宇文承都听了杨广这么说,竟然是连问都不问,便要将庄栋下狱,不由得一急,正要上前与杨广分辩,为庄栋求情,可心中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师父对自己说的庄、薛二人保不住的话,只得按捺住了,却还是将三分企盼的目光看向了杨广。
杨广身安高座,下面群臣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楚,自然看得见宇文承都投向自己的眼神,当即“呵呵”一笑,道:“宇文将军,你莫要看朕,也不要劝朕。这庄老儿,朕是铁定不饶的!”
他虽然是笑着,但群臣百官,也就只有宇文承都知道杨广心中有多少因计划被打破而生的恨意。而这一切,又被杨广归咎于庄栋的头上,只怕,庄栋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宇文承都心底踌躇了一番,知道自己即便是挺身而出,也是无济于事,反而还要显得自己做作,索性不再劝禀,默默的退到一边去了。
这倒也不是宇文承都怕担干系,反而是他成熟的体现。若是自己的话有用,当真能救得了庄栋性命,只怕就是让宇文承都在杨广面前磕头磕出血来,宇文承都也会去做。
可是,既然没有一丝希望,那又何必执着的白费力气?宇文承都不可谓不聪明,他此刻退下,乃是暂且韬光养晦、静言思之,到时候事有转机,再行推动,才是上上之策。
可宇文承都不说,却不代表没有人说。就在此时,庄栋的旧交好友、可以说的上是朝内第一硬石头的薛道衡挺身而出了。
杨广一见这个前些日子刚刚在宴会上折了自己面子,当初更是铁杆太子党,而且一向对自己几乎就是不屑一顾的薛道衡,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只是淡淡的一瞥,也不多说什么,任由薛道衡说来。
薛道衡上身平平下躬,安分守己的做了一个揖,随即缓缓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一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广点了点头,笑道:“老爱卿,有话尽管说就是,不必拘谨。”倒是心里却是在说:“老匹夫,又是给庄栋求情的罢了,不管你怎么说,朕听不进去也就是了!”
薛道衡又是深行一揖,道:“回皇上的话,老臣话锋尖锐,只怕到时候一个不慎,是要触及圣上的逆鳞的,所以……”他果然有几分脑子,话还不说,就要为自己打好脱身的法子。
可是杨广又怎会是简单的人,当即听得薛道衡如此说道,便是“哈哈”一笑,道:“薛老爱卿,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好歹也在朝围观多年,自然应该知道,在这朝堂之上,有什么该说的,有什么是不该说的。这不该说的说了,也就是触了朕的逆鳞了。而这一点,你要是不清楚……”他干笑了一声,“朕都不知道你这么些年是活到哪里去了!”
薛道衡顿时气的肝火大动。书生总有自己的几分臭脾气,更何况薛道衡这般名满天下的大儒了。如今就相当于被杨广指着鼻子骂自己虚度光阴、碌碌无为,你让他如何不气?
不得不说,杨广当真是高明。他要的,就是薛道衡因为大怒而自乱方寸,而他现在的一句话,便将薛道衡逼到了怒火中烧的地步。目的达成,心机不可谓不重,城府不可谓不深!
虽是怒火中烧,可为了老朋友的性命,薛道衡也不得不暂时将心中怒火一放,继续委曲求全,甚至打蛇上杆、顺藤摸瓜,道:“既然圣上知道臣这张臭嘴,那也就好办了,臣是想说……”
“为庄栋求情罢了。”他虽然想说,可是杨广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冷冷的再暼了薛道衡一眼,杨广说道:“你还能想说什么?你们这众大臣,心里的小算盘,我怎会不知道?”眼睛环视众朝臣一圈,又锁定到薛道衡身上,道:“别以为朕不知你、庄栋和房彦谦三人私下里来往颇深!”眼角一扫站在相对靠后位置的房彦谦,“哼”了一声,道:“你当真以为你们口中的‘特察吏’是浪费粮食的吗?”
那众堪称是大内密探的“特察吏”,被杨广如此公然的在朝堂上提起,倒还是第一次。群臣一听,无不惊愕。毕竟,他们大多数人只是将这“特察吏”当作是子虚乌有的传谣罢了。可是如今一听,不由得手心发麻,心中只是在回想自己当初可曾落下什么把柄。
薛道衡被杨广这连珠炮一般的话语,直接逼得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了下来。
杨广还是兀自不解恨,紧接着,又说道:“朕曾说过多少次?你们大臣,为的是大隋尽职尽责,除了公务之上能因相互配合而产生交集外,朕不想你们之间有多少牵连!可是你们呢?一个司隶大夫,一个民部尚书,一个御史大夫,竟然也能私交如此深厚。朕当真不知,你们有多少时候是忙活在这拉帮结伙上了!”他虽然说的是薛、庄、房三人,可是,却又暗喻着群臣百官了。
薛道衡被他驳斥的体无完肤,只得认栽,不发一言。
杨广“哼”了一声,道:“你要为庄栋求情,原因不过有这么几点,其一,庄栋勤政务实,兢兢业业,并无过失;其二,庄栋恪守诺言,不因外物而改自家之事,也无过错;其三,庄栋如此矢志,将自家女儿送到自己尚且不喜欢的北地,无非就是进一步安抚燕王,正是为朕考虑。综上三点,朕非但不能下他的狱,反而还应该赏他是么?”
薛道衡讶然一惊,他不知杨广竟然看的如此清楚,甚至比自己看的还明白,又怎会的要揪着庄栋不放呢?只得点头说道:“陛下既然清楚,还是请陛下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杨广一声冷笑,道,“都是成命了,还如何收回?再说,朕为何要收回成命?”
薛道衡眉头一皱,道:“陛下,臣,臣当真不知,陛下的这些话,究竟是为何。”
“哈哈哈哈”杨广长声干笑,“薛道衡啊薛道衡,除了诗词歌赋,你当真是可爱的很呐。好,你既然还不清楚,朕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说着,颜色一整,道:“朕让庄栋将女儿许配与宇文将军,这是圣旨,可是庄栋呢,他做的,是直接否决。这叫什么,抗旨不遵!单是这一条,朕就可以杀他八次!可是朕念在他也是肱股老臣,当真不忍心,故而教孙明将他守困,禁足几日,也算是磨磨他的性子,可他倒好。偏偏在这天罗地网般的严查之下,将他那女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运了出去!他这胆子,大的也可以了,这一条,朕就是夷其三族都不为过,更何况仅仅是将他收监了!”当然,关于要借用宇文家与庄家的联姻来刺激罗艺,达到朝廷内外相互制衡的一说,他自然没有说出来了。
薛道衡听杨广如此说道,却陡然发出一阵狂笑,抬头看着杨广,几乎是眼眦俱裂,恨恨的说道:“好!陛下若是这般说,臣自然没有理由再去劝说了。可是,陛下您可不要忘了,庄大人与燕王联姻在前,而陛下强逆人意赐婚在后。这般行径,即不合礼数,又不合纲常!哪怕陛下掌管天下生杀大权,似乎也不该如此。”
杨广听他说的不客气,怒火更盛,接着便是一声大喝,道:“薛道衡,你是在责骂朕吗?”
“不错!”薛道衡倔脾气上来了,比之庄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如此行径,哪怕是就此罢手,都唯恐天下百姓背后论及陛下长短,更何况陛下因为一时喜恶,要将庄大人下狱了。臣窃以为陛下做的错了!”
“够了!”杨广也是气得不轻。一声断喝之后,却陡然怒极而笑,道:“薛道衡,你果真与庄栋交情非同一般啊。就算是要责骂于朕,也要救庄栋脱离虎穴是吗?”目光下探,看见薛道衡那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眼光,杨广又是一声轻笑,随即厉声道:“薛道衡!朕实在不想多听你一句话,来人,给朕将这老儿拖出去。就和庄栋关在一起,也成全他为朋友的这番苦心!”
“什么?”薛道衡双目圆睁,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认为,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凭他的名望,杨广应该不敢对他如何的,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四个侍卫拖出去,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也是薛道衡等一众文人的自视过高所致。他们不知道,就算是他们有再好的文采,有再突出的政绩,在杨广的眼中,也不过是一群鸡肋。
杨广最看中的,只是自己的权力会不会受到威胁,自然不会放任朝廷上有哪一家一庄独大。他依仗的,从来不是文臣大吏,更不是开国元勋。而是靠自己以及自己提拔起来的新人。
而至于薛道衡等人,杨广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带着几丝恨意,连鸡肋都算不上的。最起码,鸡肋还是“弃之可惜”,而他们却俨然是杨广除之而后快的。
自从杨广登基,以前的太子党也被清理的七七八八。那薛道衡等人,自然也不会如此善终了。这是帝王清理自己路障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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