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宇文承都淡淡的暼了孙明一眼,声调猛然冷了下来:“我虽是痛心,可你也别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提醒你的。”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一字一句般的说道:“若是庄府走了一个人,我也是要斤斤计较的!”
孙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猛地一收,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道:“将军……我……”
宇文承都“哼”了一声,道:“怎么,你将庄家小姐看的丢了,你还有话要讲吗?孙明啊孙明,你可知道我有多恨?我真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乱刃分身,你却还腆着脸来找我求饶!”
孙明口中一个“不”字,随着不断的摇头念叨了许久,忙将头转向了杨广,颤声道:“陛下,我……”
“还要说什么?”杨广淡然一笑,“我给了你机会,但是宇文将军不放你。”说着,声音一沉,喝道:“孙明,你办事不力,玩忽职守,误了朕之重事,朕问你,你可知罪?”
孙明连连以头抢地,道:“陛下,臣的确糊涂,但还请陛下开恩,让臣戴罪……”
“咄!”杨广一声厉喝,“还废什么话?既然知罪知法,还妄求什么法外开恩?你道是朕的律法,是改来改去,给你们过家家的吗?”
孙明只是一个劲的叩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杨广“哼”了一声,道:“单单你这一句,就是讨打的紧!来人,赏他廷杖四十,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几点硬骨头,能当的起我禁卫军一中郎将?”
左右听得杨广传唤,早有侍卫上前,将孙明一把拿下,连因匆忙上殿未来得及脱下的铠甲也剥掉了。
孙明虽连连高呼“陛下开恩”,却哪里能改变杨广的意思?当即便被四个侍卫牢牢的按倒在刑櫈之上。
接着,两个侍卫将刑杖取了过来。那刑杖倒不甚长,有四尺半上下,一头粗,一头细,粗的一端,有两寸左右,细的一端,也有一寸四分,重有十斤有余,皆是上等红木所制,深沉凝重,似乎刚刚上过漆,杖身油光发亮,握在那虎背熊腰的侍卫手中,望之令人胆寒。
孙明本来极不老实,但一见那红木廷杖挨在了自个儿面前,就知道再挣扎也是没办法的了。顿时如同斗败了的公鸡,撒了气的皮毬,奄奄一息的消停了起来。
作为禁军将领,他自然知道这廷杖的威力。那可不是地方上的衙门里的刑杖可以相比的。
廷杖是很少动用的。毕竟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被史官狠狠地扣上一个“喜欢廷杖大臣”的大帽子。而就算是动用廷杖,也不过是少则十杖,多则二十罢了。毕竟能在宫廷上受刑的,大都是惹得皇帝再生气不过的大臣们。而那大臣能站在殿上,除了那些年轻将军,便是四五十岁开外的老头子了。二十廷杖,就足以打发掉他们半条老命,更别说这四十廷杖了。
而当年威名赫赫,吓得突厥闻“敦煌戍卒史万岁”便要偃旗息鼓的史万岁大将军,也是死在了八十廷杖之下的。这让孙明如何不惧?
就在孙明一愣神的功夫,第一记廷杖已经狠狠的落在了孙明后臀与大腿交界的髋骨下方,这乃是神经末梢,一下打的狠了,孙明忍不住,顿时痛呼了一声。
这一声来的突然,百官有做好准备的,自然也有没做好准备的,不免有人被这鬼哭狼嚎的一声吓得一跳,同时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要好好克己奉公,勤勉为政,万不可吃这廷杖的苦头!
宇文承都却是心底暗笑:“孙明,你枉称那‘孙毒蛇’的称号了!这般屈,也吃不得吗?”但无比同时,却又不禁徘徊了起来,暗思:“看来,孙明也没有怀疑到叔宝身上,他完全是不知情的样子。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杨广听孙明的痛呼,却是眉头一紧,道:“金殿之上,这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孙明,你若是再多喊一声,就多加你五廷杖!喊的多了,直到打死也就是了!”
孙明又是一惊,刚刚因为被打到的第二下而要发出的痛呼顿时被他硬生生的忍住了。口里钢牙紧咬,面上早已狰狞。
“啪!啪!啪……”短促而又沉闷,一连三十廷杖,孙明却是一声也没有发出。这是,背、臀、腿上已经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而他那原本紫微微的面孔,早已经是一片蜡黄。豆粒大的汗水,已经是淌湿了一地。
“停!”杨广突然喊了一声。
孙明顿时如逢大赦,整个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一般。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向杨广。
只见宇文承都却是跪在了杨广面前,一言不发。而杨广则是看向孙明,目光深沉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宇文将军心软,为你求情。就将你暂且放一马。”
原来,就在孙明忍受着来自身上的皮肉之苦的时候,看不下去的宇文承都终于挺身而出,向杨广求情了。
孙明恍然大悟一般。在侍卫扶起的时候,脚步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跪地不起,道:“谢陛下开恩,谢将军求情。”
杨广“哼”了一声,道:“罢了,孙明,你倒是也硬气的很。朕本以为,你受刑不过,会没骨气的求饶。想不到,倒也忍得住。想来来日你为国尽忠,就算是被外人威逼利诱,也是矢志不变的了!”
孙明听杨广的口气,自然是饶了他的死罪,否则,也不必说什么来日为国尽忠了。本来没有生的希望,这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禁大喜,将感激的眼光看向了宇文承都,同时道:“回禀圣上,臣的命,自然是朝廷的。臣求饶,自然是为了能再以此躯向朝廷效力,对外人,若是眉头皱一皱,也不是孙明了!”
此话说的未免也太过冠冕堂皇,可却是让杨广顺心不已。
杨广点头道:“罢了。不过你依旧是失职之罪,不可不罚!就暂且将你入监,你可有分辩?”
孙明“啊?”了一声,暗道:“打了半天,还是要关的?也罢,关就关,总比丢了性命强!”只得点了点头,道:“臣无异议,单凭圣上处置!”
“好!”杨广点了点头,“来人,将孙将军先押到牢里,再有盘问!”
眼见孙明被带下殿去,宇文承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却是不知道,就在刚才,杨广与他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而他却是稀里糊涂的又赢了一次。
起先,在杨广眼中,秦琼与庄容失踪一事,并无多少关联。但是随着宇文承都对孙明的步步紧逼,杨广不由得有了一丝疑窦。
宇文承都的为人,他素来是极其清楚的。刚毅铁血之下,另有一团和气,而且素来讲究忠义、交情,有仁人之风。而孙明,则是宇文承都的老部下。甚至两个月前,二人还是搭档。依着宇文承都的脾气,即便是孙明犯了大错,宇文承都也应该是宽恕才是。
但现在却是情况急转。宇文承都非但不宽恕孙明,不为孙明开脱,反而步步紧逼,要置孙明于死地!
这就不正常了。
如果说是因为庄容的事,那宇文承都不为孙明开脱倒也还说得过去。只是,却为何要步步紧逼,置孙明于死地呢?
难道说,孙明知道什么,而却因为畏惧宇文承都不敢说出来?而宇文承都怕他说出来,所以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但这一切只是杨广的猜测。除此之外,他没有捕捉到宇文承都的一点破绽,或者说,宇文承都根本没有露出破绽来。而且,孙明也没有说,杨广更加不确定自己的猜想。
所以,杨广就巧妙的布了一个局。他要利用宇文承都的仁人之风与恻隐之心,来证明自己的推断。于是就上演了这幕少有的廷杖。
如果说,在杨广的廷杖之下,如果宇文承都一直是冷眼旁观,对于孙明所受的刑罚熟视无睹甚至还有快意的话,那么就证明,宇文承都的确是对孙明除之而后快。这毕竟不是他的性格,而同时目的也是昭然若示。
而如果宇文承都终究忍不住,去为孙明求情,则就说明了宇文承都胸怀坦荡,并无什么小算盘,而仅仅是因为庄容一事,过于心急了。
杨广的算盘固然打的极好。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想出这般奇妙的布局,也端得是厉害了。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宇文承都恻隐之心大动,本着“不陷害他人来周全自己”的想法,却又恰巧救了自己一命!
这般巧合的事,又有谁是说的准的?
只不过,宇文承都不知道,他方才不听师父的话的恻隐之心救了自己,而且,他以后的路上,又重新多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好帮手。
心结被“打开”,杨广高兴了几分。
就在这时,黄门来报:“启禀圣上,庄大人已至。”
顿时,三月天突降腊月雪,杨广面色一遍,忿忿说道:“这老匹夫,朕当真不愿见他!传令,先将他打入大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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