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杨昭容绮罗》第136章 此间少女

    回鹘苍茫一片，枯草连天，一望千里皆是枯黄一片，草上映着雪霜，在日光照耀下闪着熠熠光辉。凤歌夹紧马肚，策马奔驰在草原上，听风刮过耳边，其声肃肃，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往北行了二十余里，终于看到同罗部落的牙帐。
    先锋已策马回帐，告知二公主他们的不日即将到达。二公主勒马前来迎接，骑在马头，背着太阳，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待他们行得近了些，四周钟鼓顿起，几十名回鹘士兵踏着歌舞迎接他们。二公主催动骏马，向他们驶来。最开始还只是像一个墨点，风驰电掣行到他们面前数十步。
    凤歌看清二公主的面容，愣了愣，只觉是在做梦一样。千落从马背上翻下来，走到赵又书和凤歌面前，道：“中原来的客人，欢迎你们。”她穿的一身绛色战袍，身负铠甲，身手利落非凡，冲凤歌咧嘴一笑：“凤歌，又见面了。”凤歌也笑：“原来你就是同罗的二公主，我还说你的身手这么好，肯定出身不凡呢。”千落面上浮起一抹霞色，冲凤歌拱拱手：“以前事出有因，我不便以真实身份告知，还请恕罪。我的名字叫托娅，在回鹘语中是太阳的意思。”凤歌也回了一礼：“失敬失敬，二公主。”托娅高高仰起头，道：“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正说话间，托娅的副将上前道：“公主，酒宴已经备好。”托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上弦月，顾盼生姿：“你们远道而来，先去吃些东西吧。”说罢，引着凤歌赵又书一起进帐。
    回到回鹘的托娅不像去年年底在安北的时候，那时候她总是愁眉苦脸，有时候想通了些事，才稍稍有些好脸色。如今，她浑身透出一股精明能干的大将气度。凤歌低头暗想，她本来就是年少成名的回鹘大将。托娅和大多数的回鹘人一样，性子直来直往，从不藏着掖着。在宴上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势。同罗以东和以西都与葛萨部落相邻，东边和南边是契芯部落。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在同罗以东偏北的边境，因葛萨的态度一直很明朗——你们打你们的，只要没打到我的头上，那就什么都好说。说道这里，托娅骂了句：“去他奶奶的巴兹，就跟个娘们儿一样，胆小怕事，咱们的人去跟他谈了好几次，都拿话搪塞我们。他以为只要保持中立就没事了，啊呸，巴图那个狼窝里长大的畜生，打了同罗，再干掉乌古斯，他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吗？”
    凤歌听到她骂人，竟然有些发愣。托娅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道：“我看了一下，巴图和吐蕃的人勾结在一起，如果吐蕃的援军要来攻打同罗的话，西边的葛萨不会让他们的军队通过，也就是西边的防线暂时是安全的。而大军要前往契芯，唯一的路径就是从这边翻过齐古山脉。可是齐古山脉终年积雪，要翻山越岭很不容易，不仅对兵将的身体素质要求高，而且粮草的供应上也不是那么方便。”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道：“这个地方叫孟甸，北靠齐古山脉，齐古山脉在这个地方的地势较为平缓，如果我是吐蕃的援军，一定会选择在这里出其不意地进攻同罗，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托娅支着下巴又看了一会儿地图，问道：“你们觉得呢？”凤歌正要说话，赵又书先开了口：“这次来之前，大都护就吩咐过，战事我们不如二公主了解，凡事都听由你们调遣。”托娅眨了眨眼睛，道：“那好，你们在此修养两日，便带兵前去孟甸。”她道：“只要死守孟甸，吐蕃的援军就不能及时支援，也为东边将士多争取些时间。”凤歌没有任何异议。
    见事情商议妥当，托娅拍拍手，从外面进来一对窄袖打扮的女子，踏着歌声跳着舞，进了营帐。托娅笑着看向凤歌：“我在你府上看了好几天的中原舞，现在也让你看看我们回鹘的舞蹈。”凤歌拱拱手：“三生有幸。”回鹘女子的舞姿不同于中原的温柔婉转，她们大胆泼辣，这么冷的天，肚脐露在外面，衣衫上的璎珞流苏，随着快速的旋转就像蝴蝶一样纷飞不已。忽然三个舞姬，端着酒杯，旋着上前，走到他们三人面前。凤歌还在发愣，舞姬已经走到面前，柔若无骨的身姿忽然缠上他的身体，就要往他腿上坐去。凤歌吓了一跳，脸涨得绯红，立马跳了起来，不意打翻了舞姬手上的酒杯，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连丝声音都没有出。
    帐内的情景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凤歌红着脸道：“不用，我自己来。”托娅斜靠在软榻上，拿起装马奶酒的母盏，凑在嘴边喝了口，朗声大笑：“凤歌，咱们回鹘的女子要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亲手喂他喝酒。”凤歌脸更红了：“开玩笑了。”托娅眨眨眼，笑得更开心了：“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了，这是我们表示欢迎的礼节。”凤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赵又书侧目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戏谑。
    吃过饭后，赵又书要去查看士兵安营的情况，凤歌本来要和他同去，却被托娅叫住：“凤歌，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朱钊见此情形，明白几分，冲凤歌咧嘴坏笑，道：“小郎君，我跟赵将军去了。”凤歌被他戏弄，黑着脸道：“去吧。”朱钊欢天喜地地走了。
    托娅出了营帐，命人牵来自己的马，仰头看向凤歌：“有胆子和我比试一场，看谁跑马更快吗？”凤歌摸了摸鼻子，说：“我的马连着跑了这么多天，不公平。”托娅眉头微扬：“我也跑了三天，上午刚到这里。”她轻抚马儿的脖颈，道：“小红也连着跑了三天呢。”凤歌讶异：“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这里呢。”托娅摇头：“我在牙帐，父王说中原的援军到了，我本不想来的，他也不想要我来。上次我失踪之后他可吓坏了，可他说领军的人是你，然后我就死活要来。他没有办法，自小他就拿我没有办法，我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然后他就派了亲卫队护送我到此，我在半路上就把他们甩了，可能要晚上他们才能到呢。”
    她说话坦坦荡荡，丝毫不加掩饰，倒是让凤歌不好意思，急忙岔开话题：“难道你不怕吗？”托娅一踩马镫，翻身上马：“有什么好怕的，在同罗没有人能打得过我，就算是巴图那狼崽子，要不是他以多欺少，你以为我会怕他吗？”她口气狂妄，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反感。凤歌见她已经上马，也不再推脱，叫人牵来自己的马，翻身上去，问：“咱们到哪里比？”
    托娅手握着马鞭，指着遥远的一处小山丘，道：“我们看谁先到那个地方，谁后到谁就输了。”凤歌翻到马背上：“这有什么难的。”托娅眉毛一扬：“你太小看我了，我在马背上还没有输给人呢。”凤歌不甘示弱：“那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夹紧马肚，马儿缓缓朝前走去，托娅跟上他，道：“我就喜欢你信心满满的样子。”凤歌一听，耳根子又红了，不再说话。
    两人骑马出了营帐，骑马立在营帐外的一块空地上。托娅的声音很清脆，道：“我数一二三，咱们就一起朝那里跑。对了，谁要是输了的话，就为对方做一件事。”凤歌警觉：“什么事？”托娅垂头沉思片刻：“做一件让对方欢喜的事情。”凤歌同她击掌：“一言为定。”
    托娅一声令下，一齐催动马儿。凤歌骑的是西域的汗血宝马，脚力极好，蹄子一样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奔驰在草场。相比之下，托娅不徐不疾，牵着马缓缓跟在他身后。那个小山丘离得并不远，就在约莫三四里外的地方。凤歌的马跑得越来越快，眼见就要接近山丘，马蹄忽然陷进泥潭里。原来小山丘下是个布满泥沼的泥地，马蹄一陷入进去，就没了先前的威风，跑一步，滑三步，凤歌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回头一望，托娅远远绕开了泥潭，还是不徐不疾胸有成竹的模样，缓缓朝山坡走去。凤歌哭笑不得。
    等他狼狈地赶到山坡上之后，托娅已经下了马，优哉游哉地等他：“你输了。”凤歌的马在泥潭里滚了半天，溅起泥珠，他裤腿上也沾了不少，他拍了拍身上的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泥潭？故意给我设陷阱？”托娅摇头：“我才不做那么下作的事情呢，你看这几天连着都是太阳，草场上的积雪都化了，而这个地方的草很少，露出了地面上的泥，说明这里肯定很滑。你一心想着取胜，径直跑上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