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燕王府。
“咯吱”一声,罗成步履踉跄的推开了罗艺书房的门,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一张原本白玉一般的面孔也涨红了,一身酒糟气,明显是醉了酒。
罗艺眉头一皱,看着罗成,道:“成儿,怎么喝了这般许多的酒?”
罗成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扶了一把椅子,缓缓坐下,道:“喝的不多,只是骑马回来时颠簸了,酒劲上来了!”
罗艺叹了口气,隔着窗子对外面的人喊道:“去熬点醒酒汤来。”而后看着罗成,道,“今日与皇帝狩猎,如何?”
罗成撇了撇嘴,道:“不怎样。不过捉了几只野鹿野兔的,却把我们涿郡外的活物弄得生灵涂炭的。回来那皇帝老儿就教厨子们炮制肉脯,又强邀我陪他喝酒。哈哈,酒池肉林的,好不奢靡!”
罗艺点了点头,问道:“除了此事,别的没了吗?”
罗成呵呵一笑,道:“父王放心,我借机从孙明那里套了点话。”
罗艺“哦”了一声,道:“打听出承都的消息了?”
罗成连连点头,道:“好狠心的皇帝老儿。宇文大哥劝他不要攻打高句丽,他不听,便将宇文大哥下了天牢。”他虽是醉酒,但心思仍在,说起话来也算是有条不紊。
罗艺双目微眯,暗自点头,道:“是了,他如此厚待于我们,想来就是承都无法随军东征,他要让我们相助了。”
罗成“嗯”了一声,道:“他在林子里还问我是否愿意给他当先锋官,帮他将高句丽一路平定了。”
罗艺问道:“你是怎样说的?”
罗成道:“我一边说自己想去,一边又说自己担不起担子,所以婉言谢绝了。父王,这样做没错吧?”
罗艺连连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抬头见罗成正不安分的用一只手按揉脑袋,想来自然是酒劲上来,有些头痛,连忙温言问道:“成儿,是头痛么?”
罗成微微点头,道:“有点,不过还好。对了,父王,儿臣听那杨广的意思,貌似是已经有兵将在来涿郡的路上了。”
罗艺道:“兵贵神速,他一领诏书发出去,那天下诸位总管将军的,势必要马上动身了。特别是就近几处,诏书到的快,他们动的也快。”
罗成突然双眼一睁,看着罗艺,问道:“父王,你说表哥他会不会也在征讨高句丽的大军之列?”
罗艺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会是了。叔宝早被革职,除非强迫壮丁上阵,否则单单府兵之列,定无叔宝的份了。”
罗成点了点头,道:“这高句丽之人凶悍无比,又向来荣辱与共,可当真不好打!表哥不战还好,若是去了,才让人担心呢。”
罗艺笑道:“你表哥的本事,论武功,论才智,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难为他?成儿你是想的太多,关心则乱了。”
罗成点了点头,道:“是孩儿多心了。”
罗艺见他精神气都提不起来了,知道他一直是硬撑着,只得苦笑一声,道:“成儿,你若是不舒服,就睡一觉。有话醒来再说。”
罗成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伸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按,本想站起身来,孰料这坐了一会儿功夫,身子竟然就如同了一堆烂泥一样,丝毫起不来,而且双眼眼皮也是越来越沉,心中更是一个劲的想着:“放松,休息一下再走。”竟然头一偏,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罗艺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罗成身旁,轻轻的将罗成扶起来,伸手抱住了罗成的腿弯,将罗成横抱起来,往罗成的房间走去。
杨广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罗艺与罗成,停顿了半晌,这才开口道:“燕王,你再将方才的话说一遍。”
罗艺叩了一个头,道:“陛下明鉴。陛下欲与百万大军出征,则高句丽必望风而靡。而臣这几许人马,多了不多,少了不少,却正是鸡肋,中不得用,随不随陛下出征,都是一样。但是,若将臣这黑燕骑留在城中,用处却又是极大了。”
杨广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不让你的十万黑燕骑随朕出征了?”语气中不置可否,“朕倒想听听你这十万大军留在城里,又有何用处!”
罗艺有叩了一个头,道:“陛下明鉴,突厥人狼子野心,全仗陛下天威与微臣十万铁骑约束,故而其久久不敢南下。今日陛下御驾亲征,东征高句丽,一则国内兵力空虚,二来无陛下天威震慑,那突厥又怎会安稳?”
杨广眉头微皱,“哼”了一声,道:“他敢!朕百万大师集结于此,他若敢动,朕第一个先将他灭了!”
罗艺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大隋虽兵威大胜,然若要将突厥战而克定,实较征高句丽而难。陛下兴全国之力而灭突厥,又何来余力平高句丽?此节请陛下明鉴。”
杨广这才点了点头,道:“有理,继续说。”
罗艺道:“陛下此行,想来定可将高句丽一举平定。那突厥见我大隋如此天威,势必会更加惊惧,此后俯首称臣,定再不起反心!”
杨广沉吟一番,突然问道:“你不这般说,朕倒是忘了。所谓唇亡齿寒,突厥见朕兴天兵剿灭高句丽,焉不会忖度朕下一个便要将之拿下?若是他这般想了,要兴兵相助高句丽,又如何是好?”
罗艺道:“陛下英明,臣不过稍稍提及,陛下便已明鉴!”先将杨广称赞几句,而后续道:“陛下,这普天之下的兵将,有哪家对突厥约束最大?”
杨广不假思索,道:“那必是你涿郡的十万黑燕骑无疑了!”
罗艺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臣思及那突厥兴许会相助高句丽,故而恳请陛下将我涿郡十万黑燕骑留下,用以威慑突厥众军。想来有臣这十万兵将,那突厥定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陛下后方安稳,也就可以安心的在辽东作战了!”
杨广“哦”了一声,随即沉头苦思了一番,这才说道:“若非燕王提及,朕实难悟!燕王此计,实万无一失之举!朕先前只道是燕王欲保留实力,不欲出师,却是朕想错了。燕王,皇儿,快快请起。”
罗艺拱手道:“陛下明鉴,臣万无此心!”说着,与罗成一同起身。
杨广面露喜色,道:“燕王,你为朕设此妙计,朕应当如何赏你才是?”
罗艺连连摆手,道:“陛下言重了。这全是臣应当为之。”
杨广点了点头,道:“这样吧,等朕平定高句丽回来,再为燕王劳苦功高,另行封赏!”说着,便是纵声长笑。
罗艺道:“陛下,其实臣将黑燕骑留下,却也不止是震慑那突厥。”
杨广道:“还有什么事?”
罗艺道:“陛下,此刻虽说是天下平定,四海升平,但依旧免不了几个小蟊贼要兴风作浪。臣私心想着,若是那突厥动也就罢了,他若不动,臣也大可用臣这无为之师,助陛下扫平叛逆。虽不扬威关外,却能保陛下万载江山,也是无上善举!”
杨广连声称好,道:“燕王用的好心思!朕自然应允!若是那突厥按兵不动,燕王自可带兵为朕平剿叛逆!至于‘黑燕骑不可南下燕云一步’这条规矩,也算是破了。”
罗艺连忙拜谢,道:“臣谢主隆恩。至于这带兵南下平叛之事,也不需十万人马,却全由成儿负责带领三万铁骑也就是了。臣还是老老实实的蹲在这涿郡,为陛下守卫边疆的好。”
杨广点了点头,看着罗成,道:“皇儿可有把握?”
罗成道:“父皇放心。儿臣定竭尽所能。”
杨广“嗯”了一声,道:“那便好。燕王与皇儿若是无事,就暂且退下吧。再替朕好好勘察这涿郡屯兵之处是否已经稳当,朕的大军可是不日便要来了!”
罗艺、罗成二人齐声应诺,弓身退下。
见二人渐渐走远,杨广原本挂着三分笑意的脸瞬时僵住了。双拳一攥,骨节都捏的没了血色。
魏嵩见杨广这副狰狞的神情,连忙凑近,低声问道:“陛下,何事如此烦心?”
杨广恨恨不平的说道:“‘他儿不足养,养大是他儿’!哼,朕枉对他父子礼遇有加,到头来,仍旧不受朕的调度!”
魏嵩“嗯?”了一声,道:“陛下,这如何见得?奴才听燕王之语,可是诚恳非常啊!”
“你懂得什么?”杨广瞥了魏嵩一眼,道:“那突厥人虽是狼子野心,但当年被朕与越王几番攻打,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有胆子去高句丽助阵?国内几个要造反的,不过是几处蟊贼,又怎需要精锐足以与卫龙军匹敌的黑燕骑去平定?简直就是笑话!”
魏嵩这才点了点头,道:“那陛下方才何不将之阻拦,而是点头同意了呢?”
杨广“哼”了一声,道:“我阻拦下来有何用?他罗艺与黑燕骑上下一心,罗艺心思不在高句丽,那黑燕骑能出半分力气?朕不过多了十万张开口吃饭的累赘罢了!”说着,看着已经没了罗艺、罗成身影的台阶,道:“罢了,到时候他们没个成就,朕再找他们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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