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灯会离开时,已到了夜半,夜凉如水。
苏越慢慢踱步走上客栈的楼梯,李长歌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从街上一路走到客栈都未曾说话,之前在街上还有千雅和依裴在身旁,还能调节下气氛,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气氛甚是尴尬。
为避免等会儿回了房间两人更尴尬,李长歌心中百转千回,半响后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对依裴的情况很熟悉?”
苏越回头浅浅瞥了她一眼,随即推门而进,两人进了屋,还未待他做出回答,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便闪进了屋内,带起一股凉风。
李长歌惊了一惊,条件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期然带倒了身旁的木凳,那黑影回过头来,瞧着一脸愕然的她也是愣了一愣。
相比起他们二人,苏越倒是淡定许多,慢条斯理地转身,走过来替李长歌将歪在一旁的木凳扶起来,浅勾起唇角,“总是这样不小心。”
李长歌呼了一口气,呵呵笑了一声,讪讪地在一旁的木凳上落座,又觉得有些尴尬,便低头倒了杯茶水缓缓啄了一口。
苏越踱回屏风后的案旁坐下,朝那黑影问道,“什么事?”
黑影回过神来,赶忙跪下,呈上一封封了火漆的信,恭敬道,“主子,都城来的急件。”
苏越不动声色地接过,拆开看了一阵,看完取出火折子将信烧了个干净,又抬手去触桌案上的笔。
坐在一旁的李长歌自知他是要回信,随即便自觉的起身准备走去床榻,她将将起身走出一两步,身后便传来苏越清润的声音,“长歌,过来替我研磨吧。”
李长歌皱了皱眉,她现在过去岂不是会更尴尬?而且若是要研磨的话等会儿叫翠云进来,况且门外班竹不也候在外面……
就在她还在纠结期间,苏越再次抬眸朝她看来,眉宇间微不可及地蹙起。
“咳咳……”李长歌瞥了瞥,还是抬步走到桌案前,取了墨锭,又往砚台里添水了,一圈一圈地磨开来。
房中一时静谧无声,便显得这磨墨的声音格外清晰。房中央的暗卫一直都低着头盯着鞋面,更是不敢出声。
窗户吹来潮湿的江南夜风,砚台中墨色渐浓,苏越抬笔蘸了墨,在一张宣纸上落笔。
李长歌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但这一眼还未扫过瘾,他已将信件细细叠好交给暗卫,沉声嘱咐道,“带好信。”
那暗卫取了信件,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闪身出了门。
李长歌见他停了笔,便也停了手中的动作,正要走过去时,苏越又拿了一张宣纸,说道,“班竹,进来吧。”
原本打算放下墨锭的李长歌见状,也只得再次开始一圈一圈磨起来。
门外候着的班竹听见声音,立时推门而进,恭谨地俯身一拜,“主子,夫人。”
苏越将手上的笔蘸了墨,抬笔落下,口中倏然问道,“长歌,你方才问依裴怎么了?”
李长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懵,猛然抬头朝他看去,瞧着他淡定的神色,她眸子转了转,缓缓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依裴府里的情况。”
苏越一挑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眸子尚未抬起,低沉着嗓音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让案前站着的班竹后背直冒凉气,不敢抬头看前方的人,便索性低了头装作听不见。
李长歌还未察觉到苏越的神色变化,依旧研着墨。神色淡然道,“有些事要弄明白。”
苏越眉间一挑,顿觉一股邪火直窜上心头,有些事要弄明白?难道她对他?他们不过才见几次面,总共也没说几句话,除了……
他心头徒然一滞,难道是上次依裴救了她那件事?是要答谢他……..
思及此,苏越静默了片刻,快速地将手中的信写完,递给班竹,凉薄着嗓音说道,“将这封信想办法交给扬州左相的人。”
“是。”班竹垂眸接过信,又躬身拜了拜便立时退出了房间。
班竹离开后,苏越放下手中的笔,双手扶在花梨木椅上,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调听起来与平常无异,“你想问清楚什么?”
李长歌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身来,呼出一口气,微微抬眸,“依裴府上有没有什么妾室之类的?或者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苏越文闻言,一口凉气抽上来,就觉得额角青筋直蹦,面上再也不是平常的清润淡定神色,下颚绷得微紧,就连说话时的嗓音都带着明显的情绪变化,“怎么,长歌是看上他了?”
李长歌眉间一蹙,身子僵了一僵,“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我这是帮千雅问清他的情况。”话音落地,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原本坐在木椅上的苏越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的神色和一举一动,手掌下的花梨木的扶手微微松动,眼看着就能掰一块下来,结果一听到他的回答,掌心凝聚的内力一滞,险些岔过一口气去,这丫头……..敢情是给别人说媒呢!
想到此处,苏越一颗备受煎熬的心,此时稳稳当当放回了肚子里,薄唇轻勾,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揽住,眸光光华流转,“千雅对他有意思?”
李长歌也不在意他手上的动作,任由他将她搂在怀里,喟叹一口气,“千雅没说,我自己猜测的。不过,依着依裴的性子,他俩成的希望怕是会很低。”
苏越捏了捏她柔嫩的手心,浅声道,“为他们操心什么,姻缘之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我们适当的帮一帮就行,不必去操心。”
闻言,李长歌心弦一松,忽然想开了来,他俩的事自己本来就是局外人,也不好怎么插手,便由着他们自己去吧。
心下想开,面上的神情便也松动了不少。
他弯唇浅笑,“走吧,时辰不早了,去歇息吧。明日我带你去铺子。”
一提到铺子,原本还有些瞌睡的李长歌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真的?”
见她兴奋异常,苏越那双眸子微微眯了眯,贴近她的耳畔,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打乱她的思绪,热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看来是时候要提高提高为夫在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他这副模样又让李长歌想起来方才在花灯会上的事情,面上一红,忙退出他的怀抱,快速走到床榻,打着哈哈道:“天色不早了,还是睡觉吧。”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苏越望着她,无声笑起。
翌日,几人用完早膳,苏越便带着李长歌去了自家铺子,一行人刚到铺子,里屋已经稀稀落落站了不少人,见苏越和李长歌进来,立刻站直了身体齐声拜道,“见过主子,见过夫人。”
苏越拉着李长歌进了里屋,在前方的主位上坐下后才浅声说道,“都起来吧,这位便是新进门的夫人,以后夫人便接手相府底下的产业,之后所有的账册全都拿给夫人过目,夫人的话便是我的意思。诸位可明白?”
在座的都是些管事或者掌柜身份的,对于一个女娃娃要掌管相府所有的产业心里自是有些不屑,但面上还是表现的很是恭敬,都齐声回道,“是。”
李长歌神色淡然地扫过在座的管事,个个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眼中微微露出精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管事都是颇有心计和手段的人。她微微哂笑,知道他们面上虽说恭敬地人,但实际上心里都对她存在不屑和不服,这也不奇怪,在这个时代也很少有女人直接掌管夫家生意的,不过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闺门女子。
收回心中的思虑,李长歌缓缓眯起美眸,缓缓开口道,“我也是初次掌管铺子,以后还需要各位管事多多帮忙。”
座位上的管事们都很和善地回了句,“自然自然,那我们就先给夫人讲讲各个铺子的情况吧。”
坐在一旁的苏越也不回答,却是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李长歌朝他睨了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落在那些管事身上,浅浅一笑,“我想先看铺子的账册,还麻烦各位管事将所有铺子的账册拿来。”
在座的管事闻言皆是一惊,刚刚接手铺子连铺子的情况都未曾了解,现在便要看账册?这位夫人莫不是在闹着玩?
苏越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眸子朝神色各异的管事扫去,却仍旧默不作声。
坐下的管事全都愣了愣,其中一个管事忙起身道,“属下这便去拿账册。”语毕,立时出了里屋。
随后几个管事也都纷纷起身去拿账册。
不消片刻,各位管事便将账册都拿了来递给李长歌,随后便又重新落在在座位上,眼眸中尽是探究之意。
李长歌接过账册便开始翻看起来,她浏览的速度极快,别人耗费半个时辰才看过账册的一小半,她都已经看了四五本了,而且还拿起朱笔将可疑的地方圈起来,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她便把所有的账册查阅完,阅完之后,一般人都是要拿起算盘计算和对账的,可她并没有用算盘的打算,而是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坐下的各位管事早已停下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就连苏越也朝她望去,等她算完一册便立刻递上另一册,那速度快如闪电。
片刻后,李长歌合上最后一本账册,长出一口气,苏越浅勾薄唇,替她揉了揉指尖,随后又喂她喝了一杯茶。
李长歌随即朝他望去,浅浅一笑,随即将视线落在坐下的管事身上,轻勾丹唇,“账册上大的问题倒没什么,不过,还有些细小的问题。”
随即,她拿起放置一旁的账册,将有问题的地方都一一指出来,随后又说了些建议和账册上体现出来的铺子的问题。
听完她的一席话,那些个管事原本都还不太相信,随后各自拿回账册后翻开一看,额头上的细汗已经凝聚成汗滴,顺着发际线往脖子里流,他们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查账,有如此老辣的眼里和奇怪的速度,不仅将账册上的问题全都算出来,还说了铺子里存在已久的毛病,这位夫人可着实令他们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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