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飞舞的雪花冰冻了我的思绪,如同一团打了死结的乱麻沉没在北冰洋的海里,任凭凶猛的海洋动物撕裂我柔韧的纤维。我的心随着沈昊泽一起去了建于19世纪中期的哥特式教堂,只剩下一副空荡的躯壳挂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
沈昊泽走后,我也很少回阿姨家。一来是叔叔阿姨经常出差,回去也只是冷冷清清我一个人。二来,那个家里有太多我和他的回忆,回去只是让自己加倍孤单而已。我搬回了学校寝室,只是偶尔阿姨会打电话来让我回家吃饭。
我搬回寝室几天后,小七这妞也跟着搬了进来。她说她真的和那个女人打了起来,她修长的指甲划破了那个女人扑满了痱子粉的脸,指甲盖里都沾着血肉沫。为此她爸爸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几乎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并且停掉了她的信用卡。
那阵子感情空虚的我和物质空虚的小七的友情得到了升华,回想起以前她带我去吃大餐给我买昂贵衣服并没有让我们的友情增进多少,想来多少有些讽刺。
当然,我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我请她吃不了大餐,最多请她吃食堂。小七倒是个实在人,她说有钱的时候她开得起跑车喝得起唐培里侬香槟王,落魄的时候她也穿得了地摊货吃得下街边摊。我记得那一个月她过得特别潦倒,就连口渴了买瓶汽水的钱也没有。
其间她父亲打电话给她,好像是那个女孩已经怀孕了,让她去医院给那个女人赔个不是,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当时我就在小七身边,她手机的声音很大,我都可以清楚听见她爸在电话那头的哀求声。
但是她还是倔强地把电话给挂断了,然后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那时我还挺佩服她这种个性的,至于这样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无法权衡。小七说她甚至想过用最恶语的语言去攻击她的父亲和那个女人,但后来想想,不管她如何去诅咒他们,她的母亲的悲惨命运再也不可能扭转。她终究成了没家的孩子,有个花心不负责任的父亲和与自己同龄的继母,甚至还多了一个同父异母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
后来,我习惯性什么吃的都买两份,一份给自己,一份留给她。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过着没人疼没人爱被全世界人民都抛弃的日子,我不忍心她颓废堕落但又不断挣扎痛苦的模样。小七常说,其实我们骨子里的DNA是一样。
虽说我和小七的关系渐渐亲如姐妹,但我还是没敢把她带回沈昊泽家。我是自私的,我怕阿姨会渐渐喜欢小七,会把小七当成最佳儿媳的备选对象。我更怕沈昊泽会被她的容貌所倾倒,会把对我的爱情一点不剩的转移给她。在小七面前,我觉得自己毫无优势可言,甚至觉得她是生命的主角,而我只配跑龙套。
的确,小七比我优秀很多。她的美术功底很强,明明考入了美术学院却选择个三流的大学安放青春。她的品鉴能力很强,对于艺术鉴赏她是半个行家。她懂得如何赢得老师的欢心,就算迟到早退也不会被点名批评。她很漂亮,就算没有跑车作陪衬她还是万绿丛中的花心蝴蝶。她很坚强,就算家庭变故身无分文,但她依旧可以乐观的生活。
男人是我们俩交流最多的话题。小七会很细腻的告诉我她的感情故事,当然不仅仅只是透露精神层面的慰藉,还有宽衣解带地细节描述。这语言功底绝对可以拿诺贝尔文学奖。我听了即兴奋又好奇,当然还有一些害羞的成份。
小七最终没有按捺得住,她终于开口问我和沈昊泽之间的关系。那时我们正坐在喧闹的食堂吃晚餐,我刚买了两杯奶茶端过来。
“我和他啊,也就是这样啊。”我有点漫不经心。
她把吸引戳进奶茶杯里,“到底是哪样了?从你那次随手发演唱会门票那次,我就觉得你和他的关系很不简单。”
“何以见得?”
“我费尽心思花钱去买都没有买到。你要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随手乱发。”
“也没有了,只是两家人有点交情而已。”
小七像知道了一个爆炸新闻似的。“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天演唱会结束,他把那个女孩拒绝了,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第二天他接你下课,原来那个人是你。哇噻,你也太刺激了吧!原来你和他在暗渡陈仓。”
我一下子食之无味。沈昊泽去伦敦已经有两个月有余了,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每天打开邮箱都在等他的消息,可是音讯全无。每次去阿姨家吃饭,也都只是随口一问关于沈昊泽在英国的情况,不敢问得太详细,怕阿姨看出什么端倪来。
“怎么了你?”小七拍了拍我。
“没事,赶紧吃吧,一会都凉了。”
“跟你混也不错哦,至少我胖了两斤。”小七得意的朝我笑笑。
我是在半年后才收到沈昊泽的邮件,那封邮件的内容很短,但我看了几十遍。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痛到最后渐渐都失去知觉。
他的信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甚至连最基本的写信格式也忽略了。他在信上写道:对不起,我犯错了。我现在必须要为自己的所犯的错误负责。我恐怕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再多的后悔再于事无补。别等我了,再见!
难受,像喝了渗了砒霜的医用酒精,难受得像连喝了几瓶硫酸,痛苦得像流脓的伤疤抹了工业用盐。可是怎么办呢?他说从此以后都不能再照顾我了。我不能飞到地球的另一端去质问他,不能在他孤独无助的时候陪伴他。天亮以后,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得站在人群中央,打量来往的车辆,像被肢解了似得任其辗压。
我很想给沈昊泽回信,了解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我知道他一个人在英国过得很辛苦很孤独,我可以原谅他,我可以再继续等他,但我始终无法下笔。我的天空彻底阴暗了。那些美丽永恒的片段最终还是随时时间被尘土掩埋,而残酷从浪漫的土壤里萌芽,逼迫我不得不去面对血淋的事实。
再后来,阿姨又打电话让我回家去吃饭,并且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这阵子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关于沈昊泽的一切。但那天,我还是不得不去。
下课后坐公车回去,相同的路线,相同的风景,但却是不一样的心情。以前每次沈昊泽会陪我坐这趟车回去,每次只要看见他我就会觉得路程很短暂,但今天我觉得好漫长。到家的时候天色都黑了,叔叔和阿姨都在家里,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我就像往常一样,礼貌地打招呼,然后去洗手,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
席间阿姨终于告诉我,沈昊泽在伦敦的事情。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在伦敦有女朋友了,可能要奉子成婚了吧。
那顿饭我吃得特别压抑,我觉得我现在要向叔叔阿姨说“恭喜”这两个特艰难。但我还是说了,说完眼睛都红了。
阿姨牵着我的手说,“我和你叔叔还想着,等昊泽从英国回来,就让你们订婚呢。你可是我心里的准儿媳。唉,昊泽这孩子也真是的。”
“阿姨您误会了,我和昊泽没什么的。”
“昊泽走之前什么都告诉我了,唉,孩子,对不住啊。”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往我碗里夹菜。那顿饭真的很难下咽。
又过了三个月,我终于收到昊泽的邮件。那天我和小七都准备好出门,这妞出门之前总要在脸上大兴土木,而我因为等她等到不耐烦,开会电脑打发时光。
沈昊泽的邮件这次依旧写得很短,我能感觉他仿佛就像他站在我面前,低着头像我忏悔。
丫头,对不起啊,答应常给你发E-MAIL的,一直都也都没有时间。也许有些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启齿。还是向你说声对不起,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短短的两行字,我看了几十遍。当小七戴好假睫毛问我好不好看的时候,我扭头看着她,我的眼泪飙在了电脑上,书桌上,衣服上。
“哎哟,怎么了这是?”她那边没贴好的假睫毛掉了下来,三两步就蹦到我面前。
我赶紧把电脑合上,对她一阵苦笑。
小七这么聪明的姑娘大概也猜出了是什么事。她只是拭探地问我今天还要不要出去,说今天出去的费用她全包了,因为她终于又恢复了富婆身份。
而我,只是静静的拿了块毛巾,躲在厕所里借着淋浴的声音放声大哭。
至今想起来,那种窒息般的痛感渐渐强烈,我最后挑了件黑色连衣裙准备出席今天的聚会,而拉链拉上的瞬间掐住我的皮肉,尖锐的痛感一下子将我从往事的哀伤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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