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乐队演唱会当天,沈昊泽早早地去琴房准备。而我正处于极度无聊状态时,小七这时候打电话给我,约我一块出去腐败,最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看演唱会,顺带看看有没有什么长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异性陪我们一起挥霍青春。
我只答应陪小七出去腐败,至于英俊潇洒之流并不适合我,要知道我是个纯情的姑娘,除了诱惑我可以抵住一切。
小七带着我出入暴发户们常去的商场。在这里父女关系,母子关系,情人关系,低下恋人的关系,统统变得暧昧而模糊。年轻高挑的女郎挽着垂暮老矣戴着名表的老爷爷,青涩帅气的小伙牵着操着台湾口音的中老年熟女,跟老婆讲电话示意情人闭嘴的富商大贾,拎着大包小包讨好低下夫人的地方领导。在我徘徊在GUCCI广告橱窗前时,我猛然觉得捞个有钱的爹或者干爹挺好。
我曾无数次默默的羡慕小七。我表面上装的像清高地听着莫扎特小夜曲、翻阅着倾城之恋的文艺小青年,其实我骨子里就是市侩庸俗的小市民。我暗恋的对象通常长得高高帅帅,实则是检查完姑娘的身体曲线后就逃之夭夭。我倾慕的男子通常是才高八斗,读过《查克莱夫人的情人》看得懂《抱银鼠的女子》,实则他压根不知道劳伦斯出生在哪个国家。
而小七是与我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版本。她具有与生俱来的女王气场,并且还捞了个有钱的爹。她除了喜欢没事挥霍她爹的钱以外,就是大肆背叛男人的感情。什么身高学历年龄开什么车房子什么地段家里是不是有老婆统统不是她考虑的因素。她的爱情观是纯洁的高尚的精神的。但她的爱情法则通常是不可理喻的。她觉得男人是穿过就丢的衣服,是用过尽弃的包装盒,是过期的牛奶,是发霉的面包。
小七还替我买了件衣服,我心里特过意不去,这件衣服至少可以搭进我半年的生活费。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你不是还送我演唱会门票了吗?这样咱们算扯平了。”小七拿着卡一顿刷,但我心里鲜血直流。
“可是我送你演唱会门票可没花钱。”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没花钱,我花的是我爹的钱。反正他的钱如果我不替他花,自有别的女人替他花。”
小七后来告诉我,她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把她妈妈给抛弃了。她妈妈为此还精神出现了异常,她的父亲从此成了别的女人的丈夫,她的母亲神智不清,连小七都不认识了。
也就在小七母亲出事之后,她开着车子疯狂地围着整座城市狂奔,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了她所有。我只是大概听小七说了大概,心里直犯酸,并不知如何安慰她。
接着我们又去了巴洛克风格的餐厅吃饭,至于叫什么名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把菜单翻了个遍,但还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小七替我点了单,避免了我的尴尬。
她喝了点红酒,继续说她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我见过,和我年龄差不多大。好像还是个学舞蹈的。”
我安静地听着。
“其实我妈在知道我爸的事以后,就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后来也一直治不好。唉,要是她能想开点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年轻轻就没有完整的家。虽说有个有钱的爹吧,但他还给我找了个同龄的后妈。你说,要有一天那个女人和我住同一屋檐,我们会不会打起来?”
被小七突然一问,我有点不知所措。“这种情况我很难想象……”
“但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在我的生活中发生。我想我肯定会和她打起来,因为我恨她。不过呢,我也同情她。为了钱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不负责任的老男人手里,况且那个老男人已经有了准继承人,那个女人恐怕在我家捞不到半毛钱好处,最多用青春赚点生活费而已了。”
我勉强喝了点红酒,由于第一次喝,竟呛了出来。
“慢点喝,红酒是要品的,就像我这样。”然后她举起酒杯像我示范。
和小七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是我在听,她总是能滔滔不绝,而她的思想超前到我无法想象,但却又好像是真理。
结账的时候,我看见那数字眼镜都快震碎了,心里又一次割肉呐喊:居然这么贵!
小七从容刷了账单。“我就一穷人,穷得只剩下人民币。”
沈昊泽的演唱会在晚上七点开始,我看了看时间,催促小七得开快点了。
小七看我着急的模样,“你是沈昊泽的粉丝?”
“才不是咧。”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家伙的粉丝,他当我的粉丝才靠谱。
“逆流乐队的演唱会的门票很难弄的,你怎么弄到手的?”
我还不想向小七承认我和沈昊泽的关系,于是随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很难才弄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寝室里?”
小七今天的问题很多,再回答下去我肯定露馅。“哎哟,我和你一样不喜欢住校了。开车专心点啦。”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是来晚了,演唱会已经开始了。会场人山人海,我和小七好不容易挤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我就远远的看着站着舞台上演唱的沈昊泽,听着时不时传来的掌声和尖叫声。这一刻,我真的被他的歌声俘虏。
我想起了好多和沈昊泽的片断。台上这个正在深情演唱的大男孩陪着我在这一年里走过的岁月,是那么的清晰,就仿佛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我们在艺术系里安静地度过了一年,没有谁知道我住在他的家里,没有谁知道我和他的亲密关系。我曾和他在艺术系门口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却从来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一次无关紧要的攀谈。但每次看见我,他会把手机拿出来朝我暗示,因为我们的手机上都挂着他买的小熊挂件。
我还想到自己会忍不住悄悄绕道从琴房走过,只是为了看看他。回到画室的时候总能收到他的简讯。他故意经过画室简讯我:“我都看见了,你画画皱眉的样子像只受委屈的笨熊……”
有时候暧昧不期而遇。我抱着画板走进画室,他提着吉它走进琴房。我们相视,默然无语,冷漠的像两个陌生人。我可以听见从楼上传来的琴音,然后佯装若无其事,涂鸦下整幅漫不经心。晚上回到家后,我准是跑到阿姨那告状,说他在学校欺负我。然后看他满脸无辜得被阿姨骂得狗血淋头,我则拿着摇控吃着水果哈哈大笑。
我特别迷恋他在琴房弹奏曲目的样子,干净的指甲拔弄琴弦,跟着我的心情一样起伏震动。我就站在角落里这样静静的听着,这是我最爱的一首曲子,是他为我专门演唱的一首歌,我听见他嘶破喉咙的呐喊,听见整个会场的气氛早已推向高潮。我远远地看着,像个年幼的孩子带着几分好奇远观他。多想接过他怀里的吉它,为他扛下生命中所有的寂寞。
等我回过神来,小七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打她手机也没有人接听。但我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想陪沈昊泽一起完成这场演唱会。因为,这是他最后一场演奏。阿姨已经替他联系好了伦敦的学校,他很快就要去英国了。
演唱会快结束的时候,我努力朝着舞台的方向过去,但是我怎么也挤不过去。
一位女孩大胆得走向舞台向他献花,和他拥吻,她朝所有在场的人宣告她喜欢他。会场的气氛更是推向爆点,所有人都在让他答应她。
此刻,我突然讨厌他,不喜欢他的造型,不喜欢他的服饰,不喜欢他的歌曲,更不喜欢那个跟他站在一起的女孩。散场的时候,我落荒而逃,假装并没有来过,避开关于他的任何话题,因为我害怕被人拉到放大镜下。
那一夜,我手机关机,失魂落魄得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这个季节像吃了整瓶安眠药,我像同时打了鸡血和抽了鸦片,躯壳在一点点腐烂,后来我迷迷糊糊在寝室里睡着了。
第二天我强忍得疲怠浑浑噩噩地上美术课。小七又很自觉得坐在我身边。“喂,你昨晚干嘛去了,整个人看起来像吸多了毒品似的。”
“没事,我只是,只是失眠而已。”
小七挥舞着画笔,“失眠?你该不是失恋了吧?”
我沉默不语,其实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想我可能随时会横尸画室,到时候只要有个人扛我到医院就好了。
“你要知道,爱情世界里都窝藏了一群神经病人,刷新爱情记录比我电脑按F5还快。我就这么一直都这么纠结过来的,这感觉就像滚筒洗衣机差不多。”小七说道。
而我完全听不进去,只是垂着头盯着画板,脑子像灌满了水泥,好沉重。
好不容易快要下课的时候,我暗自庆幸这头疼的课终于见鬼去了。但依淅听见班里有同学念沈昊泽这三个字。我现在一听见这三个字就头脑发热,血脉喷胀。
当我收拾好画板,整理好笔盒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沈昊泽出现在我面前。他背着吉它看来是刚从琴房出来,两个眼红得吓人,恐怕一整夜没有睡。他背起我的画板,帮我提着画笔盒,腾出手紧紧牵着我,在众人目瞪口呆下离场。我只是任由他牵着,我想如果他再不牵着我,我可能会随时倒下去。
他牵着我朝公交车站走去,那条路我们走了很久很久。
“我下个月就要去伦敦了,你不抱抱我吗?”沈昊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涩。
我摇了摇头的,“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会给你发E-mail给你的。”
“可是我不要E-mail啊。”眼泪在眼眶里汇成的形状模糊了我看他的视线。
沈昊泽紧紧地抱着我。熙攘的人流里,我们紧紧相拥,好像下一秒彼此就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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