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苏贵妃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露出惊恐神色:“陛下,妾不过是和太后说了,说吴王一家要回到京城,怎么就成了给吴王求情呢?”
“太后把朕叫过去训了一顿,说要朕记住手足之情,手足之情!”皇帝唇边现出一抹残忍的笑,苏贵妃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皇帝心中对吴王的猜忌更深,于是也没站起身,还是跪在那里:“陛下,太后说的也有道理,若……”
“朕是天子,是天子。”皇帝咬牙切齿地说着,仿佛要把苏贵妃撕碎。
“陛下是天子,然而陛下还远没有乾纲独断。”苏贵妃一咬牙说出这么一句,果真皇帝已经狂怒,他伸手往苏贵妃面上打了一巴掌:“你好大胆。”
“陛下,妾的话句句是实话。”苏贵妃当着殿内所有从人挨了一巴掌,殿内宫女内侍都面色大惊,不敢上前劝阻暴怒中的皇帝,只敢齐齐跪下,指望皇帝能够看见。而苏贵妃对皇帝叫的声音更为惶恐。
皇帝看着苏贵妃,突然冷笑:“是啊,实话,朕这个天子,拥天下至尊之位,却不得,不得……”皇帝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苏贵妃已经知道自己成功地挑起了皇帝心中的怒火,只要假以时日,皇帝一定会除去陈士允,到时候素真的处境将极其悲惨,不,她甚至会像安平王妃一样被迫自尽。
到那时,自己那口从小时候就郁结在心的郁气,才会消失。
“退下,你们全都退下!”皇帝只觉得心中一股烦躁之气怎么都平息不了,只能高声对跪着的众人高声喊道。这样一句吩咐,在此刻简直就是赦免的旨意,众人给皇帝匆忙磕头之后匆匆离去,殿内只剩下苏贵妃还跪在那里。
皇帝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苏贵妃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虽为天子,天下至尊,可朕并不能随心所欲,有太后,有群臣。若不是吴太妃,只怕太后都要碍于父皇临终前的叮嘱,要朕不能对安平王下手。你说,朕这个天子做的有什么意思?”
苏贵妃抬头看着皇帝:“陛下,虽说善于纳谏方是明君,但群臣的谏言,也许并不都是对的。”
明君?皇帝苦涩一笑:“朕,似乎早被群臣认为,不是一个明君了。就拿这次安平王的事来说,朕……”
“陛下,妾乃女流,并不能闻前朝之事。”苏贵妃虽然很想听下去,但也要意思意思打断皇帝的滔滔不绝。
“后宫不得干政,群臣希望朕做的,并不是朕想做的,于是朕连一个想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天下是朕的,朕说一句话,天下无人不臣服,可是朕连说句话的人都找不到。这是何等的讽刺。”苏贵妃听到皇帝这句话,激动的耳朵都红了,但苏贵妃还是告诉自己,不要表现的太欢喜,这样皇帝会产生怀疑的,于是苏贵妃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欢喜,对皇帝语气平静地道:“陛下,还有娘娘,记得当初在东宫时候,娘娘和陛下之间,非常投机。”
提到石皇后,皇帝的神色更加嘲讽了,他对苏贵妃摇头:“皇后?如果她只想好好地做个皇后该多好,可是皇后的心太大了。”
这是苏贵妃头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对石皇后的不满,苏贵妃在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还是装作不解的样子:“陛下,娘娘对陛下,一直都很温柔体贴,端庄贤淑。娘娘对陛下,从无不周到处。”
“是啊,她对我从无不周到处,自然对别人也没有不周到处。她若只想为贤后,那也算是社稷之福,可她还想朕为明君。明君贤后,如此她才会欢喜。”皇帝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说出这话时候,语气中含有的怨毒。
苏贵妃让面上的惊恐神色加深一些,对皇帝磕头下去:“陛下恕罪,妾不能听到这些话的。”
“是啊,连你,都要臣服于皇后,她的手段有多高超,整个后宫都被她管的滴水不漏,朕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不管是在皇后那里,还是在你这里,还是别的妃嫔那边,都无法呼吸。”
皇帝的话让苏贵妃膝行几步,来到皇帝面前,苏贵妃身后抱住皇帝的腿:“陛下的心思妾明白了,以后妾只以陛下的话为准,妾为了陛下去顶撞娘娘,如何?”
苏贵妃一张脸上写满柔情蜜意,这让皇帝觉得心中那口浊气渐渐消了,皇帝伸手把苏贵妃扶起来:“其实朕该满足的,皇后贤淑,后宫安稳,天下也算太平,可是朕,朕还是……”
“陛下,您要的不是太多,您是天下主,想要什么都是应该的。”苏贵妃并没起身,而是伏在皇帝的膝上,语气温柔地说着。
这样的话让皇帝心中十分受用,他轻轻地摸着苏贵妃的发:“朕没想到,在你这里,朕才能寻到一点安宁。”
“娘娘没有了陛下,依旧是娘娘,而妾母子,所仰仗的,唯有陛下。”本朝虽两宫都尊为太后,然后嫡母依旧比生母更受到礼遇。而苏贵妃清楚知道,以石皇后的手段,真要如此的话,那自己必定会被石皇后压的喘不过气来。那么自己所能依靠的就是皇帝,挑起皇帝对石皇后的厌恶,再有手段的皇后,失去了天子的欢心,自己又没生下儿子,那处境会迅速变的糟糕。石皇后必定不甘坐以待毙,她一定会想很多法子来反击,到时候就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依靠皇帝,干掉石皇后,让自己成为新后,才是苏贵妃的真实目的,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顺便灭了素真,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皇帝被太后寻去教导了一番,接着就气冲冲地往飞霜殿去的消息很快就被石皇后知道了,她依照往日的习惯,命人预备了晚膳,打算等皇帝前来的时候,温柔劝慰。可是石皇后左等右等,掌灯很久了都得到皇帝前来的消息。
于是石皇后命人去飞霜殿打听,得到的回报是皇帝已经在飞霜殿用过了晚膳,正在和苏贵妃逗弄着皇子。这个消息让石皇后久久说不出话来,苏贵妃,这个一向在石皇后心中没有多少大脑的对手,这一刻怎么会如此机敏,竟能打消皇帝的怒气?
“娘娘,奴婢想,贵妃那边毕竟有皇子,陛下膝下儿女还是有些单薄,若别的妃嫔能够生出皇子,到时贵妃这边,就没多少优势了。”宫女见石皇后的神色变得很难看,小心翼翼地劝着,石皇后已经摇头:“她的儿子是长子,我没有儿子,本朝,本朝……”
无嫡立长,苏贵妃已经是诸妃嫔之首,别的妃嫔就算生出儿子,也越不过她的儿子。此刻,石皇后的确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李美人当初的儿子给弄没了,不但没有打垮苏贵妃,反而还让苏贵妃的儿子更显宝贵了。
只是世上最难的,就是早知道。石皇后伸手揉一下额头:“罢了,把晚膳撤了吧,许多事情,我该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想想了。”
宫女应是,带着内侍把一桌动都没动的晚膳撤下去,石皇后看着空荡荡的殿,也许,只有最后一条路,把苏贵妃的儿子接到自己这边抚养,可是她的儿子已经五岁,很快就要开蒙,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还会接受一个不算熟悉的养母。
石皇后不由伸手按一下自己的小腹,陛下,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愿我怀孕呢?是忌惮石家,还是,还是……石皇后有些艰难地想着,还是对自己早无感情,才会这样对待自己?可是,我们是结发夫妻啊!
石皇后近乎绝望地想,手已经握成了拳,不管怎样,苏贵妃一定只能被自己踩在脚下,而不是继续嚣张地过日子。
素真和陈士允并不知道自己一家将要回到京城的消息,引起了皇宫中的这些动荡。很快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五月初一,小朱就带人押送行李回京,苏嬷嬷会带着王府的人把这些行李都安排停当,动身的日子是五月初二。
在这之前,陈士允已经去过了学堂,夫子们早已知道陈士允要回京的消息,因此也准备了礼物,几个出色的学生合写的几首诗。送这份礼物的夫子还对陈士允抱歉地道:“山中苦寒,没有多少东西,这些不过是聊做纪念罢了。王爷身份高贵,入京之后不过变成不堪入目的。”
陈士允命人把早已准备的礼物送上,各样书籍,各种笔墨纸砚,又勉励了夫子们一番,并叮嘱他们,这个学堂一定要长期办下去,已经吩咐了小朱,按账送银子过来。若有一二出色的学生,也可以去参加科举,只是休要说是吴王府门下。
这些夫子以为陈士允不愿意让这些乡野之人沾光,也只有连声答应,并不晓得陈士允内心其实想的是,不能连累这些人。陈士允从学堂出来,看着这连绵起伏的山,信步走到当初那道瀑布跟前,这道瀑布还是在那奔涌,水从山崖下来,又打在池上,似乎永远不会变化。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