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这副含羞带怒的样子,四十岁的人了,其实还是特有风韵的,甚是说,我大概能够想象到,二十年前的她是个什么模样,一定也跟现在的很多小姑娘一样,美到让人惊叹。
只是,这些年的风霜将她催得太垮了。
我本想问问她,当年不可以原谅的事情如今能够原谅了么,但是看到她现在的这个样子,生怕打扰了她原本的好心情,也就没敢脱口而出。
先前梦露就跟我说过。
她说,独自一人带大孩子的母亲大多是不愿意让这个孩子再长大后再与犯了错,不可饶恕的父亲亲近的,我妈能够容许我认回陈让这个父亲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再让她自己跟陈让扯上什么关系,不说是强人所难,也是比登天还要难。
因此,尽管脑子里面出现了这个非常不成熟的想法,在兜兜转转之后,我还是把这个念头给重新整饬了回去。
我的手术原本是定在下周的。
但霍厉在被我妈和我的新爹拒绝了好几次之后,还是时常来,他们都生怕中间再被这人整出什么岔子来,总觉得把我留下不是很安全,便执意让安以白又往前面提了两天。
为的就是能够提早把我带到y城。
“我跟陈让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属于你的东西,既然他愿意给你,那你就好好地收着,这不夜城里他虽然也有一定势力,但霍家毕竟在这里扎根太久了,卫斯集团的总基地又在y城,等你手术之后能够下床了,我们就直接带你回y城。”
我妈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和我预想的一样。
既然要走了,那便走的干干净净,不夜城我虽然待了很多年,算是我的故土,可是我也清楚的很,我但凡在这里,以霍厉的势力就绝对不会放过我。
手术的当天是端午节。
按照不夜城的习俗,一大家子人是要在一起吃饭的。
我的那个爸纪建国已经死了,而我妈又孤身一人的,我们家里的人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只有我,陆韵和我妈。以前的端午节的时候,都是我们三个吃一顿饭草草的了事,我原以为这一次在医院里面待着,这个节日要过的更加乏味了。
然而没有。
节日的当天。
病房里面聚集了人。
白夜专程给我买了一个粽子形状的蛋糕,预祝我节日快乐和手术顺利,而梦露则是发挥她夜场小能手的专长,给大家绕着表演了一个异国舞蹈。
整个病房里面都洋溢着其乐融融的气氛。
安以白由于是我的主治医生,害怕太过兴奋会让他的手术状态受到影响,吃了两口白夜送来的蛋糕之后,便又开始坐回了办公室里面,研究起我的手术计划了。
当然。
这次的吃饭有些方面还是挺尴尬的。
比如我的这位新爸和我妈,全程零交流,卫斯陈同志偶尔还会向我妈头去关怀的一眼,而我妈,明明看到了卫斯陈的表情,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给他。
从熟悉到冷漠的关系,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如此了。
在热闹的吃完之后,便是等待着下午被推进手术室。
像是电视里面演的场景一样,他们一一跟我击掌,祝福我顺利,祝福我成功做好这台手术。
说实在话,我心里还是挺发慌的。
临进去之前,我的手心里面都是汗,我跟我妈说,“妈,我现在就要进手术室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就是想看看安安现在好不好,要不我们等一会儿再做这个手术,你让我先看看她?”
我是我妈亲生的孩子。
不管我说出什么样子的话,她都能够第一反应知道我这话里面是个什么意思,在听到我这样子说之后,连忙痛斥了我。
“你看安安做什么?你又不是出不来!纪瑶,我告诉你,安安还在y城,被我请了一个特别随意的保姆在y城照顾着,你要是回不去,安安出了什么事儿,你到时候可别哭!”
“是啊!瑶瑶,等你出来就能够见到安安了哈!”
梦露也安慰我。
我点点头。
认命一样的闭上了眼睛,准备等待着命运赐予地属于手术刀的审判,进了手术室以后,在我还没有打麻药,还没有被麻药给击垮的时候,安以白握了握我的手,似乎是在给我勇气一般。
我对着无力地笑了笑,在他给我套上氧气罩的那一刻,我问他,“如果麻药没有效果的话,我会不会在你给我开膛破肚的时候疼得醒过来啊?”
他约莫是做手术做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如此愚蠢的问题,先是愣了愣,然后定睛看着我,特认真地对我说。
“我绝不会让你在我的手底下出任何的事情。”
他说的话字字笃定。
这样想来,从大学到现在,安以白是从来都没有欺骗过我的人,我相信他,如同相信我的生命一样。
麻药打入体内,氧气罩带上的那一刻。
我只感觉到整个人一晕,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而一觉睡醒之后,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面,有护士在不停地叫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睡,我睁开眼睛醒来,看着满脸期许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我妈和梦露,我就知道,我的这个手术是成功了。
“我是不是可以活着了?”我问。
我妈点点头,“你何止可以活着,安医生说,你体内的肺部的肿瘤是良性的,给你开的刀口也好看,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在病房里面休养一个星期,等到基本的下地走路没有问题了,你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去y城了,就可以离开这个给你痛苦和伤心的地方了。”
她的话题说着说着,突然就变了味道,还带了几分的小伤感。
我妈这个人,作为女儿,我还是很了解她的,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性子,真的要刚硬起来,那可是比男人还要强,今天突然这么说,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比如……
我眯了眯眼睛。
饶是刚做完手术没有什么力气,也要问她,“我爸呢,我做手术之前,他还说要在病房里面等着我出来的,他去哪里了?”
我妈低垂了一下眸子,没有说话。
我又把狐疑的目光转向了梦露,只见梦露跟我妈是一模一样的神色,都是垂眸,一言不发的那种状态。
我心里面原本就疑惑,见他们这个样子,便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心里面的疑惑和忧虑就忍不住更加深重了一层。
也就在这个是时候,我听见了门口的一阵吵闹声。
先是东西被扔到了地上发出的响声,而后便是一个男人的粗粝声音,这个声音我是熟悉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新爸。
“给我滚出去!瑶瑶的病房不欢迎你!我也不是你爸!你既然决计要跟孟凡在一起,我没有任何的权利阻拦你,只请你一点,不要再来骚扰瑶瑶了,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前几年没有能够好好的养她,现在,我可以好好的养她了,你们任何人,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他厉声喝道。
仅管此时此刻,我是病房里面,在病床上面,不在外面,不能够看到外面发生的情景,可我也能够清晰地想象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大抵就是霍厉来了,我爸不让他进来了。
“他不是不来了么,怎么又来了?”
我淡淡地瞥过眼,轻轻地问我妈。
“他来过好几次了之前其实,说实在的,我见他那个狼狈的样子,跟之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对比起来还真的是有一点心酸,有好几次,我还真的是快要心软了,但你爸心狠,把我给拦住了,现在正在外面训斥他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妈顿了顿。
和坐在一旁的梦露相视了一眼,她突然特别小心翼翼地问我,“瑶瑶,你在霍家受的苦,作为妈妈,我比谁都要心疼,但我想,过两天,我们就去y城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明白你的,你十六岁就喜欢他,爱他爱到死,哪怕你们之间有什么过不起的坎,这最后一面,我觉得我们还是见得的,要不,你之后去见见,等到伤口好一点了?”
她难得跟我说这些。
平日里面说的总是霍厉的不好,今天难得这么为他说情,竟是让我有些好生不适应。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心软。
但是现在,我知道心软的苦头,就不会了。
所以,尽管梦露和我妈都用一种极其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没有答应他们要放霍厉进来,而是跟我爸陈让保持了统一战线。
“这件事情,你就听我爸的吧,我想他比其他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我淡淡地说。
他们都说我爸这个人做人做事,都是往绝情了方向做的,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情。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够做的干净。
如同我所想的那样,我爸陈让还是特顺利地把霍厉给赶出了病房,他没能够进来见我一面,便一直在外面等着。
这几天,不夜城的天气不是很好,接连下雨,
我妈总觉得他在外面就那么站着,会感冒发烧,会身体不好。整整一个下午,都在跟我求情。
我扭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对这件事情保持一种不理不睬的态度。
我妈和梦露见我是这个样子,也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晚上的时候,电闪雷鸣。
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再度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这次倒不是我爸赶他走了,而是医生们手忙脚乱地在把他往急诊室里面送,说是在外面淋雨淋得太久了,就那么晕倒了。
我的心揪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瞬间。
那种心疼的念头又立即打消了,如今我们没有恩情,也没有爱情,我何必作死要心疼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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