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又在窸窸窣窣中分开,尽头出现一株朝我们快速移过来的红竹。
红数顿了一下,两袖生风张开双臂朝对面跑了过去。就像你怀着忐忑的心情刚把热恋中的女友送上飞往国外的航班。你的女友要在国外深造三年,而飞机也已经起飞了,你们的感情可以说已经被判了死刑。你垂头丧气地刚跨出机场大门,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在心底跟她说了声:再见!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激动的声音:“亲爱的!”你热泪盈眶地转过身发现,发出声音的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女朋友,而是另一个来机场接她男朋友的女孩子,他们还在你面前深情拥吻。红数遇到的情况大致如此。当他满怀期待地扑向那株急速而来的竹树时,它一闪,闪开了。
“红数也真是的,都不长眼睛,颜色明显红很多嘛!”小重说完我们都大笑起来。
红数背对着我们在笑声中颓废在地,不知道是不是在画圈圈诅咒我们。
直奔而来的红竹停在了竞的前面。
我们狐疑地看着竞,竞狐疑地看着红竹。
像是等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红竹终于开口了:“你、你能不能把笛子还给我?”
“不行,我好不容易削的!”竞偏过头去很果断地拒绝了它的请求。
竹树腹中水声泠泠,像极了我们在咽口水。临了,它心不甘情不愿地吐了一句话:“那、算了”说罢迅猛融入竹林中。
我窃笑。
“红数,人家要关路了,你再不走我们就先走了!”竞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红数大喊。
红数应了一声,踉踉跄跄跑来,脸上波澜不惊。随着他的离开,身后重新掩映层层红竹。
眼前一片青翠,我们总算是出来了。红数还是不时回头看一眼,不知道是什么巨大的感情驱使他这么执着地牵挂一棵树,一棵用自己的血浇出来的树。
我们再次回头的时候那片红竹林消失了,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能证明它存在过的东西无外乎两样:一片红叶,一支红笛。
用了极短的时间我们迅速穿过了新的绿林,一反常态地顺利,没有人,没有豺狼虎豹当道,也没有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平得我们惴惴不安。
但尽管我们惴惴不安,一路还是这么太平地过来了。
我们爬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坡,翻过这个山坡我们遇上了更大的山坡。最后我们到达了一个寸草不生、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地方——石世林。
我不奇怪竞会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叫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个地方名,倒更像个人名,我百思不解其解于是大胆求解。
“竞,为什么这个地方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行李还是一如既往地揽在红数肩上。竞还是一如既往地背着我,我们不知何时前嫌尽弃。
竞把我放在一个平坦的石块上,其实周围都是平坦的石块,只是这边高点。他蹲下来定定地看着我:“你看啊,这边这么多石头。不、是全部都是石头,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变成这样的,肯定是经世累积起来……”
“这么说,敢情这名字是你取的?”我偏头看他。我喜欢的这个人怎么这么能掰,他以前跟我说过的事还有多少也是掰的?
竞很自豪地点了点头。
我勒了个去!
我坐在石块上面,极目眺去光秃秃的全是灰白色的石头,连黄沙都没有。伸掌摸了摸地面,很干净,粉尘也很少。于是我不顾众人反对把鞋子脱了下来,把袜子也脱了下来。“啪”地图掉了出来。
我捻起来乐呵呵地对竞:“地图给你藏,呵呵呵!”
竞捏着鼻子直摆手,我扔到他身上他连滚带爬地跑去红数那边。
脚丫子踩在石头上,一股暖流从脚底蔓延开来。我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被乌云遮住了。这石头居然是自然热,真神奇。
我甩着鞋子奔向竞,他一看到我就往红数背后躲:“你、你千万不要过来啊,我有洁癖的……”
“就你胡子拉碴那样,还洁癖!”我不辞辛苦地绕着红数追他。
“帮我提鞋子!石块踩着很舒服,鞋子碍手碍脚的!”竞一脸无奈地接了过去。
“暖暖的,真的好舒服!”小重也把鞋子脱了,雪白的脚丫子好卡哇伊哦,看得我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你们要不要也试试?”小重强烈邀请两位男士。
两个人全部碍于帅哥的头衔不肯抛脚露趾,各自寻了无厘头的借口婉言拒绝了:“我脚丫子对石头过瘾!”
“我、我脚丫子有洁癖。”
说完两个家伙相视一笑,甚是谄媚。
我拉着小重的手在上面踩得可欢了,走来走去、蹦跳、手拉着手转圈,玩的不亦乐乎。
两个大男生坐在风中远远看着我们,时不时含笑交谈,看嘴型很像在这么说。
竞说:“你觉得她们哪个比较像疯子?”
红数想了一下:“两个都像!”
于是两人又哈哈大笑。
我们的想法却不尽然,完全脱离他们的庸俗思想上升到了一个哲学高度: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小重,”蹦累了我们拉着手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我很好奇地问她:“你在红数的怀里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啊?”
小重把发红的脚丫子放在大腿上,双手摩挲着。她想了想,笑着跟我说:“其实啊,我高兴得不得了呢!”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摸她的脚掌。
我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你明明哭得好伤心的,把他衣服都弄湿了一大片!”
小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脚放下来,嘴巴凑到我耳边:“不瞒你说哦,”她斜眼瞄了对面一眼,确定没人看见才接下去说:“我眼泪早干了,不够用,我就挤了点口水……”说完眼睛弯成个半弧,吐了吐舌头。
“咦,好恶心的姑娘!”我假意推开她。
她蹭了过来接着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最后我是真的伤心了……”
我惊讶地瞅着她:“怎么会?”
“红数冷淡地对我说:‘借你哭哭就算了,别让鼻涕弄脏了我的衣服!’本来还在心里沾沾自喜的,听完就我真哭出来了!”
我抬头狠狠地瞪向红数。他们还在微笑地交流什么,红数突然转头看过来瞟到我凶狠的目光,当即傻在那了。
竞见状也转了过来,我随即对他露出一个笑脸,顺便抛了媚眼。竞笑着拍了拍红数的胳膊,两人又开始埋头对话。
我的笑容皮松弛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节哀顺变!”
小重兀自笑了一声,又拽起我撒疯。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好。
“还记得我们玩过的踩影子游戏吗?”小重问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本以为会下雨的,没想到太阳却冲破云层出来了。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我们脚下被拉出了两条不长不短的影子。
“好啊!”我很痛快地回答她。两人随即追着踩着对方的影子。
“等等,我要踩你的头!”小重追着我踩,她在跑步方面明显占了上风。
“不要,不给踩!”我也不示弱,跟她玩起迂回之术。
两人转着圈边踩边转边踩,越转越远,注意力只集中在对方的影子上都没发觉脚下的地势已经开始变倾斜。一声惨叫,两人齐齐滑了下去,屁股摔成好几瓣,痛得半死。
正要含泪笑话摔在两步外的小重,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竞和红数很迅速地同时跳了下来,同时到我身边,一人一手同时将我扶了起来,同时很关切地问:“摔哪啦?”
我愣愣地看着竞愣愣地看着红数、红数也愣愣地看着竞。我转头将愣愣的目光看向小重,小重此时也愣愣地看着我们,嘴巴张的大大的。我想说什么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终究没能说出来。
小重马上收回窘态,抿着嘴唇,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她皱着眉头把刚才出来的泪花都忍了回去,扶着石壁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点又重重摔坐在地上,她咬了一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哀痛之音,但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挣脱他们搀扶的双手跌跌撞撞跪爬过去,直扑在小重肩头:“小重,对不起,对不起……”
羞涩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卑鄙,好自私!
“依迷……”她压抑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是我自己、太懦弱,跟你无关……”
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进我的衣领,我知道她受伤了,因为我她才受这么重的伤。我哭得更加大声了!
泪眼朦胧间,一个颀长的蓝色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也随即被一双大手从背后扶了起来。我伸手揩掉泪水,扶小重的是红数!
我看向被红数双手搀着的小重。小重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给我看,我捏拳头锤她一下肩头。本来想破涕为笑的,结果却哭得更悲催了。
竞赶紧把我旋进他怀里护着,生怕小重再上来跟他抢。我就拽着他的衬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抹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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