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伴君眠韫彧之晏殊言》第134章

    朔风无情地呼啸着,吹得她的头发也有些许凌乱,她站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仿若是无根的浮萍。
    晏殊言在相府中四处寻着苏成所说的阎罗殿那老巢,只是,寻了好半晌,她在相府中绕了好几圈,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苏相在书房之中等了苏成许久,也不曾等来他,而自己派去的心腹过了许久也不曾回来复命,他的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来人!”苏相开口唤道。
    守在门外的下人闻言,疾步走进书房,跪在地上,道:“老爷,你有何吩咐?”
    “再派两个下人去少爷的院落中瞧瞧,他为何磨磨蹭蹭地还不来。你且告诉他,若是再这般拖沓,仔细了他的皮。”苏相吩咐道。那下人领命而去。
    晏殊言在相府中又绕了两圈,实在是不曾寻到阎罗殿。她从不曾怀疑苏成的话,在那生死关头,他这般惜命之人,又岂敢信口胡诌?树枝被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了一丝微小的声响,晏殊言听见有人由远及近地走来,环顾四周,随后便转身跃进身后的那一座清冷的院落。
    晏殊言走进这院落后,四处打量着,仍旧是没有收获,最后,她来到那厢房之中。房中摆设实在是过于简陋,与相府奢华的气息格格不入,且房中积着一层厚重的灰尘,看这样子,是许久也不曾住人了。
    “是我眼花了吗?我将才好像瞧见有一道黑影飞过那道墙,不知你看见了没?”一人说道,声音微微颤抖。
    另一人亦是有些后怕地说道:“不只是你瞧见了,我也瞧见了。”
    “经你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这小院时常闹鬼,下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但也都也不见大人请些法师来捉鬼。难道我们将才看见的,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哎,快走快走,再留片刻,你我二人怕是会……”说罢,两人相携着跑远了。
    夜深寂静,加之晏殊言的耳力极好,饶是她在这厢房之中,亦是将这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清了。这小院时常闹鬼,下人们都担惊受怕,府上的主子们不可能不知晓此事,但却对此事置之不理。如此看来,这座院落之中,定然藏有秘密。或许,这秘密,便与这阎罗殿有关。思及此,晏殊言脚步轻轻,再次打量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处。这阎罗殿规模之大,相府既是它的老巢,那苏相便会空出极大的场所来容纳如此多的杀手。是以,这阎罗殿,定然不会是在地面之上,否则,她在这相府之中绕了这么多圈,到现在也不会一无所获。这也便是说,在这处院落之中,定然藏有通往阎罗殿的机关。晏殊言在墙壁上摸索着,半晌,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依旧是一无所获。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机关,定然就在这厢房之中!
    晏殊言寻了许久,也有些累了,她在屋中看了半晌,也只有那床沿要干净些。她正欲坐在床沿歇息片刻,忽然间,她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在这屋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为何,只有这床沿,要干净上许多?且这床,只有空空的床榻。如此说来,这床之中,定然是另有一番玄机。或许,与这床相连的密道,便通向阎罗殿的老巢。
    思及此,晏殊言在床边摸索着。果不其然,她在这床沿下摸到了一个旋转的暗格。她屏住呼吸,将那暗格旋转一周,下一刻,这床便微微地抖动起来,一道暗门出现在她的眼前。晏殊言将剑握在手中,万分警惕,毅然地从这暗道的入口走了进去。
    眼前一片漆黑,但好在这暗道倒是平坦,是以,她走得极为通畅。大概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她来到一个类似于大殿的地方,大殿中虽无人把守,但却也灯火通明。晏殊言见状,心中禁不住有些惊叹,在这相府之下,竟还有一座规模浩大的地宫,且这大殿与临丰帝那金銮殿颇有几分相似。如此看来,这苏相,或许是早已不甘屈居于临丰帝之下了。前次在东垣,苏相派来的杀手大抵都是有去无回,是以,这阎罗殿元气大伤。如今,又值寒冬夜半,加之此处实在是极为隐秘,无人知晓。是以,阎罗殿中的杀手们大都在睡梦中,并无多少防备。
    晏殊言心下一喜,如此看来,救出阿年,倒还是有几分胜算。只是,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寻到阿年的下落。
    晏殊言在地宫中走着,穿过重重殿堂,心中默默记住来路。便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声压抑而痛苦的叹息。那叹息如此沉重,竟让她眼中氤氲着热气——那是阿年的声音!晏殊言循着那声音一路走去,这才在一处厢房中见到了那一抹瘦削而羸弱的身影,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落了下来。
    那身影的主人也甚是警惕,听闻这细小的脚步声,迅速地回过头来,惊恐地望着来人。
    “阿年。”晏殊言三两步走至他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中,谁知,却牵扯到他身上各处伤口,引得他痛呼出声。晏殊言急忙放开他,这才瞧见他手腕上包裹着的厚厚的白布。
    “阿姊。”晏殊年望着她,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惊喜,好半晌才喃喃地开口唤道。
    晏殊言打量着他,见他面色惨白,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身形愈发地瘦削,从远看去,倒真有些像娇弱的姑娘。一想起那苏成的话,她心中便怒火滔天,那苏成,竟让人每日放阿年的血,才让他成了这副模样!
    “阿姊,如今冬至已过,阿爹他是不是……”晏殊年在这地宫之中,一直是数着日子,是以,他嗫嚅着开口问道。
    晏殊言闻言,沉默着,好半晌也不曾开口。晏殊年见晏殊言这副模样,如何不会知晓她沉默的原因,是以,他也沉默着,不再开口。
    “阿年,你如今能行动吗?”晏殊言开口问道,“阿姊如今寻来这里,便是要将你救出去,再向这苏相寻仇。”
    “大抵还能走吧。我虽被苏相关在此处,日日放血,但苏家人舍不得让我死,每日送来的食物都是些好的。我知晓阿姊你定然不会抛弃我,是以,我努力吃那些食物补身子,如今尚存了一丝体力。”晏殊年挣扎着站起身来,在晏殊言的搀扶下走着。
    晏殊年虽还有些体力,但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每走一步,于他而言便是一种煎熬,是以,他走得极慢。晏殊言见状,不由得有些焦灼。她必须得在苏相发现苏成死前将阿年带出去。否则,带着阿年,她实在是难以与阎罗殿的杀手们抗衡。
    “阿年,我背你,或许有些颠簸,但为了活命,你也得忍着,知道了吗?”晏殊言说罢,便一把将背起晏殊年,按着记忆之中的路线疾步跑着。奔跑中,她心中又是涩然无比,阿年他,这么轻,她将他背在背上奔跑,也丝毫不费力。而他又如此瘦弱,他的骨头硌着她的背,却也硌着她的心。苏相,我晏殊言定要你苏家为此付出代价!晏殊言的心中,恨意蔓延。
    晏殊言才背着晏殊年出了暗道,苏相便已得知了苏成惨死的消息。他急忙赶至苏成的院落,见到倒在血泊之中的苏成,气急败坏地对心腹吩咐道:“一定是那晏殊言来此寻仇,赶快召集阎罗殿所有的杀手,老夫定要将那晏殊言碎尸万段!”
    “来人,速速去禀明陛下,道是这晏殊言出现了!”苏相想罢,又招来管家,对他吩咐道。而后,他望着那片灯火,狠狠地说道:“晏殊言,今日,老夫定会让你葬身于此!”
    晏殊言才背着晏殊年出了这无人的小院,便瞧见相府之中一片灯火,亮如白昼。她便知晓,定然是苏相知晓了苏成被杀一事,如今,正派阎罗殿的杀手们搜寻她的下落。她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如今,该如何是好?
    “启禀大人,晏……晏殊年,他被人救走了!”一个杀手跪在苏相面前,惶恐地说道。
    “废物!”苏相闻言,抽出杀手佩戴的剑,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而后,他气急败坏地吼道,“晏殊言带着晏殊年,定然逃不了多远,赶快去搜!”
    相府之中一片混乱,阁楼中,睡榻上,苏皖被这动静吵醒,有些不满地唤来婢子,怒声问道:“外面是发生了何事,动静怎地这般大,竟搅了本小姐的好梦!”
    “回小姐,据说是那晏殊言,她,她杀了少爷不说,还救走了晏殊年。如今,丞相大人正派人在府上四处搜寻她的下落。”那婢子回禀道。
    “什么?我哥哥他竟然被那贱人杀了!”苏皖有些惊讶,急忙起身。便是晏殊言不曾杀死苏皖的兄长,苏皖对晏殊言,也是极恨的。她苏皖贵为丞相之女,容貌卓绝,又精通才艺,本是一颗耀眼的明珠,自然能闻名于天下,更是能入得了太子的法眼。谁知,她与那晏殊言相比,却不过是一颗蒙尘的明珠罢了。有晏殊言在,这天下人所津津乐道之人,永远不会是她;有晏殊言在,太子他爱慕之人,永远也不会是她。这一生,她与晏殊言,从一开始便注定是死敌,两人之中,定要死一人才能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晏殊言背着晏殊年,在暗处跑着。见相府的人愈来愈多,她的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该怎么办,才能平安地将阿年送出相府去?身后小院的门蓦然打开,一双手将晏殊言拉了进去,而后迅速地合上这小院的大门。晏殊言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的面容俊秀,浑身散发着一股书香与儒雅。她仔细回忆了半晌,也不曾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这人。
    男子轻声对她说:“随我来!”说罢,便从晏殊言背上接过晏殊年,带着她疾步向厢房走去。
    “你是谁?”虽然晏殊言见这男子并无恶意,但她终还是警惕地低声问道。
    “与相府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自然是我的朋友。而杀死苏成的人,便是我的恩人了。”男子开口说道。他面色淡然,但晏殊言却自他的这番话中听出了深深的恨意。
    晏殊言闻言,一声轻笑,原来,这人便是苏相的庶子,苏辄。如此一来,她便知晓为何面前这男子会如此仇恨苏成了。大家族的嫡庶之间,明争暗斗,又岂会有少?
    苏辄见她的表情,又出声解释道:“我并非是因权势而如此。我母亲本是江南小户人家的女儿,当年,那人去江南时,见着我的母亲,惊为天人,便油嘴滑舌地将她带回了帝京,做了妾侍。我母亲性子温润,又精通调香,是以,那人甚是宠爱我母亲,后来,便生下了我。大夫人怀恨于心,十年前,年少的苏成便与他母亲联手,陷害我母亲与府中下人私通。那人一怒之下,便下令将我母亲乱棍打死,自那事之后,我也被丢到这偏僻的小院,自生自灭。”苏辄口中的那人,便是如今的苏相。
    晏殊言闻言,面上升起一丝窘迫,她正欲开口道歉,那苏辄又道:“我这院落甚是偏僻,是相府的边缘之地。从我小院的后门出去,便是帝京的小巷了,逃离相府极为简单,你带着你弟弟赶紧离开吧!”
    “不行,这相府之外,怕是早已被阎罗殿的杀手们包围了。我若是从你的院落里出去,不仅会死,更会连累你。”晏殊言闻言,摇摇头,拒绝道。
    “既然如此,那可怎么办?”那苏辄怕是一早也不曾料到事情会这般发展,是以,他也有些焦急。
    “你会武功吗?”晏殊言忽然开口问道。
    “会一些,只是不如你这般精通。”苏辄答道。
    “那你可愿换一种生活?我以性命起誓,若你愿意离开北临,送我阿弟去东垣皇宫,女帝定会善待你。”晏殊言说道。
    苏辄闻言,有些动摇。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他早已过惯了这种生活。饶是有一身才情,因着这层身份,终究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更何况,他还时时会受到嫡系的奚落与嘲讽。据说那东垣女帝,素来是选贤举能,任贤为官,他若是去了东垣,或许,便能被委以重任吧。他做官的原因,便是想要这些百姓们能安居乐业,这北临的百姓是百姓,难道这东垣的百姓便不是百姓了吗?是以,不管他身在哪国,其目的终究是一样的。思及此,苏辄做了他这一生第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愿意!”
    “稍后,我会出你这小院去,将这些杀手们引过去,你便趁机带着我阿弟离开,莫要被苏相与临丰帝的人发现了。你去这个地方,等一个唤作莫聆的人,与她一道去东垣。这份恩情,此生我无以为报,若有想要的,届时便与女帝讲,我想,女帝她定不会拒绝的。”晏殊言说道。说罢,她有些不舍地再看了晏殊年一眼,最终还是决绝地走了出去。
    苏辄望着晏殊言的背影,忽然之间有些感慨,他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如今,见了这晏殊言后,他终于有了一丝悔意。
    “阿姊!”晏殊年看着晏殊言远去,轻声唤道,无人回应他,只有门外的风雪依旧呜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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