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秋带着两个小不点,胆颤心惊,垂头丧气的回到俞宅时,巩姐正在大厅里等着了。
因为俞漠那一份炸起平地雷的检测报告而给她连日的温和与歉意,仿佛因为今日之事,全部消耗殆尽,巩姐一见到她,就双目圆睁,重重瞪了一眼紧紧抓着任安秋不松手,扑闪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俞灵,然后才狠狠瞪向了任安秋。
“张嫂,麻烦你带灵灵和小晔去玩具房玩。”巩姐说道。
“嫂嫂和我们一起玩吧?”俞灵抬起小脑袋,看着任安秋说道。
“妈妈和你嫂嫂有话要说,你自己和小晔哥哥玩!”
巩姐的声音里有不容俞灵质疑的权威与笃定,令小姑娘撅着小嘴,松开了任安秋,转而看向焦小晔,怯怯喊道:“小晔哥哥……”
不过俞灵显然找错了帮手,因为她的小晔哥哥也怕她的这位妈怕得紧。
焦小晔幼小的心灵里,此时此刻都想回去了。无赖俞灵的玩具房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因为那里面不仅有俞灵妹妹喜欢的各种美丽的娃娃,还有他喜欢的各种酷毙了的玩具枪和动漫人偶。
焦小晔也抬起了脑袋,一动不动的看着任安秋。
任安秋朝他笑了笑,伸手在他的脸上揉了一下,说道:“去吧,今天在我们家里吃饭。我已经跟你爸爸和太奶奶说好了的,放心吧。”
焦小晔这才点了点头,看了巩姐一眼后,才伸手抓过俞灵的手,说道:“灵灵妹妹,我们走吧。”
任安秋看着这两个小不点消失在大厅里,才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低着头走到巩姐面前,低声说道:“妈……”
巩姐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也叹了一声,说道:“你坐吧。”
任安秋连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以为会有一场惊天的暴风雨,不料巩姐却又叹了一声,才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下次做这些事情之前,能不能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这个做你婆婆的人心里的感受?”
任安秋万不料巩姐竟然会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就撞上自己婆母那双夹杂着不甘与委屈的眼神。
“对不起啊,妈妈……”任安秋绝对是真诚的道歉,“我没有跟您说,我是因为怕您生气,郑美如她前两天到我公司里,说就想见见灵灵和小晔,都给我跪下了,我实在是……”
“她生平最拿手的,就是扮可怜!否则你爸爸精明一世,也不会在她那里翻了船……”巩姐恨恨说道,说一半,又顿住了。
在儿媳妇面前说自己丈夫的不是,即便他的人生真有污点,似乎也不太好,如此下去,往后长辈的威严何在?
任安秋尴尬的红着脸,巩姐这话的确是有点口无遮拦了,估计她终这一生,唯一在心里过不去的坎,大概就是丈夫竟然跟自己儿子好友的老婆搅到一起的事。
巩姐的确是过不去这道坎。
焦邦是什么人?那可是和俞漠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俞家和焦家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俞正宏看着焦邦从拖着鼻涕的少年长大成那样玉树临风的才俊,难道不是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他怎么下得去手?
巩姐一想到这里,心中就仿佛被千斤大石压着堵着,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脑袋就开始疼了。
任安秋见她拧着眉,伸手去揉自己的头,连忙坐到她旁边,伸手帮她按摩太阳穴,一边问道:“妈妈头痛吗?我帮您按一下。”
巩姐哼了一声,倒没有拒绝,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靠在了沙发上。
任安秋暗暗又出口气,开始打量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婆婆。
巩姐保养得极好,因为平时喜欢打网球,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才四十多的样子,连眼角的细纹都不令人觉得她老,反给她添了几分魅力。
“对不起啊妈妈,都怪我不好。”任安秋一边帮她按摩,一边坦白错误,“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她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哪里值得同情?我真是脑子有病。”
巩姐竟突然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算啦,反正你记住就好,我这辈子什么人和事都可以接受,可以原谅,唯独她,我接受不了。俞灵虽然是她生的没有错,但即然我已经把她接到家里来了,就表示我已经完全接受了她,我对她严厉,并非是我不喜欢她,而是我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你要不信,你问问阿漠,他小时候我是怎么教育他的?俞灵跟她比起来,那岂止是幸福了千百倍?”
任安秋倒没想到巩姐今天竟然会跟自己说起了心里话,她跟俞漠结婚这么久以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我就是没有想到阿漠竟然会生不了……”巩姐叹息一声,真有几分巾帼末路的悲凄,“兜兜转转,费尽心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最后连个自己的孙子都没有……”
任安秋抿着唇,心里的惭愧之意如潮般汹涌。
“不过我已经请教了好几位老中医,都说阿漠这事有得治,我已经帮他开了一个月的药,从今天起你要督促他好好喝药,说不定哪天他的精子就活了呢?是不是?”
别看巩姐性格强势,平时说一不二,跟个女中豪杰似的,但其实骨子里流淌的仍然是传统世家祖传的血液,生孩子这件事情上,简直是不可逆传的执念。
任安秋因为心中愧疚,所以理亏,近而在这件事上先便觉矮了一截,自然是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等吃过午饭,俞灵与焦小晔又去玩具房玩了一会后,两个小不点便双双倒在毛绒绒的大玩具上睡着了。
任安秋等焦小晔睡醒后,将他送回焦家去。彼时焦邦正与焦老太太坐在花园里打理一盆绣球。
绣球花开得圆滚滚,极是灿烂,颇惹人喜爱。
焦小晔一进院子,就朝父亲和太奶奶跑过去,一边兴奋的大叫:“爸爸,太奶奶,我肥回来啦……”
焦邦一抬头,看到任安秋走过来,就笑了。
“来了,小秋。”焦老太太笑着说道,“坐一会,小秋,等奶奶忙完里,就去给你拿吃的。”
任安秋在祖孙两人身旁蹲下来,看着他们帮这绣球修剪枝叶。
“这株绣球本来是长在长寿的盆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种子,自己就发芽了。”焦老太太跟她解释,“后来把它移过来,还以为它活不了,谁知道时不时给它施施肥,松松土,如今竟然长得这样好了。”
任安秋笑了一下。
“绣球是很坚韧的植物,跟人一样。盘着盘着,就活了。”焦老太太的话里似有深意,朝任安秋问道,“你说是不是,小秋?”
任安秋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还欲说话,就听包里电话响了。
“媳妇儿,你在哪里呢?”俞漠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任安秋看了看焦邦,觉得真是汗颜,为什么总是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被俞家人给抓个现形?
“我在焦邦家呢……”任安秋说道。
俞漠不负她所望的沉默了一下后,才问道:“在干什么?忙完了吗?我正好在这附近,来接你?”
“好……吧。”任安秋说道,与俞漠约定了地点,挂了电话。
“任阿姨,你就要走了吗?”焦小晔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倚着她问道。
任安秋有些为难的看看焦小晔,点了点头,说道:“嗯,是哦,你俞漠叔叔来接阿姨,阿姨要先走了。”
焦小晔一下子就有些失落的样子,小手抓着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说道:“任阿姨要走,那下周星期三,任阿姨来我家里吃饭好吗?下周星期三,是我的生日哦……”
任安秋笑了一下,偏过头看了焦邦一眼,焦邦坐在那里,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出神。
任安秋发现焦邦不知为何总喜欢看着自己出神,说是在望着她吧,可是他的眼睛全无焦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她连忙将头移开,笑着摸了摸焦小晔的脸,点头说道:“好,下周星期三,任阿姨来给小晔过生日。”
焦小晔哦耶的叫唤了一声,快乐的跑开了。
“阿邦送送小秋。”焦老太太说道。
焦邦点点头,站了起来。
两人出了焦家的小院,焦邦仍然无话,任安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道:“其实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就是了……”
“还是我送你吧。把你安全送到他手上,我才放心。”焦邦说道,顿了一下,又说道,“他也才放心。”
任安秋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自打她和俞漠结婚以来,她和焦邦见面的时候并不多,但是也不知为何,她此前为数不多的去过焦家两次后,焦老太太和焦小晔似乎都对她有极大的好感,平时有事没事,就总喜欢打电话跟她聊聊天,尤其是焦小晔,一旦与焦邦吵架,第一个想到的,就一定是她。
那种离家出走,然后打个车直奔她鹿羽的事,他干了已不是一回两回,即便是她百般叮嘱,他也仍然不改。每次送他回去,其实遇上焦邦的日子并不多。
听闻如今他的化妆品事业做得越来越红火,想必是忙于工作,所以对焦小晔难免有所疏忽。
不过虽然见面的时候不多,但有时候却也难免会撞上的。焦邦的话如今已经越来越少,看到她时面色倒是平静,也不知是不是真对那次不欢而散的求婚毫不介意。
任安秋想或许他对自己并无多少感情,更多的,可能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妈。刚好觉得她合适,所以就求婚了。但她如果有更好的归宿,他亦不强求。婚姻和爱情,于他而言好像只是很平淡的搭火过日子罢了。
她不行,他就再找别人,如此而已。
任安秋暗暗舒了一口气,就听远处俞漠的声音传来:“安秋。”
一抬头,她就看到俞漠正站在一株树荫下等她。
焦邦将帮她提着的包递给她,笑着说道:“去吧。”
任安秋点了点头,接过包,朝他摆了摆手,焦邦笑了一下,“再见。”
任安秋一直到上了车,透过车窗望过来,只见焦邦仍然站在那里,身量高挑,挺得笔直,怎一个温文尔雅、亭亭树立。
任安秋又叹息一声,觉得这尘世对焦邦的伤害实在是大,看他这个样子,只怕这一生都难再寻快乐。
焦邦并不快乐。她看得出来。
不过此刻不快乐的,显然并不止焦邦。例如坐在她旁边,冷眼望向窗外的俞漠,自打上车,他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她过。
任安秋暗暗撇嘴,这人这是又跟她计较上了,等着她去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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