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103章 重逢

    洛阳。
    北邙山中的清凉寺，隐在一片林海之中。春日山野百花绚烂，冬日风雪阵阵。如今这秋日里，霜染红叶，漫山遍野都是艳丽的红色还有金黄色。只有北山青翠的冷松，在秋日苍凉阔远的天空之下，更加苍翠凝噎。
    此时日影已经西斜，带着微温气息的光线穿过笔直的松林，照在山间曲折的白石小径上。红枫向晚，如火一般在山间燃烧。
    元修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马在路上艰难而行，随行的侍从艰难的背着行囊跟在后边。“王爷，不停下来歇歇吗？”年轻的侍从有着一双浓重的眉毛，虽是侍从，却也生的清秀。只是此时已经疲累，所以从刚才一直就愁眉苦脸的。
    “青琐，你方才不是刚歇息了吗？”元修回头看看自己的侍从，从什么时候开始青琐竟这样娇气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看来最近对他太纵容了。
    “这都走了大半日了。而且……”青琐没有敢说自己其实很害怕在这样的山野间行走。尤其是山间时不时传来的怪叫，总是会吓他一跳。
    “前边就是清凉寺了，到清凉寺了再歇着罢。”元修故意板着脸。
    青琐无力而失望滴吧嗒着眼睛望着马上的元修。此时附近响起一阵野雉的叫声，青琐被吓得一溜烟地跑到元修的马前。哭丧着脸叫道，“小王爷……”
    元修看他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那不过是野雉的声音，有那么可怕吗？”
    “小人生来胆小，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青琐有点埋怨。
    “那就到前边的青羽湖歇一会儿，反正离清凉寺也不远了。”元修说完，打马奔驰而去。青琐看着马踏起的清尘，慌忙跑着跟上。
    青羽湖是清凉寺下一处泉水汇成的小湖。此处离元修别业不过半日路途，每次元修前往别业，总会在清凉寺做短暂停留。
    此刻夕阳已沉到山后，深山之中有着清冷之气。与预定树影让湖边笼着一种幽暗之色。湖边芦苇高过人头，飞舞着白色芦花。
    元修将所乘之马散放在湖边草丛中，任它自去觅食。一边背手欣赏着眼前美景，一边等着追上来的青琐。
    雾霭渐浓。元修觉得身上有些凉了。如此深秋，跑来别业，无非不愿意看朝中纷乱。
    刘腾死后没多久，即被人告发，太后下令将刘腾开馆戮尸。随后没多久，太后重新理政，在临洮王帮助之下，将元叉手中权力一步步剥夺。
    临洮王英年早逝之后，太后在朝中无人拘束，越发肆意妄为。全不似以往英明。又宠信徐俨和李二人。朝中大臣，除了身为宗亲的元顺之外，更无人劝解。
    皇帝郁郁寡欢。只将一番心思花在后宫妃嫔身上，但是却偏偏冷落了皇后胡氏。胡氏本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不便责备皇帝，便将怒气撒在后宫诸人身上。
    如今听闻潘充华有孕，不知此番宫中又将有什么举动呢？元修自知作为宗室，朝中之事没有他说话的份儿，遂依旧放浪形骸，只作一个风流宗亲罢了。
    “小王爷……”身后传来青琐带着喘息的声音。
    “你怎如此费事。”元修头也不回，只是责问。
    “不是。王爷……你……快看……”青琐的声音有些变了样儿，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元修回头，望向青琐所指的方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迎着那已经开始微弱的暮光，在无数摇曳的芦花之中，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飘来。看不大清，只是那影子在夕阳余晖里显得恍惚而飘渺。一时间无法辨别。
    青琐吓得只将两只手蒙住眼睛，无助地坐在地上，“王爷，肯定是鬼，我们肯定是遇到鬼了。”青琐边说竟边哭了出来。
    这北邙历代都是洛阳的墓葬之地，所以流传着许多神鬼故事。但元修却是不信邪。要不他也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往山中走。
    那人影飘飘浮浮，越来越近。
    野雉在山间发出咕……咕……的怪声，凄厉地回响在山中。“肯定是鬼，这下我们都逃不掉了……”青琐呜呜而语。
    在晚风里，那人影渐渐走近。元修死死盯着，一只手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短剑。
    渐渐能看清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头发散着，被风吹的凌乱。上身黑色小衫绣着白色缠枝花朵，下边白色锻面的长裙，腰间戴一块莹碧的玉佩。手中一把越瓷酒壶。
    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元修拿脚踢一下青琐，“蠢才，是人，快起来，没出息的样儿。”
    青琐磨磨蹭蹭半天，才不情愿的站起来。当看到迎面而来的年轻女子清丽的面容时，方才大着胆子说，“王爷，果真是人哪。”
    “你是谁家女子，竟然独自一人逗留在此，就不怕山间野兽出没吗？”元修喝道。但是那女子却不以为然，似乎万群没有听到元修说什么。只是拿眼睛死死盯着元修。
    “喂，我家王爷问你呢……喂，听到没有……”青琐鼓着勇气站在了元修前面，张开双臂，想挡着来人。
    那女子虽不施粉黛，却是清丽脱俗。只是此刻因喝多了酒，一双眼睛微微有点红，用一种怨恨的表情看着青琐，脚步歪歪斜斜地继续往前走。
    “喂……停下……，喂……我说你怎么……”青琐看着那女子，内心却不由得胆怯起来。那女子却一把将青琐推到了一边。青琐哀叫着踉跄了几步。
    一个喝醉的女子怎么这么的力气。连元修也吓了一跳，不由得想躲一边。但是那女子却歪斜着半个身子都倒过来，一伸手就抱住了元修的半个肩头，然后整个人都重重地靠在了元修身上。
    浓重的酒味夹杂着女子身上淡淡的脂粉气，元修本能地想推开她。但是那女子却抱的很紧。“喂，我说，姑娘……”元修拍了拍她的肩。但是那女子却完全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元修两手在空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然如此放浪。元修方才见她身上的衣服，貌似也是上乘的衣料，只是不知她因为何事，在这样的深山之中，竟然醉成这样。
    “姑娘……”元修尽量压抑着不满，好声好气的叫道。
    那女子却一把推开他，元修还没站稳，就看见那女子一个劲儿地呕吐。
    看她模样，肯定难受的要紧。但是元修自己也开始忍不住干呕起来。青琐赶紧跑过来，帮元修轻捶着背。
    这时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个人影，三两步就敏捷地到了他们眼前。此人却是一身黑色衣收身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替女子擦拭完身上的污秽，径直横抱着起她，也不跟元修和青琐打声招呼，径自走了。
    元修和青琐面面相觑。
    “他怎么能这么无礼，真是天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青琐对着远去的背影骂骂咧咧。元修拿手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现在废话那么多干嘛，还不赶紧走，再不走天黑了，真就有野兽出来了。”
    青琐吐吐舌头。赶紧去牵马。
    元修却无法像他那样轻松，刚才那个女子的脸，说不清楚，却分明好似在哪里遇见过一般。他仔细想了想，却依旧没有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