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102章 死别

    洛阳。
    临行这天绍成按约定好的，先去找临歧。但是到得临歧所住的客舍，却并未发现等待的车马。
    绍成正在纳闷，临歧却快步地走出来，“慕容兄，真是不凑巧，我正好有点事。晚一些出发。不过我一个人赶路快，最迟午间就能赶上你们。咱们到时候再见吧。”
    “这样的话，也行。那我们先行一步了。”绍成拱手和他道别。
    临歧爽朗地笑着挥挥手。
    “咦，怎么就你回来了？”看到绍成一个人返回，云舟有点诧异。
    “那位临歧兄弟临时有事，让咱们先走，他随后会赶上。”绍成道。
    “看你一口一个兄弟的，就好像跟他恨熟一样。”云舟故意道。
    “虽然初相识，但是这位临歧兄弟却是个不简单的人。”绍成道，“只是，他行事却是有点神秘。只不过谁都有点秘密的是不是。”
    临歧确实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看似简单，但有时候却又感觉，他有什么秘密一般。以后等合适的时候，估计他会自己说的吧。
    官道。
    这里是洛阳向南境走的大道。从洛阳出发，通往南部各州县。原本可以从洛水乘舟直接到清远，但是因为要沿途收集舞乐，所以这一次两人选择走官道。
    暮春的天气，正是远行的好时节。没有了冬季的凌冽寒风，也不必担心夏季的雨水。绍成骑在马上，跟随着两位仆役。云舟则大多乘车，有时候怕她烦闷，绍成也和她说说话。
    车马噶扎而行。虽比不上乘舟那般舒服，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听说温先生开了家私塾，每日里给几个小童开蒙呢。”云舟想起来，对绍成说。“真是委屈了温先生了。本来在洛阳还是帝师呢。”
    “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也该和先生一般，开个私塾啊。”绍成笑着道。
    “只怕你还对付不了哪些顽劣小童呢。”云舟抿嘴而笑。
    绍成本来想等着让云舟也说他屈才，却不意云舟竟然这样说。有点委屈地探口气，“看来我在云儿你心里的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云舟看着绍成，调皮地笑笑，“那也是因为，云儿和绍成哥哥是一家人了的缘故啊。”
    “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将咱们成婚时的那所小院落给买下来，然后我每日出去赚钱，云儿你就在家给我准备好吃的饭菜。等我晚上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饭。到得明月夜，我吹着笛子，云儿你弹着琴。你说好不好？”绍成却不无幻想地道。
    “若是照你说的，我看这都不像过日子了。”云舟探口气。
    “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我觉得挺好。”绍成不解。
    “是听着像神仙过的日子。”云舟这才得意地笑出来。
    “只是委屈云儿你了，原本你一直想做舞姬的。”绍成有点歉意。
    “绍成哥哥你呢，你不也一样。”云舟望向绍成道。
    放弃原本的自己，一点点坐着妥协，一点点向着那个人靠近。可是，即使放弃多少，仍然都会觉得，这一切都值得。这，就是人常说的情吗？
    所以温先生才会隐居乡野，所以云鹤公子才会气绝而亡，不管结局，不管付出的多少，都是为了那所为的情，而不断的努力。
    对于绍成哥哥你，我也是在，一点一点努力地，想着走进，想着以后的日子，一直永远和你一起。云舟心里漾着慢慢的幸福感。
    在车里一直颠簸到午后，却还没有等来临歧的踪影。
    “等过了这座山头，前边就有人家了，我们找个地方投宿，一边等临歧好了。”绍成对云舟道。
    云舟点点头。
    行不多时，云舟只感觉车子猛烈地前后摇晃了几下，猛地停住了。
    “有刺客。”
    云舟听得外边的仆役在喊。她吃了一惊，赶忙挑起帘子，却看到三四个个身穿黑衣的人。“是劫路的劫匪吗？”虽然天下并不太平，但这里毕竟是在京兆府的辖地，离洛阳城也并不远，怎能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打劫？
    “云儿，你在车中不要出来。”绍成低声吩咐道。不等云舟说什么，人影已经到很远的地方与黑衣人对打起来。
    云舟瑟缩着躲在车中，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前的帘子突然被一把撕开，探进来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看到是云舟，回头道，“车里怎么是个女的？”
    云舟手中握着那把小妆刀，死死看着来人。
    那人的眼睛看到小妆刀，愣了一下，随后道，“你怎么有这个的？”
    “不能动女人。”车外的另一个说道。
    没有得到答案，那人悻悻地甩开帘子远去。
    听着脚步声远了，云舟才颤巍巍地走下车来，车夫的尸体就倒在地上，云舟吓了一跳，又怕被听见，捂着自己的嘴，慌乱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形。
    可是并没有看到绍成。
    云舟一边害怕地走着，一边祈祷着绍成千万不能有事。这一段路，正好沿着山崖而建，地势很是险要，另一边就是很深的山谷，郁郁葱葱地长着浓密的大树。走了一会儿，云舟突然听到了似乎刀剑撞击的声音，她赶忙弯下腰，借着路边的一块山石，才看到那两个仆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只有绍成一个人应付着两位黑衣人。
    怎么办。云舟手中握着小妆刀，只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了。
    “这边还有个活的。”云舟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想回头，却只感到一阵冰凉，似乎什么刺进了身体的深处。
    云舟无力地看着悬崖边的绍成，只觉得那股血腥气一直往外翻腾，眼前模糊不清，犹如罩了一层云母。不能这样昏过去，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
    悬崖边，绍成一人力战三位黑衣人。即使手臂已经负伤，但他还是用尽全力。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也才能救云舟。
    刀剑碰撞发出尖锐的响声，和着峡谷里鼓荡而上的山风。来人每一招式都是精准而狠戾，而且出招极快，都是要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取对方性命。这些人，不是拦路打劫的劫匪，也不是游散兵勇，而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但是，他们的目的何在呢？
    绍成在极短的时间里连连接了三十多招。若是没有受伤，这三个人，他应该有气力应付。但是现在，他已经感到自己胸腔内的剧烈喘息，以及伴随而来的疼痛。每一剑刺出，都需要花掉全身的力气。
    那三个黑衣人看一时无法取胜，也有些急切起来。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本来正面攻击的三人，瞬间分散，改变了进攻策略。如果方才绍成还能比较从容的应付，那么现在却只能是应接不暇。
    对面的黑衣人手持短剑，明晃晃地劈下来。绍成伸出手去，手中的长剑和对方的兵器相撞，发出定当一声响声。伴随着溅起的火星，绍成只觉得后背一凉，他的心一沉，温热的鲜血随着并且的抽离，瞬间浸湿了衣服。
    他转身腾跃而起，一剑刺向身后，黑衣人应声倒地。可是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重力所击，连退几步之后，已然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加紧了进击，凌厉的攻势下，慕容绍成左躲右闪，却始终无法还击。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看起来要功力更胜一筹，他飞起一脚，绍成只感觉胸口一阵疼痛，整个人都被撞飞。
    对不起。云儿。
    我已经尽力，可是却还是无法保护你。以后，你要该怎么办？绍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云舟，流下一颗泪。
    他只能感觉到不断的坠落，连带着荆棘以及岩石磕打着身体的疼痛。风还是那么猛烈，呼啸而过，可是，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
    只是，遗憾不能陪你到最后。只是，愧疚让你一个人留在世间。说好的一切，对不起，云儿，对不起。
    云舟只看到他白色的衣服一闪而过，转眼已没有踪迹。
    那底下是万丈深谷，他要怎么存活？绍成，绍成……云舟拼命地想喊，可是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嗓子犹如被火灼过一般。想伸出的手臂，却无力动得一丝半点。
    怎么这么没用，竟然不能帮到他一分？云舟的心，似乎也随着坠落的绍成，一起沉入了黑暗之中，似乎已经没有了跳动，似乎早已经归于寂静。
    她怎能就这样与他分别？她怎能就这样看着他离开？她怎能在最后都让他带着遗憾？以为长长久久的人生，却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变数。她怎么料得到？
    绍成，我已经放下，已经没有怀疑，已经完完全全地相信，你还是那个我可以一直相信的人。可是，求你，求你不要用这样的方法惩罚我，求你，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才行。
    云舟的眼中，只看得到无言地群山，以及眼前那株在风里飘摇的狗尾巴草。渐渐地，她能听到有脚步声向着自己走来。他们肯定是来确认她的生死，他已经离开，她的生死又有什么关系。
    听说，死去的人还要行上一段路，直到在奈何桥前饮了那晚孟婆汤，才能忘记今生的所有事情。
    这样也好，她还来得及赶得上他，在他不曾忘记的时候，至少，还能再另一个世界与他重逢。
    绍成。等等我。
    云舟轻轻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