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97章 立后

    显阳殿。
    元翊一身婚服，但是脸色阴沉，根本看不出一点大婚的欣喜。这样的婚礼，他有怎能高兴的起来呢。胡太后一心要确立中宫的稳固位置，所以一起入宫的女子，封位都只在下六嫔。皇后的尊贵，就这样凸显了出来。但是，皇后的位置给了胡氏一族，元翊本人的心，却被推的离胡太后更加疏远。
    太后是铁了心要干涉一切，所以即使如元叉，也没有从这次的后宫择选中胜出一分。好在元叉未雨绸缪，早先格外奉承潘嫔，所以元翊对他的怨言也少了很多。
    胡皇后一身黑底红色纹章的婚服，遵守的还是先代的旧礼。从阊阖门正门乘坐御辇入宫。今日里帝后的大婚典礼，同时还将为几位新入宫的妃嫔册封。经历了太多丧乱，大魏好不容易迎来了一次帝君的婚礼，整个洛阳城都是喜气洋洋的。
    但是胡皇后心里却没有底。
    先前就听说陛下宠爱宫女潘外怜，而且，自己的择选，完全是姑母一人的主意。陛下的心意，恐怕更加倾向于北境尔朱家的大小姐吧。
    虽说皇家的婚姻有太多政治的因素，但是这般纠结的，怕也少有。
    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呢？
    在大殿之上，两个人的目光短暂地相对，可是元翊却冷冷的别过了头。胡皇后垂下眼睑，他的态度，她亦是能料得到的。
    一项项的典仪，胡皇后只觉得自己犹如木偶一般，在两位女侍中的搀扶之下，不停的叩拜、起身……头上沉重的发髻，以及重叠的金饰，压着她的脖颈，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般。可是，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的失误，或者倦怠。
    因为，她是皇后。
    观礼的众人，都似乎没有看到胡皇后和元翊之间那已经开始的裂痕，只是喜气洋洋地看着这一皇家盛典。元子攸心里却明白，表象的平和底下，是怎样的汹涌，且不说胡皇后，就是元翊的心里，该有多少的不平。
    胡皇后一脸的温柔敦厚，但是元翊却丝毫没有要看她一眼的样子。这么明显的举动，连旁边的人看不下去。唯有胡皇后却是始终不改颜色。
    “真是个能隐忍的人呢。”元子攸心里也不禁想。大概这正是胡太后坚持要她为后的原因罢。
    礼毕，胡皇后被送进徽章殿。
    宗亲和朝臣移步华林园，参加宴饮。元子攸随着太监们的引领，和元修几人一起也前往华林园。在经过永巷的时候，遇到了一队也方要进入后宫的宫女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妃嫔。
    大家低头礼让。
    “刚才过去的是那位娘娘？”元修不由地多嘴问了一句。
    “是新入宫的英嫔娘娘。”太监低声答道。
    “哦，原来就是那位北境尔朱家来的妃子啊。”元修笑道，“看来咱们跟这位娘娘的缘分不浅，之前在枫落驿馆，也是这位娘娘。”
    可是元子攸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半点的喜悦。那女子虽然只能看到一张侧脸，可是，可是，他怎能忘记？走路的时候，也是昂着头，步子比一般的女子都要迈得大一些，即使裹了绫罗绸缎，又怎能抵得了她身上那种天然的英气。
    那被称为英嫔的女子，不是晋阳城偶遇的云妍，却又是谁？兜兜转转，她与他，竟是这样的重逢。
    华林园中，元子攸推杯换盏，似乎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只是，他的心里，却一阵比一阵的发冷。
    从北境回来，他也曾时常想着何时与她重逢，只是，只是这重逢却是咫尺天涯。
    “王叔，今日里怎地这么不胜酒力。”元修搀扶着微醺的元子攸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
    此刻，这万千心绪，又该向何人说。
    徽章殿。
    红烛摇曳在晚风里。漾着满屋暖暖的红色。只是这一切的花团锦簇，都不是她想要的。胡皇后默默地坐在榻边，等待着，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么。
    “娘娘。”宫女欲言又止。
    “什么事？”胡皇后问道。
    “陛下他，陛下他估计今儿不过来了。”宫女吞吞吐吐地道。
    “陛下今儿还有政事要处理吗？”胡皇后不解地看着宫女问道。
    “不是，那个，”宫女此刻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你且讲吧。”胡皇后冷静地道。
    “陛下已经前往飞鸾宫就寝了。所以，娘娘……”宫女局促不安地绞着两只手。生怕皇后娘娘突然暴怒起来。毕竟今日里是大婚之夜，陛下就是再怎么不喜欢皇后，也不该这么冷落她啊。这一切明摆着就是给皇后一个下马威。这以后后宫妃嫔们谁还会重视皇后呢。
    但是等了半天，那暴风骤雨都没有来。
    小宫女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皇后。只见皇后面无表情，就好像听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娘娘……”
    “既然陛下不来了，那咱们也早些歇着吧。”胡皇后柔声道，“你帮我把头上这些发钗都取下来吧，戴了一天，怪沉的。”
    “是，娘娘。”小宫女道，一边赶忙扶着胡皇后坐到铜镜前。
    镜中是一张苍白的脸，因了敷了过多的白粉，连眉目都有些模糊。额间的朱砂画着梅花样，可是再美的妆容又有什么用？胡皇后撇着嘴，淡淡一笑，镜中的人虽然不是那种惊艳的美，但是娴静大方，很是耐看。
    “你叫什么名字？”胡皇后问道。
    “回娘娘，奴婢木莲。”小宫女低头答道。
    “倒是个特别的名字呢。”胡皇后微微一笑，“以后便是你贴身伺候本宫吗？”
    “回娘娘，奴婢只是殿中小宫女，贴身伺候娘娘的，是另外两位宫女姐姐。”小宫女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胡皇后道。虽然在外宅也已经修习了不少宫廷礼仪和制度，但毕竟是纸上谈兵。“那以后辛苦你们了。”
    “这都是奴婢的本分。”木莲低声道。
    明天又是什么样的呢？
    胡皇后笑看着镜中渐渐清晰的容颜，那些人，那些心里不服气的人，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地都在等待着明天见到她吧。
    大婚之夜被抛弃的皇后。
    她的命运，已经是这样了吗？
    飞鸾宫。
    潘嫔躺在元翊的怀中，可是心里却还是无法踏实。皇帝在大婚之夜来她的飞鸾宫，对于她来说，可见皇帝对她的用情至深。但是，此刻徽章殿独守青灯的那位，可是胡太后的亲侄女，她有怎么敢得罪？
    元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醒过来才发现怀中的潘嫔好像还没有入睡。“是哪里不舒服吗，怎地还不睡？”元翊关切地拉过潘嫔的手道。
    “臣妾只是，只是担心……”潘嫔犹豫道。
    “若是你担心皇后那边，大可不必。”元翊不屑地道，“朕来你这儿，就是要让她知道，即使她是皇后，也取代不了怜儿你在朕心里的位置。”
    潘嫔半是感激，半是忧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好。
    元翊拥着她道，“怜儿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切都有朕呢。”
    徽章殿。
    因为大多是新入宫的妃子，对于宫中的规矩也不是多熟悉，所以一大早的朝拜，倒是让各殿的女官们忙碌了不少。
    胡皇后一大早就起来去太后殿向太后娘娘以及几位太妃请安。回到徽章殿，几位妃子已经在等候。贵嫔胡明相，云嫔卢令媛，英嫔尔朱云妍，高嫔、王嫔，张嫔，还有几位世妇、御女。
    看到胡皇后，众人齐齐拜倒，向胡皇后到了万福。
    胡皇后抬眼看时，这几位妃嫔，个个都是相貌出众，而且一看就是家世显贵。只是众人里，却独有一位女子，低眉垂眼，瘦削身材，衣饰简单。显得与众不同。
    胡皇后心里已经明了。
    胡明相和皇后本是同族，身份在这几位里又是最高的，所以她先开口，“臣妾恭贺皇后娘娘，略备薄礼，还望娘娘笑纳。”
    一旁的女尚书，已经恭敬地捧着一方漆盘，盘中放着一尊白玉雕刻的观音像。
    “难为你有心了。”胡皇后微笑着示意身边的女侍中收下礼物。
    云嫔卢令媛送的是一件珊瑚摆件，足有两尺长，通体血红，煞是好看。其他英嫔，高嫔、王嫔，张嫔等，也是各有珍宝。想到以后这位胡皇后才是正经的后宫之主，她们怎能不小心谨慎着点儿。
    到那位女子时，只见她似乎弱不禁风，慢慢走出来，跪拜在地，“臣妾承恩宫人潘外怜，恭贺皇后娘娘。”
    却原来她就是那位潘宫人。
    胡皇后一时百感交集。
    潘宫人身后的宫人，已经上了岁数，此刻也是颤巍巍地端着漆盘，只是里边并无什么显眼的礼物，只是一条披帔。众人鄙夷地看了一眼潘宫人：怎能送这样寒酸的礼物给皇后，这不是故意讨嫌吗？
    看那潘宫人，却是怯生生的模样。此刻估计也想着皇后会拿她问罪，更加地低着头，一言不出。
    昨夜里，陛下就是宿在她的寝殿里的啊。
    胡皇后心里翻腾起一阵难过。她原以为今日里见到的是一位趾高气昂的宠妃，却没想到面前站的女子弱不禁风。承恩这么久，还是宫人的身份，只怕，她们都只是一样的，身不由己。
    “呈上来罢。”胡皇后道。
    女侍中将漆盘接过，呈放在胡皇后面前。那披帔为淡淡的鹅黄色，绣着浅绿色的缠枝花草纹。只是做工，却与外间常见的不同。针法细密，配色也是极其雅致的。
    “这绣工，很是不错呢。”胡皇后压抑着心里的妒忌，微笑着道。“做这样一件披帔，得花费不少心血呢。”
    “谢娘娘夸奖。”潘宫人本来胆战心惊的，此刻见皇后夸赞，不由地感到意外。
    “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胡皇后道，一边将披帔绕在肩头。众人见皇后这般，都不敢再多言语。
    潘嫔心里感激不尽。
    “你伺候陛下已经有段时日，这位分也该升一升了。本宫新处理后宫事宜，就从这件开始，好不好？”胡皇后微笑道，“潘宫人，就封你为敬婉世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