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87章 宇文

    北境。
    晋阳城外。
    “诚哥哥。外头下雪了呢。”云舟起来一掀开帐篷的门帘，就发现外边已经是白茫茫一片。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北境的大雪，但是云舟仍旧忍不住地喜悦。
    比起初来的时候，她已经习惯许多。从暮春开始，她与绍成就一直在北境各地收集乐舞，在平城住了一阵之后，因为战事迭起，便没有再继续。而是将平城遗留的前代古乐，整理完整。慕容大人虽是不悦，但是眼看着二人恩爱和睦，那心里的疙瘩也渐渐解开。毕竟绍成是庶子，并不需要肩负家族的责任。
    因为与绍宗约定好冬月里回晋阳，两人在初冬便准备。倒是慕容大人因为担心，特意派了四位兵士跟随。
    从平城到晋阳，路途并不远，只是因为天寒地冻，山路又崎岖难行，所以路上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着这又是一场大雪，慕容绍成只能吩咐军士寻找隐蔽的地方，支好帐篷，准备安营。
    “公子，前边似乎有动静呢。”兵士过来报告道。
    这么大的风雪，若是有什么意外，一时也是难以脱身。慕容绍成留下两个兵士守护着云舟所坐的车子，自己带着另两个兵士往前去查看。走不多时，却依稀听到人语。绍成不由地紧握住腰间的短剑。
    迎面风雪中走来三五人，却是步履阑珊的徒步而行。见到绍成三人，对方也不由地紧张起来。唯有领头的少年，年纪和绍成相仿，披一件黑色披风，看起来是几人的领队。后边的几人也随即停住了脚步，有点不安地看着绍成。每个人身上仅有御寒的棉衣，但抵不住这么大的风雪，不由地瑟缩着。
    “你们是何人？”绍成温和地问，“这么大雪，怎么还在这里徒步而行？”
    “我叫宇文泰。”那少年虽是风雪兼程显得憔悴而狼狈。但是却凛然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是武川镇的镇兵。”
    “既是武川镇的镇兵，怎么又在这晋阳城外？”绍成不由地问。
    “有公事要到晋阳，可是遇到这么大的风雪。”宇文泰道。
    如此天寒地冻，出行极为不便。宇文泰一行就是路遇大雪，艰难前行，不幸车辆及马匹坠毁山崖而只能徒步而行，可是一时间连躲避风雪的地方也找不到。
    “是这样啊。”绍成道，“我等也是要去晋阳。可是这样根本没法前行，若是不嫌弃，在下这里还有一些多余的物品，宇文将军可以随意取用。”
    慕容绍成命令兵士好生安顿宇文泰和同行的几位镇兵，并亲自为他们处理冻伤。
    “公子是否是慕容家的……”宇文泰道。眼前这位公子的紫眸，明明就是慕容家才有的。
    “慕容绍成。”绍成道。
    “那慕容绍宗是……”果真如此。
    “正是家兄。”绍成道。
    “原来是这样啊。”宇文泰道，“在下曾经来晋阳，幸得见过令兄。只可惜无人引见，像我这样的小兵，恐怕都不会有机会能和他说话。”
    “武川战事一起，听闻宇文家出力不少。宇文将军只静待时日，以后宇文家就是超越慕容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啊，这个，在下可真不敢想呢。”宇文泰笑笑。“不过，公子既是慕容家的，如今可也是在晋阳任职？”
    “这个嘛，”绍成笑笑，“我于功名不太上心，所以，只是四处闲逛而已。”
    帐篷已经搭好，绍成走到车旁，轻声说，“云儿，下车吧。”
    过了片刻，厚重的帘子撑起一边，现出一张精致的脸。淡淡的妆容，杏眼桃腮。因为寒冷，双颊有着微微的红晕。一袭月白织锦狐裘大氅，缀着白色的毛边，露出里边湘妃色的长裙。那毛边没有一丝杂色，衬的她肤色更加白皙。耳边一双金镶红玉耳坠，微微晃动。头上随意挽着一个随云髻，横插一支同耳坠相配的金镶红玉钗头的金钗。
    宇文泰呆呆看着眼前的女子。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北方的冰天雪地，倒更像是雪之仙女。
    云舟轻轻咳了一声。
    宇文泰自知失态，赶忙将头低了下去。
    “听闻宇文氏一族曾世代为部落大人，今日里见宇文公子，确实不凡。”云舟来北境之后，了解了不少鲜卑旧事，故有此问。
    宇文泰低首道，“宇文一族确实曾为部落大人。但是如今已经没落，从小人的父亲起，就已经只是武川贺拔家手下的小小镇兵。”
    “所谓虎父无犬子，宇文公子也不可妄自菲薄，以后或许能恢复祖上荣光也不是不可能。”云舟轻语劝慰。说完这些，便行礼告辞，进了已经搭建好的帐篷。
    绍成送宇文泰到为他们准备的帐篷，又留下一个随从在外边供他们差遣，便告辞出来。宇文泰目送绍成进了帐篷，转身返回，走到那随从身边时，似乎无意地说道，“难为慕容小姐，这么冷的天还随兄长出远门。”
    “将军说的，是刚才那位吗？”随从道，“那位不是慕容小姐，而是我们家少夫人。”
    “少夫人？”宇文泰多少还是有些诧异。那姑娘明明年纪很轻，怎么可能就是位少夫人呢。
    “她是我们公子新婚的妻子。当然是少夫人了。”那随从不以为然道。
    绍成回到帐篷，云舟已经解下外边的狐裘大氅，只穿着湘妃色的襦裙。“哪知道晋阳的风雪有这么大，绍成哥哥刚才一直在外边，可冻坏吧？”云舟关心地问道。
    “我倒没事。只是云舟你一直在南境长大，却是吃苦了。”绍成执着云舟的双手道。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啊。”云舟笑道，“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一般。”
    “可是，在我心里，云儿就是跟小孩子一般的呀。”绍成边说边抱着云舟，“过完年，咱们就南下好不好？北境的战事，估计很难平息。南境倒还好一些。你离开清远快一年了，想必姑姑们都很挂念。我也很想知道先生他现在怎么样。”
    “温先生为了繁炽姐姐也是一片赤诚，竟放弃了帝师的身份，回清远教起私塾来。”云舟道。
    “世间的事，要取舍的太多。我想先生他，想必是觉得再清远要更好些罢。”绍成有所思的说道。
    “就像你为了我一般吗？”云舟看着绍成道。
    “我倒是觉得云儿的付出更多呢。而我从云儿你这儿得到的，也更多。有了你，我才能觉得内心安定。”绍成道。
    “那回清远后，我们要做什么？”云舟道。
    “咱们就在琵琶湖边住下，当一对渔夫渔婆好不好？”绍成故意笑道。
    一夜风雪不住。
    早起时，帐篷外已经积了一尺多高的雪。绍成扶云舟坐到车里，兵士们收拾好帐篷，跟随而行。宇文泰因为也要到晋阳，所以一路作伴，到得黄昏时，已看到晋阳城的高墙。进得城门，绍成和宇文泰道别。
    “宇文将军，后会有期了。”绍成抱拳道。
    “多蒙慕容公子和尊夫人照顾，后会有期了。”宇文泰也是深深一拱手行礼道。
    “那么，再见吧。”云舟看着宇文泰微微笑道。
    “慕容夫人，再见了。”宇文泰看着云舟，虽然只那么一瞬，可是却感觉有些很不舍得。却只能看着云舟登车，在慕容绍成的看护下，渐行渐远。不知道这位夫人是什么来头，可是如此年轻就已经成亲，怎么都让人觉得可惜了。
    “那位宇文将军看你的眼神，可真让人有些不悦呢。”绍成像是抱怨地说道。
    “绍成哥哥也会吃醋吗？”云舟打开帷幕，笑看着慕容绍成。
    “才没有。”绍成故意道，“只是不承想宇文家的后人竟然是这个样子。”
    “可是那宇文将军，看起来却是一副忠厚之相呢。”云舟看着两边的街市，漫不经心地道。
    “正是这样才更加麻烦，不是吗？”绍成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云舟你太招人喜欢了，恐怕，以后我只能将你留在家中了。”说罢，绍成似乎有点感慨地长叹一口气。
    “怎么可以这样？就因为……”云舟有点抗议道。本来有点不高兴呢，可是却谁知看到绍成脸上浮现的微笑。原来绍成都是故意在说笑的。云舟只能无奈地叫道，“绍成哥哥，怎么又这样……”
    可是，怎么办呢，就喜欢看云舟这样的时候啊。绍成心里想。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到绍宗哥哥的时候，我可一定要告状的。”云舟嘟着嘴道。
    “好啊，”绍成道，“要说什么呢？”
    “绍成哥哥一路都在欺负我呢。”云舟道。那模样，还是一副女孩子的天真。完全没有成婚后该有的成熟。
    “是吗，看来我可要做好准备了……”绍成意味深长地笑道。
    “什么准备？”云舟不解地道。
    “晚上好好再欺负你一下啊。”
    看着绍成的笑脸，云舟才有所领悟，羞得整张脸都红了，放在帷幕，躲在车里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