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86章 身世

    紫云院。
    凌烟阁中，明月正在拨弄着琵琶。房间内焚着林邑国的青桂香，香甜而不腻。几案上放一只莲瓣纹青瓷花瓶，插着一支红梅。房间里的红色旃檀上织着大朵的缠枝莲花。虽然外边天气寒冷，但是这屋里却很是温暖。
    “姑娘。”只见行首落梅身边的小鬟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这么慌张？”明月有点不满的放下手中的琵琶。
    “行首大人让我来告诉姑娘，临洮王来了。”那小鬟笑着道。临洮王已经半年多不曾来紫云院，还以为再不会来了呢。可谁知这会子又来了。就连落梅行首都有些意外。
    “是吗？”明月不紧不慢地道。连她明月也无法臣服的男子，这世上还真是少有。而这位临洮王，可以算是其中一个罢。可正因为此，却也害她打赌输给司马子如不说，还被他总是拿这件事取笑。想着就让人不由地恼火。
    “那就让他多等会儿吧。”明月道。
    “可是，”小鬟有点不安地答道，“临洮王他，已经朝这边来了。”
    明月站起身来。小鬟看着她有点不解地问，“姑娘就这样迎接临洮王吗？”
    明月冷笑了一下，“是又怎样？”
    来的却不止临洮王一个人，除了刘辉大人，还有一位老者。看样子，身份不高，跟随在两人身后。
    “小女明月拜见临洮王。”明月施礼道。
    “免礼罢。”元宝月轻声道，“本王又来打扰明月姑娘了。”
    “王爷难能来一次，是小女荣幸才是。”明月一边将几人迎进房间，一边吩咐小鬟去准备食案。
    跟在元宝月身后的刘辉看到明月只是一身家常的裙衫，有点吃惊地道，“啊，明月姑娘却原来是真的天生丽质，就这样寻常装扮，也是天然清新哪。”
    “大人真是会说笑。明月一时来不及更换衣装，却还要被大人这般取笑。”明月边说边安排元宝月坐在上首的矮榻上。刘辉和那位长者也都坐定，明月这才坐在下首的方席之上，笑着对元宝月道，“看来临洮王政务繁忙，都这么久了才来小女这儿。”
    元宝月也深知上次在报恩寺赏丁香花时，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便嘿然笑道，“本王俗务缠身，一时难以走开。”
    “所以王爷这不又来姑娘这里了吗？”刘辉打圆场道。
    那老者却是一直不说话。明月问道，“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临洮王看了一眼长者，“姑娘称呼他智伯就是。”那老者很是客气地跟明月打了招呼。
    “却原来是家中的仆役啊。”明月心里道，“不过，这临洮王却怎地还带仆役来这种地方。”
    小鬟摆上精美的食案，明月斟了一盏酒，屈膝送到元宝月面前，“王爷。”
    天下这么多的男子，明月却从没有见过元宝月这样的。虽是皇族，可是却没有那种架子。虽也来教坊这种地方，却感觉总是心不在焉。不太懂风情，但是却反而有点吸引人。在洛阳后，明月第一次对一个这般在意。
    元宝月饮下一杯酒后，看着明月，“上次，本王见姑娘佩戴者一块凤凰玉坠。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本王再看一眼。”元宝月有点心虚地说道。
    却原来是这个请求。明月有点疑惑。临洮王这么长时间不来，怎么一来竟是要看那块玉坠子？她不露声色地道，“区区小物，王爷要看，自然不用多说。”一边命小鬟去拿那块玉坠。
    不一时，小鬟拿来玉坠。元宝月拿在手中，看了半天，然后交给了智伯，“智伯，你也看看罢。”
    智伯将玉坠拿在手中，摩挲了半天，又对着光线看了好半天。明月不解，这块玉坠虽然雕工不错，但是却因为有块残缺，却也不值什么钱。而且，她随身所带的东西，能有什么稀罕。而且上次，对了，明月想到，报恩寺那天，她正好也佩戴着这块玉坠子。而那天，元宝月的举止……
    智伯看了半天，突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惊讶，继而一双老眼，竟然流下泪来，“王爷……”他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智伯，怎么样？”元宝月紧张地问。
    智伯点点头，激动不已地说道，“正是那块玉坠子，正是啊。”
    明月和刘辉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刘辉站起来道，“王爷……”
    元宝月站起来笑了两声，又默然地走到明月跟前，跪坐着，“阿妹啊。”一声喊出来，却已是泪眼婆娑。
    明月和刘辉都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夜深更寒。附近的双女寺已经敲过了最后的鼓声。凌烟阁中，明月和元宝月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说什么。元宝月拿手支着头，好半天才道，“虽然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是连智伯都认出那块玉来。可见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明月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切来的是这么突然。怎么会，怎么会一转身就变成了了临洮王王妹？可是，若不是这样，临洮王之前的那些举动却又无法解释。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啊。
    明月心里冷笑道。谁会想到，临洮王失散多年的妹妹，竟会是紫云院的舞姬？
    “上次在报恩寺中，我见你戴着那块玉，心里吃惊不已。所以才……”元宝月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寻访从前的仆役，总算找着智伯。当年智伯一直跟随着父王，那块玉坠，就是经他的手找回来的。所以自然记得清楚。”
    “那块玉坠，是父王送给母妃的礼物，后来父王被高肇陷害，不得已起兵。兵败后父王自杀谢罪，母妃和我们几个兄弟都被拘禁在宗亲府。母妃身怀有孕，父王一直希望能有个女儿，所以很早就给你取好了名字，明月。再后来，母妃生下你之后不久，便也自杀了。而你也失去了踪影。”
    “我们几个那时都还小，在宗亲府受尽折磨。自然无法顾及你的去向。只隐约觉得，你是被人带出了宗亲府。再后来，胡太后临朝，清河王叔方才敢启奏，将我们兄弟四人放出，并恢复了宗籍。清河王叔和我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但是时隔已久，音信全无。”
    “不过，好在苍天不负，让我遇到你。”元宝月泪湿盈眶地讲着过去的事，那些事早以为已经遗忘的，可是，却一一还在啊。人事纷纷，还好，还能这样相遇。
    明月的脑子一片混乱。
    “难道阿母也不是我亲生的母亲吗？”明月不由地想。可是无论她怎么回想，就是再无法想到过多的事情。那时候她还小，只记得被阿母带着一路东躲西藏，最后才到清远。自那以后才算安定下来。只是，阿母从未说过，为什么要东躲西藏过日子，又为什么要一直躲到南境。
    “阿妹对幼时的事情没有印象吗？”元宝月有点着急地问。
    “小女只记得被人追赶，所以跟着养母一直奔波。但是那时实在太小，还不明白为什么。而养母也一直未说。”明月低头道。她从小就觉得梦瑶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但是却从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隐情。
    难不成，是梦瑶当年救了身在囹圄的自己？然后为躲避那些追杀的人，才说是自己的女儿？要不然，怎么解释，那玉坠？但是，梦瑶行首为什么要冒死去救一个待罪王妃的孩子？而且，后来即使知道京兆王一族已经平反，却还隐瞒着事情的真相？
    整个事情真是有太多的疑点啊。
    元宝月也是一样纠结。
    明月的年纪和阿妹相符，还有那玉坠。但是，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婴儿，长大后会成什么样子。“如今，最关键的就是你那位养母了。如果她能说出过去的事情，一切谜团才能解开。只是，不知道她如今人在哪里？”
    “清远。”明月答道。虽然她再怎么不愿意见梦瑶，但是这件事，她却是关键。
    “啊，清远啊。”元宝月道，“是在南境。阿妹你赶快修书，让那位养母务必到洛阳一趟。这件事，她不出面，谁也不知道真相。”元宝月道。
    “是。小女也有很多疑惑。”明月道。“想当面问她。”
    只记得那时刚到清远，她跟着梦瑶，一直喊阿母。可是梦瑶却恶狠狠地告诫她，以后再不能喊她阿母，只能跟别人一样，喊姑姑。可能那时被她的样子吓着了，明月记得从那以后，从未再喊过阿母。
    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做那样的事情吧？所以，即使知道她没有云鹤公子会是怎样，却也告诉了谢氏夫人，却也阻止她的私奔。可是，正是因为她，那个人才会早逝，一切都是因为她啊。
    明月只觉得内心像烧着一般的。
    原来，什么都没有忘。即使假装已经忘记了，可是内心深处，那些事情，都还在啊。
    “在那之前，明月你要不先搬出紫云院如何？”元宝月道。
    “咦？”明月看着元宝月。
    “若你真是王妹，住在这里并不适合。我会替你寻一所房子，你先住过去。等你养母来后，我再另作安排，你看如何？”
    “一切都听王爷的安排。”明月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只和顺地回答。
    “那就好。”元宝月掩盖不住地欣喜。“夜已深了，我今天先回去。明日里寻好住处，就过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