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85章 鹤舞

    北境。
    四月的天空，有着明媚的色调。连吹来的风，都带了温柔的气息。广阔的草原上，荒草在北风里飘摇。新草的嫩芽，因为寒冷，还掩埋在地之底下。但是，很快，在温暖的东风吹拂下，这些草即将发芽，生长，并很快在夏季里生长成半人多高的劲草。到那时，整个草原都是绿色的，风吹草地，牛羊成群。
    此时，只听得踏踏的马蹄声，从远处渐渐奔过来前后两匹骏马。马上的人看不清男女，只能听到马脖子上的马铃儿叮当。
    待得马儿走近，方能分清，马上的却是一男一女。男子穿着白色衫子，骑一匹青骢马；随后的女子，骑着一匹桃花马，头戴帷帽，垂着白纱。身上是白色的襦裙，罩着玉色的褙子。两人大概已经骑了很久，那马儿一路奔着，待到湖边时，方才慢下来，喷着响鼻。
    此时，湖水平如镜，荡映着碧蓝蓝的天空。远处积云低垂，水天一色。岸边三五棵桦树，长着浅碧色的嫩叶。他们一路行来，还没有看到牧人和羊群，许是因为草儿刚刚萌芽。
    “绍成哥哥，这湖水可真好看啊。”云舟骑在马上，看着碧蓝蓝的湖水，不禁笑着说道。远处能看到起伏的山丘，云朵飘过，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
    绍成也停马驻足。
    这一路走来，两个人已经整理了二三十曲乐舞。虽然颇有收获，但也让人痛心。六镇的战火，已经开始蔓延，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一方面还在守望，一方面却已经在做着流亡的打算。路上还时常能见到残兵余勇，却也是格外可怜。
    难得这里还是这般祥和宁静。绍成心里也很欢喜。
    武川已经不能再去，所以他们绕了一圈，决定从草原而行，然后绕道到盛乐，再到平城。盛乐故都已经今非昔比，因为战事，整个城都在禁严当中。想到当初留在盛乐的那些古乐，绍成和云舟无不惋惜。但是无奈，只能很快离开。
    “咱们再行走三四日，就能到平城。”绍成道。“在平城可多逗留一段时间。”平城是盛乐之后的都城，大魏也是在那里才逐渐强大起来。直到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大魏都是以平城作为根基，慢慢平定北方的。甚至在南迁之后，也忘不了平城的繁盛，仿着云冈石窟，建成了龙门石窟。
    “听说平城的教坊，也是与众不同呢。”云舟上次在择选中遇到几位来自平城的小伎，对她们的修炼功底也是恨钦佩的。
    “平城作为旧都，自然还能保留从前的样子。而且平城自古就出美女啊。”绍成笑着道。
    “连出美女这件事，也这么清楚啊。”云舟有点不高兴地说。
    “是吗？云儿又生气了吗？”绍成却嬉皮笑脸地看着云舟，“最喜欢看云儿吃醋的样子呢。”
    “绍成哥哥真是的……”云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打马跑起来。马儿颠簸，可是迎风飞驰的感觉却是那般的自由。云舟不由地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过脸颊。“呴，呴”的长鸣声从头顶而过，云舟抬头，却看到一对白色的大鸟，低鸣着从头顶飞过。一直向湖边有水草处而去。
    “绍成哥哥，是白鹤啊。”云舟欣喜地向后边紧跟的绍成喊道。
    “我也看到了。”绍成笑着道。
    此时的湖边，已经聚集了成千上百只的白鹤。或两两成对，或三五成群，或戏水滑翔，或引颈高歌，或低徊漫步，或飞舞徘徊。只听得鹤唳声此起彼伏，鹤影翩然。有时数十只飞翔天空，白日也被遮蔽了一般。还有的滑行水面，扑打着宽大的翅膀，湖面上溅起阵阵水花，煞是好看。
    “绍成哥哥，你看。那两只，是在相对起舞吗？”云舟指给绍成看。
    湖边浅滩上，两只白色双双扑打着翅膀，长长的脖颈向天而歌，翅膀轻舞挥动，有时低飞一会儿，然后又停下。就好像是一对玩伴，又好像一对情侣。那幽幽鹤鸣，似低喃，似呓语，似温柔的情话。
    “若不是来这里，怎么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云舟喃喃而道。
    绍成看着鹤群，轻轻地吟起一首诗来。
    双鹤俱远游，相失东海傍。
    雄飞窜北朔，雌惊赴南湘。
    弃我交颈欢，离别各异方。
    不惜万里道，但恐天网张。
    “我听说，这些云鹤，就是这样用舞蹈吸引着对方，而一旦相爱，结为夫妻，他们就会至死不渝，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云儿，此一生，你和我，我也希望能和这云鹤一般，一生一世。”
    他们在湖边看着鹤舞，久久不愿离开。
    “到得冬天，到处都是积雪，那时也更加有诗意呢。”绍成道。
    “清远的雪总是积不了，过补了多久，就很快化掉了。要是那样的话，应该很好看。”云舟开心地说。
    “要是可以，冬天返回的时候，咱们还来这里如何？”
    “好啊。”云舟雀跃地答道。
    “云儿也会想着清远吧？”绍成温柔地问。
    云舟点点头，“也会想行首大人，桑青姑姑、银虹姑姑，繁炽姐姐她们……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会想起来，这个时候，她们正在做什么。”
    “让你跟着我到这里来……”绍成觉得有点抱歉。
    “不是那样的。”云舟摇摇头笑了一下，“因为知道她们也在每天努力地生活，即使想念，也会觉得安心。估计她们也是一样吧。因为知道，我和绍成你在一起，所以也很安心。而我呢，不管跟着你去哪里，都会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遇到云儿之后，才觉得无论去哪儿，都有了牵挂。自阿母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绍成说。
    在这个世界上，她和他，都不过是孤儿一般的。幸好，还能遇到，幸好，今生还有你。
    看着云舟一脸欣喜地看着鹤群，绍成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自婚后，云舟的性子也开始活泼起来，他把这看成时她对他的依赖。“云儿，该走了。这样下去，天黑前可能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啊。”绍成宠溺地笑着说。
    在催促了好几次之后，云舟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绍成哥哥，有人在偷马。”云舟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然真有人会在大白天的行窃。
    绍成赶紧回头，却看到真的有人在他们身后偷马。绍成看那人年纪有二十左右，却是形容猥琐、身材矮小，且跛着足。正蹑手蹑脚地牵着一匹马要离开。
    “云儿，你且在这边。”绍成说着，飞奔几步，赶过去。那人本来以为可以大功告成，可是一回头，面前站着一位少年，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地退了两步，一双小眼睛看着绍成。
    “你是何人？怎地光天化日之下行窃？”绍成呵斥道。
    那人看到绍成的样子，估计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也大着胆子道，“怀朔人侯景。你又是何人？”
    绍成觉得好笑。明明是你行窃在先，怎能回答的这么理直气壮。“我乃慕容绍成。你既是怀朔人，怎又在这里？而且，还要行窃。”
    侯景哈哈笑着放开手中的马缰绳，“原来是慕容家的公子。我本来是怀朔镇的镇兵，可惜现在都在打仗，打来打去，队伍散了，我也没得地方可去。本来想去武川，可惜武川也正乱呢，就只好四处游荡了。”
    “原来是这样。”绍成道。“我们也刚从武川经过。现在几处军镇，都已开始征战。”
    “是啊。原本打仗了对我这样的小兵是绝好的机会，可惜现在，我却投军无门。”侯景有点哀叹道。
    绍成打量着他，这人身形矮小，可是却极壮实，而且从臂膀来看，应该是长期弯弓射箭才是。所以道，“我兄长慕容绍宗，现正在晋阳尔朱大人处。若是你真无处可去，可去投靠。我兄长自会好生待你。”
    “啊哈，”侯景喜出望外，“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你且去晋阳，找慕容绍宗，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就行。”绍成说着，将其中一匹马交到侯景手中，“这匹马你且骑着，这样也好省些脚力。我们还有一匹，到了市镇再买就是。你若是见到我兄长，你告诉他，冬月里，我一定会按着约定回晋阳。”
    侯景点点头。感激的行了礼，慢腾腾地走了几步，跨上马奔驰而去。
    夕阳余晖洒满整个草原，拉长的人影，似乎可以无限蔓延一般。云舟和绍成骑上马，骏马在风中一路轻驰。只留下阵阵话语和笑声。
    “我们要去哪儿呢，绍成哥哥？”是云舟轻柔的语音。
    “就这样漫无目的也不错，呵呵。”绍成俊朗的声音，还是那般洒脱。
    “草原会不会有天走到尽头？”
    “也许会。也许不会。”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这样说话了……”
    “见到你以后罢。”
    “听起来好没有诚意……”
    “喜欢上你之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