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83章 丁香

    过了两三日，再未来过的临洮王，却再一次光顾了紫云院。并且出手阔绰，指名明月相陪。同来的还是那位刘辉刘大人。
    听得来人通知是临洮王，明月却未见得有动身的意思，只是命令小鬟将已经快梳好的发髻换了一个慵懒的倭堕髻，头上插一支七宝步摇，耳中带着一双红玉耳珰。身上月白色的小衫，衬着桃红色长裙，小衫上密密绣着花枝。她对着铜镜细扫蛾眉，胭脂点染的红唇，勾勒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姑娘，您可得快一些，那位可是临洮王，当今帝后跟前的大红人。咱们惹不起。”小鬟看起来有些胆怯。
    “不着急，让他们等着吧。”明月一副神清气闲的模样。并让小鬟将七宝步摇取下，换了一支红玉和白玉相间镶成的银钗。
    芙蓉阁。
    紫云院最豪华的楼宇，此刻正坐着临洮王元宝月和刘辉。知道元宝月的身份，落梅行首不仅安排了才艺绝佳的女伎，亦是自己也小心伺候着。只是眼看着临洮王一壶酒快要饮完，却还不见明月的踪影。
    落梅脸上挂不住，便催促着小鬟，“再去看看明月，怎地这会子还不来。不知道是临洮王来了吗？”
    宝月笑着道，“有美酒佳肴，本王就是多等亦是无碍。”
    刘辉本来就诧异宝月怎么主动提出要来紫云院，这会儿看见宝月一脸喜不自胜的样子，不禁笑道，“却原来还是临洮王懂得怜香惜玉。”
    宝月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刘大人只会取笑宝月。”
    落梅道，“难能临洮王能体恤，刘大人亦只是这个意思罢了。明月这孩子，说到底，还是年纪小，望王爷不要介意。”
    正说呢，方才出去的小鬟走进来，轻轻走到落梅身边，耳语了几句，落梅的脸色大惊，不由地有点发怒，“她怎地这般胡闹。”
    刘辉猜着是和明月有关，便道，“明月她怎么了？”
    落梅赶紧低头赔罪，“是小的管教不周，王爷和刘大人尽快怪罪小的好了。”
    宝月也道，“什么事？”
    青梅园。
    此时一场宴会正在开始。玉笛伴着琴瑟声，明月在中间一块铺着旃檀的地上边歌边舞。却是南境刚流传过来的《青阳度》。
    隐机倚不织，寻得烂漫丝。成匹郎莫断，忆侬经绞时。
    碧玉捣衣砧，七宝金莲杵。高举徐徐下，轻捣只为汝。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生并目莲。
    歌词大胆而率真，比拟又极恰当。却真的是将小儿女的恋情心境抒发的荡气回肠而百转千回。
    只是席间坐的，却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只是几位客商。虽然修饰一下，但还是显得浅薄。但是明月的歌声和舞姿，和平日里没有丝毫的差别。渐渐地，他们也敲着象牙箸，跟着哼唱起来。
    “明月让王爷久等，竟然到这里来陪这些客商。真是不知道好歹。”落梅怕临洮王生气，赶忙先发作起来，生气地说道。
    “倒也无妨。”元宝月方才在园外听了好一会儿，明月姑娘说是有预约的宴席，所以不能来陪侍，却想不到是为了几个客商。他虽不悦，但也不至于没有风度到生气。而且，这《青阳度》，若不是在这儿路过欣赏了一会儿，怕平日里也是难得。想到此处，宝月笑笑，“今日里原是宝月一时兴起，不承想明月姑娘已经有约。下次宝月定当提前告知。行首大人也莫要怪罪她了。”
    落梅听宝月如此说，方才转怒为喜，“王爷宽宏大量，小的先替明月谢过了。”
    “今日里，先回去罢。”宝月一挥衣袖，背着身笑着道。
    刘辉自是在一边摇头，“这明月姑娘，也不知是什么福气，竟能遇到我们王爷这么好的人。”
    落梅没想到的是，临洮王的话却不是虚言。过得有五日，突然有一天有自称是临洮王府管事的人，来紫云院下重金约了明月姑娘一天的筵席。待来人走后，落梅喜滋滋地握着贴子来到凌烟阁。
    明月正对着铜镜梳洗，信手打开那帖子，却不意是临洮王亲笔所写。
    “什么事？”落梅关切地问道。
    “说是要在报德寺中赏丁香花。”明月淡然地将贴子扔在一边。
    落梅一笑，“你上次说要先磨磨他的性子，可见还是管用的。这不上赶着就来了。男人哪……”
    明月“哼”地一声，将一朵珠花插入鬓间。“我原以为临洮王能与其他人不同，现在想来，也是高估他了。”
    落梅低声道，“若是你能到王府，想必也是好的。只是，此事成不成，还在于你。”
    明月看了一眼落梅，“行首大人难道也以为，明月就只能给人家做姬妾了吗？”
    落梅一惊，自从遇到明月，这孩子总是让她深感意外。当初并不是十分地看好她，只是为了和御灵院较劲，才非得拉她道紫云院。可是却谁知，才几个月的时间，这孩子就成为了花魁。要知道，在洛阳，一般的花魁，都得熬个三五年的，才能有那么高的人气。
    但是即使如此，明月却不以为然。那骄纵傲慢的态度，只让更多的男人发狂。现在看来，这孩子，是天生的女伎，骨子里就带着那种邪魅而诱惑的气质啊。
    明月兀自站起来，整一整肩上的披帔，“小女要的，可不止这些。”
    听到这句，落梅反而露出舒心的笑来。不错，她一直要找的，就是这样的女伎啊。而明月，正是这样的。没有野心和欲望，如何在教坊这风流之地存活。“那就好好利用这一次的机会罢，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得到想要的了。”
    明月会心一笑，“行首大人就对我一直深信不疑吗？”
    落梅看着明月那张绝美的面庞，微微笑道，“难道我活到现在，还不能相信自己的心吗？”
    报德寺。
    在城南开阳门外劝学里的报德寺，乃是孝文帝为祖母文明太后冯氏追福而所建。也是大魏从平城南迁洛阳后所建的第一所皇家寺院。此时丁香花盛开如云，眼之所及，尽是深深浅浅的白与紫。
    明月今日里也是一身紫色的襦裙，白色绣襦上绣着繁星一般细小的花朵。随云髻边簪着一支白色丁香，很是别致。
    座中的大人们，早已听闻明月的艳名，虽有临洮王在，但仍忍不住多与明月对饮。
    待到酒意阑珊，明月也已经不支。只见她酡着双颊，醉眼惺忪，低语道，“王爷，小女不胜酒力，让王爷见笑了。”
    元宝月看她微醺的样子，却是格外明艳，便笑道，“不算什么，今日里能请到明月姑娘，本王已经很高兴了。”
    明月微微一笑，“小女觉得这阁子里有点闷，想到外边透透气，不知可否？”
    元宝月也不是傻子，便接着话道，“本王也觉得是，不妨陪明月姑娘一起到处走走。这报德寺中的景致，可也是很雅致的呢。”
    两人便沿着小小的湖水，信步而行。此时正是春和景明，桃李花儿都谢了，但是丁香开的正好。而沿着游廊一带的紫藤，也是打着花苞儿，却格外地有趣。
    走不多时，明月忽地惊呼一声，蓦地身子偏向一边，似乎要晕倒了。元宝月赶紧伸出手去，却不意满怀抱着明月，两人方才立住脚。
    明月一只手扶着头，双眉微蹙，娇滴滴地道，“今儿与王爷畅饮，实是愉快。不成想却有些饮过头了。王爷莫要怪罪。”
    元宝月怀中抱着佳人，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不禁心乱神迷。明月在他怀中，樱唇微张，那一双美目似睁非睁，迷离多情。许是饮多了酒，元宝月只觉得难以自持，不禁低下头去，想去寻索那樱唇间的淡淡香气。
    明月看着元宝月意乱神迷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任你是柳下惠、鲁男子，我也会让你动了心。”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元宝月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但是，良久，她只听到元宝月问，“你这块玉坠是从哪里来？”
    明月的颈间，是一块凤纹玉坠，坠子上的凤凰似乎正要展翅飞舞。“凤飞鸣则天下太平”。但是这块玉坠，却不是完整的，而是在血沁的地方，有一小块残缺。若不是凑这么近，也看不出来。
    元宝月一时怔在那里。
    这玉，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很久了。但是却仍然明明白白地记得。那时父王已经自杀身亡。他们兄弟几人随了母妃一起，被监禁在宗亲府。那块玉坠，是母妃唯一留在身边的饰物。后来妹妹出生，母妃将玉曾挂在妹妹颈间，说是以后，要把那玉留给妹妹。
    但是后来，母妃自杀，而妹妹，却也离奇不见。当然，还有那块玉。
    “你这玉，从何而来？”宝月喃喃而道。
    明月被他一问，也清醒了许多，站起来道，“王爷问的是这块玉坠吗？”
    “是。”元宝月面如死灰。
    “是我自小就随身带着的东西。”明月道，“我本是孤儿，我本是孤儿，估计是父母留给我的罢。”
    “我能否一看？”元宝月低声道。
    明月不解地取下玉坠子。这块坠子虽然从小被她当宝贝一般，但是毕竟是残缺的，想必也不甚值钱。只是成色和雕工，却还是很不错的。
    元宝月将玉坠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看着。边看嘴角不由地向下拉。
    明月不解，惊问，“王爷？”
    元宝月将玉坠归还明月，一边道，“姑娘既然醉了，今日里早些回去罢。我一会儿安排仆役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