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78章 刘腾

    内侍省。
    太监处所在皇城西边一大片院落里,这里远离中轴线上的宫殿,外边一圈寂静的柿子树和老枣树,将院落与外界隔离起来。
    在宫中,太监和宫女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相较于宫女有一天可以飞上枝头的可能来说,太监的人生可谓没有任何的希望。刘腾从小太监做到长秋卿,历经三朝,经历了数次宫中的变迁和波折,终于做到权倾天下,门下光干儿子就一大堆。跟前朝的宗爱相比,也不差。只是宗爱最后见诛,刘腾可不想落得个那么凄凉的下场。
    他盘亘在这深宫之内,就像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宫中的人情世故他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对于朝廷政局,也是熟谙于心。所以才有这之前的囚禁太后,也才会时至如今还深受皇帝宠幸。
    但是,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刘腾的心里,想要的不止这些。
    若不是内有刘腾,外有元叉,恐怕就不会有太后被拘禁的事情,而陛下也早已经亲政。只是世事难料,本朝的几位帝君,都是盛年而驾崩,所以动乱交替。也有经过动乱,反而迎来治世的,也有好多年一蹶不振的。但是风雨飘摇,大魏还是挺了过来。
    元宝月走在通往太监处所的路上,心绪难安。年初,慕容绍宗请辞,并移家北上朔州,前往依附表亲尔朱荣。绍宗此举,一是避开元叉等人的盯梢;再者是为元宝月撇开与奚康生大人之事的干系,好让元宝月继续能在朝堂上。去岁奚康生大人死后,太后解除了拘禁,开始重新执掌朝政。元宝月心知慕容绍宗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但是如今却也无奈,只能让他远避北境。
    元宝月心知自己如今在朝堂之上,只是孤掌难鸣。却惶惑间不知该何从何往。他本来以为太后能痛改前非,效仿文明太后,但是拘禁的生活,似乎让太后已经放弃了心中仅存的一点抱负。于今,她除了仍旧与郑俨、徐纥鬼混,看不出半点要改制图新的意思。元叉自然视他为眼中钉,而这位长秋卿刘腾,心中又岂不是一样。
    宝月心知自己一番辛苦,到头来只为他人做嫁衣裳,每思及此事,内心无不痛苦难安。好在元翊对他,还念着旧日恩情,仍旧当他是手足。这也聊可安慰。
    与他郁结的心相比,这三月里的天气实在太过明媚。宝月只穿了一件深蓝色夹长衫,已是感觉汗流浃背。他回过头对一直跟在后边,眼不暇顾的年轻男子道,“刘辉,你能不能快些。”
    “这么好的天气,不看看花花草草,去什么太监处所。”那叫刘辉的男子,年岁与宝月相仿,却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见到那人,你可不要还是这幅样子。陛下说是要探病,又让你也来,摆明了是要看他的底细。你可别误了大事。”宝月不放心的叮嘱道。
    “哎呀,好麻烦的。”刘辉捂着耳朵,径自快步走了。
    宝月无奈只好跟上去。
    宝月一行走到太监处所的时候,刘腾正躺在睡榻上呻吟抱怨。伺候他的小太监既不敢委屈,又不敢懈怠,站在那儿正左右为难。看见宝月,如同来了救星一般,忙不迭第下跪拜道,“小人该死,没能远迎临洮王。”一边厢看到刘辉也在,略显吃惊的道,“啊,刘大人也来了。”
    宝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一边往榻边看过去。刘腾闻得是临洮王来了,正挣扎着要起来,宝月赶忙一把扶着刘腾,“长秋卿沉疴多日,皇帝陛下忧心忡忡,特意派我来探望。长秋卿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还是要赶快好起来才行啊。”
    刘腾听得此言,感激不已。他自皇帝年幼时即在左右伺候,十几年来,与皇帝的感情也非同一般。随时君臣,却也亲如家人。他虽紧握权势不放,但对于小皇帝却还没有一丝的不敬。
    刘腾老泪纵横,呜咽不已,“陛下如此恩宠,老奴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拭泪。
    “长秋卿不必挂怀,尽管养好了身子。陛下可还要倚靠长秋卿的扶持。”宝月边说边挥一下手,刘辉将手中一直捧着雕漆木盘送到刘腾手中。“这是陛下特赐予长秋卿的。”
    刘腾拿眼看,却是一棵至少十年的人参。这人参在宫内尚不过几棵。皇帝竟然赐给了他。刘腾不仅感激涕零,“陛下待老奴真是太厚爱了。老奴……老奴真是无以为报。”
    “长秋卿将养好身子,在陛下身边伺候就已经是对陛下最好的回报。”宝月一脸陈恳。连刘腾也在心里真的开始感激。但是在那么一瞬之后,刘腾心里一阵发凉。
    宝月虽与他没有公开交恶,但毕竟太后从幽禁中被解救出来,出力最多的却是宝月。但是这位临洮王,平日里却似乎和太后一党并无交集。当初他所为,是为向太后表忠心,还是受陛下暗中支持,刘腾一直拿捏不准。
    宝月看着刘腾,依旧满脸笑意。“今日里陛下还跟我提起,年幼时是阿大一直照顾他。还说阿大那时还年轻,每每都让陛下骑在背上。可是如今阿大却年事渐长。说及这些时,陛下可是格外哀伤呢。”
    刘腾听得此语,双眼一闭,竟流下两行泪来。“陛下待老奴的圣恩,老奴真是至死不能忘啊。老奴无以为报,只希望以这残躯能多伺候陛下几年,也是无憾了。”
    “估计陛下心里,也是希望你能有此觉悟罢。”元宝月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刘腾此刻虽然一副老病伤心的样子,但他心中如何对宝月,宝月自己也能想得清楚。只要没有到最紧迫的关口,都无须撕破脸面。宝月即使年纪轻轻,但是在朝政中的经历却让他深深明白到这一点。
    不管是父王还是清河王叔,他们的遭遇,都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政治。身为天之骄子的高傲,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但他宝月却不是。他是监牢之中长大的皇族,深深懂得性命远比高傲来的迫切。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冷静而清醒。
    安稳下刘腾的心,是为了能更多的对付元叉罢。元宝月心里想。在所有人都想把陛下控制在手中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个少年天子,已经开始了他真正的帝王之路。
    从太监处所出来,宝月低声问,“情形如何?”
    “灯残膏枯。但是以刘腾对自己的爱惜,恐怕还得撑个三年五载。”刘辉深有意味地说道。
    “所以,陛下才要你来的罢。”宝月嘲弄地笑了一下。
    医署。
    临洮王亲自来问诊,那些太医们都有些意外。
    主治的大夫只说刘腾只是因为寒暑交替,引起的身体不适,并无大碍。
    “那为什么看上去很严重,长秋卿已经卧病在床多日了。”宝月关切地问道,“长秋卿是陛下最倚重的人,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这样方能解陛下之忧心。”
    “长秋卿年事已高,所以过重的药,微臣都不敢用。只能是通过一些气性温和的药物以及食物来慢慢调理。所以要好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太医谨慎的说。
    “但是陛下一直倚重长秋卿,这几日长秋卿不在,陛下已是坐立难安了。只怕长此下去,陛下忧心忡忡,难免会迁怒其他人呢。”元宝月像是自言自语。看到太医惶恐的脸,他摇摇头道,“你们也不必为难,陛下想必也能理解的。”
    “小的会尽力的。”太医低声道。“有些药对于长秋卿的病倒是很有用,但是却不敢多用。”
    “长秋卿的身子和陛下的龙心,都得考虑啊。”刘辉拍拍太医,笑着道。
    “小的明白。”太医道。
    阊阖门外。
    元宝月和刘辉步出宫门。此时天色已晚,天边红彤彤的流云。空气微温,有着春天独有的迷醉气息。刘辉看着晚来天气,笑道,“这样的春光,今日里都白白辜负了。”
    “去岁你邀我去赏桃花,却已经耽搁到今年了。怎地还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宝月与刘辉并不是十分相知,只是刘辉是陛下的心腹,自然也与他要亲近些。况且,虽说多才多艺,但是刘辉却与慕容绍宗的凛然正气不同,倒是个丢二郎当,整日里没个正形。
    “桃花呀,”刘辉拿手支着下颔,思索着道,“桃花嘛,今年里的桃花已经开到差不多了,此时也不能观赏。牡丹花嘛,牡丹花倒是还能赶得及。”
    宝月笑道,“牡丹花此时还早呢。”
    “也未必。”刘辉神秘地一笑,“若是你来,我自然能让你见到。”
    宝月不信地摇摇头,“就扯谎吧。此时方式三月初的天气。”
    “临洮王总是这般,刘某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嘛。”刘辉似乎有点生气。
    “好吧。今日里且信你一次,看你能变出什么牡丹花来。”宝月觉得好笑。只能跟刘辉一同登上车。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