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76章 结发

    进来的却不止温子升一人。
    “行首大人。”温子升施礼道。身后是慕容绍成以及繁炽。
    梦瑶赶忙起身,“温先生从嘉福寺回来了吗。”
    “是的。正慧大师正在闭关修炼中,所以住了两日就回来了。”温子升道。
    “大师这般年纪了,还在坚持修炼,也是难得。”梦瑶也在方席上坐下。身后的屏风已换成冬日里用的红木洒金底福寿图案。
    温子升在左手边落座,慕容绍城则坐他身旁。另一边是繁炽以及云舟。温子升进来时,已察觉出云舟似乎哭过,想到近日的事,也知晓她哭的原因。此刻云舟只低头不语。
    “大师的境界,温某是学不来了。”温子升道,“温某却只能在红尘里流连了。”
    “先生一代俊杰,又何出此言呢。”梦瑶笑着道。
    “就为小徒一事,温某怕是要做个难缠的媒人了。”温子升笑道。
    “小的不是故意为难先生。只是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今虽然先生来替慕容公子来提亲。但是先生也知道,本朝虽然对于身份比从前看的轻了,但是贵贱之间、士俗之间,仍有不少人持有偏见。云舟的出身,和慕容公子之间……”梦瑶只能以实相告。
    “我并不看重这些。”慕容绍城着急地说道。
    温子升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行首大人的担忧,温某亦是担心。但是温某也听闻,清远处于南境,民俗本来就多古礼,故而对于男女相悦而奔之事,也多不为耻。于今,小徒主动提出亲事,而且是聘妻之礼,必然是希望能对云舟姑娘有所交代。其诚心若此,也请行首大人三思啊。”
    “我不是不相信先生和公子的为人。但是此事,却是……”梦瑶叹口气。前有明月和云鹤公子的前车之鉴,她怎能心安。况且在教坊几十年,见过的始乱终弃的男儿又岂止一两个。
    “温某已写信与慕容大人,争取大人的同意。若得到大人的首肯,希望行首大人就不要再作难了。”温子升诚恳地说道。“小徒跟随我多年,性情为人,我都是了解的。云舟姑娘,温某也都认识。正是因为此,才觉得应该成全此事。”
    “若是这样,须得办完合婚礼才行。”梦瑶坚定地道。唯有这样,才能保得日后云舟的名分。即使被视为无礼,她也认了。
    温子升看看绍成,绍成却一口答应下来,“绍成一切听行首大人的就是了。”
    听得此语,云舟一直纠结的心头,方才舒展开来。
    因为男方的父母不在,温子升便权且代父职。先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这些礼数。一方寄书给平城慕容大人处。临近二月,大人的书信方才传回。却是只说愧疚庶子,即使不满意,便也只能随他意愿。一桩婚事,总算圆满。梦瑶及云舟都满心欢喜。
    出得正月,待天气稍暖和些,温子升便择选了一个吉日,作为婚期。送期礼过,便忙碌着准备起婚礼来。为方便婚礼,便由温子升和繁炽二人看着在琵琶湖畔寻了一所小院落,当做新房。亲迎礼这天,绍成亲自到清乐楼迎接新妇。
    青樱阁。
    云舟坐在铜镜前,开面、上头,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云舟任由丝线在脸上绞着,有时候疼的咧咧嘴。繁炽和清儿一直帮她打理嫁妆,此时看着她这样,只掩着袖笑。
    梳头的阿婆是梦瑶行首专门请的,据说是夫妻白头、儿女双全、儿孙满堂,这样才能给新妇带来好运气。开完脸,就要上头,也就是要将少女时的双髻改成新妇的团花倾髻。阿婆一边梳头,一边用南境的俗语唱着梳头歌。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清乐楼的小伎们,围在屋里,也跟着嘻嘻哈哈地唱着。只有云舟,因为害羞,低着头,也不言语。
    门外催妆曲早唱了一遍又一遍。
    慕容绍城身着白色婚礼服,头戴玉冠,更加显得溶溶如月下柳。说起紧张,他并不比云舟少,只是碍于情面,强撑着不表现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屋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低着头,手拿玉色团扇障脸的新妇,按着南境习俗穿一身白色襦裙,腰间缚着红色腰带,垂下两条长长的丝绦。
    慕容绍城按着礼仪走到新妇面前,行了礼。新妇在送嫁姐妹的陪伴下,坐到了停在院中的五彩画幔油壁车中。车声吱呀,慕容绍城给梦瑶行首行过礼,便也骑上了青骢马跟随着新妇的车离去。
    梦瑶行首眼看着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远,不由地黯然神伤。
    “行首大人,你这又是怎么了?今儿可是云舟的大喜之日,这样会不吉利的。”桑青姑姑道。
    “是啊,”梦瑶用丝绢拭去眼角的泪水,“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罢,这么容易伤感。”
    “不过说来,行首你这样也是应该的。明月那狠心的丫头,就只说了一句要留在洛阳,就什么音信都没了。而云舟这方回来,却又要出嫁,还是要跟着慕容公子北上。自小看大的孩子,能不难过嘛。”桑青姑姑道。
    “是呢。一个个的,长大的,了得的,就都离开了。”梦瑶善感地说道。
    “可是,嫁给慕容公子,还是要比留在教坊之中好罢。教坊女子的苦楚,行首大人不也清楚吗?”
    “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呢。”梦瑶担忧地说。
    “若说以后,谁又能说的好呢。行首您这么多年走过来,也该明白,哪有提前就预知的事情啊。所以才说,要未雨绸缪,要早早准备的嘛。”桑青大人道,“行首大人已经尽力了。”
    “是啊,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梦瑶像想起了伤心事,“明月那孩子的事,当时若我能多尽力些,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不像现在,她心里该有多难过,该有多埋怨我呢。”
    “那夜之后,大人不也向谢氏夫人求过情?只是那夫人却一味顽固。倒是行首大人您,白白的被泼了一盆脏水。”桑青宽慰道。只是,此事,怕已经是行首大人和明月之间解不开的心结了。
    “我虽去求她了,可也认为是明月配不上那公子。所以,心里先存着偏见的是我,又何况是士大夫家的夫人呢。”梦瑶长叹了一口气。
    琵琶湖畔。
    新婚的房间,宾客散尽,只留下一对新人。云舟低头看着蜡炬的光影在地上漾着,一颗心也好似如江中小舟般,起伏不定。夜已经深了,能感觉到外边渗进来的凉气。可是云舟却觉得脸上烧得慌。她听着绍成的脚步声,却害羞的无法说出任何话。
    “云儿。”慕容绍成温柔地喊道。
    云舟抬起头,发现绍成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绍成看到云舟白色的婚礼服,以及垂下的红色锦缎绣着并蒂莲花的丝带。她白皙而修长的食指上,戴着那枚白玉指环。随云髻上是淡黄色的缎花,以及银镶珍珠发钗。
    绍成在榻前坐下,只管握住云舟的双手,“云儿。”
    云舟看着他那双紫眸,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可是,双手被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慕容,公子。”云舟迟疑地说。
    “傻云儿,该改称呼了。”绍成看她紧张的样子,笑将起来。
    “那我该叫什么?”被他一笑,云舟更加紧张了。
    “叫夫君,”绍成笑道,“或者绍成哥哥,都可以。”
    “夫……”云舟方吐出一个字,就已经害臊的不行,她摇摇头,“还是喊呢绍成哥哥吧。”
    “以前怎的就没发现你这么爱害羞呢。”绍成打趣道。
    “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吗?”云舟撅着嘴,很可怜委屈地看着绍成。
    “你呀,”绍成拿手刮了一下云舟的鼻子,“你这个样子,哪敢嫌弃。若真是嫌弃了,你该哭成什么样儿。”
    “就知道欺负人家……”云舟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绍成,倒让绍成再也不忍心逗笑她了。
    “好云儿。”绍成就势将云舟拥到怀中,一边在她耳边轻语道,“能娶到你,真的感觉像做梦呢。我又怎么敢真的欺负你,让你哭呢。”
    云舟被他哈出的气弄得痒痒,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此时明月当空,也透过窗纱招进来。屋内只絮絮传来两人轻声的话语。
    “云儿,从第一次遇见,就觉得好似哪里见过你一般。我从前以为身为男儿要先立业,方才成家。可是遇见你之后,却只想守护着你,让你每日里安心地笑。”
    “绍成哥哥……”云舟柔声道。
    “你听没听过,那首乐府歌诗。”绍成喃喃低语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古时的女子说与她的心上人的。可是,我却想对云儿你说。此生,绍成绝不会辜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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