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70章 失和

    女乐署。
    小伎们的修炼，一天比一天艰难。其间也有两三个因为身体不支，只好退出的。但大多数人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天。自那日景明寺重逢后，云舟只见过绍成一次，还是绍成跟着温先生前来探望桑青姑姑时，与他匆匆说了几句话。此后绍成倒来过一两次，但都被总教习姑姑打发走了。虽然遗憾，但云舟的心里却有些甜蜜的感觉。
    温先生说了，待年底小伎们的择选结束，便和他们一起回清远。想着回去的路上，可以不那么孤单，云舟只盼望快点结束择选。
    “云舟。方才姑姑说，有人找你。”墨雨从桑青姑姑房间出来，对云舟说道。
    “是谁啊？”云舟心里想。在洛阳，有没有认识的人。
    “啊，有可能是慕容公子。”云舟兴匆匆地疾步走到女乐署门外，那微笑而立的，不是绍成却是谁。
    “你怎么来了？”云舟欣喜地问道。
    “先生今日有事，我也不用跟去。想着你们临择选的日子近了，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着。”绍成说道。
    云舟傻傻地笑着，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开心地跟绍成说，“我的择选过了。”
    绍成亦想不到择选已经出结果了，很吃惊地道，“啊，真好。这下云舟姑娘你可高兴了。都辛苦了这么久。”
    云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能通过择选。不过，还是很开心。这样，离我的梦想感觉又近了一步。”
    慕容绍成微笑着看着云舟，可是，心里却还是有点失落。
    永宁塔。
    云舟止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洛阳城如在脚下。整齐的街道和里坊，铜驼街分布的官署，以及在阳光下呈现出金色琉璃之光的皇宫，甚至，还有隐约的远山。
    “明日里，就要进演了。”云舟想。那道宫门，她一定要稳稳地走进去。那样，才能留在洛阳城。
    “在想什么？”绍成在一边看着云舟道。
    云舟有点羞涩，“想到了从前听姑姑们说的，杨萱在御前进演的场景。”
    “杨萱？就是那个御灵院最有名的舞姬吗？”绍成问道。
    “是呢。”云舟答道，“对于舞姬，做到杨萱那样，可以算是很成功了罢。我和明月在清乐楼，没少听姑姑们谈论杨萱。在教坊舞姬中，杨萱怕是一个传说了。”
    “所以，要是能选择，你也想去御灵院吗？”绍成道。
    “当然了。”云舟不好意思的笑道，“御灵院的古乐，是其他教坊没法比的。更何况，我听人说，梦瑶姑姑也曾经在御灵院呆过。去御灵院，是我梦想的第二步。”
    绍成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伎艺之途，是否真的就是这般坦然？只是，他只希望，能一直看着她，看着这个女子，一步步地走上自己的伎艺之路。即使这条路，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美好，可是，至少，让她知道，无论何时，他都会守护着她。
    从初见的那时，就已经这样动心了吗？还是，在悄然不经意间，被她所吸引？但是，一如他，能给她什么呢？阿母的一生，不就是被情爱所误。若真是那样，倒不如，就让她，一直活在伎艺的世界中。至少，她心能有所系，至少，还不会失望。可是，却是这样的不甘心。
    云舟安静地远眺着远处。绍成看着云舟那美好的侧脸，想伸出手，但终究还是止住了……
    女乐署。
    园中凉亭。
    倚琴附在明月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半响，明月的脸色大变。
    “那你想想，是看着她扶摇直上呢，还是照我说的做？”倚琴却兀自拨弄着垂在肩头的发梢，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可是……”明月的脸上看起来很挣扎。
    “可是什么？”倚琴嘲弄地笑一声，“要不是她当初告密，梦瑶姑姑怎么能找到你？若不是那样，你估计已经和云鹤公子早就远走高飞了。而公子他，更不会……”
    “好了，你别说了。”明月像被戳破了最深的伤口。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愿意去想的，可是，却也是她躲不掉的。
    “你于心不忍，可是她呢？和那位慕容公子眉来眼去，甚至，那公子都直接来女乐署找她。看着他们两个深情款款，明月你难道就无动于衷吗？”倚琴步步紧逼，“她让你变得这么可怜，可是自己却毫无愧疚之感，反而总是装出一副很通情达理，楚楚动人的样子，这样虚伪而自私的人，你对她也是不忍吗？”
    “你别这么大声，会有人听见的。”明月低声道。
    “这会子寒冬腊月的，谁会来凉亭？”倚琴却毫不在意。“若是过了明天，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你自己动手罢。反正这件事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明月漠然道，“比起让我报复她，其实你更想在这次择选中胜出吧？”
    “随你怎么想好了。”倚琴冷笑道，“我可听说，那位公子临死前，他的侍从可是见到了云舟的，只不过云舟却什么都没告诉你，反而，去报告了行首大人。所以，即使公子到死，你不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明月被她说到痛处，恨恨地道，“住口。”
    “这件事，我一个人也能做到。只不过，我可怜你，给你一个为公子复仇的机会而已。”倚琴道。
    “随你怎么做好了。我都会当做没看到的。”明月似乎默许了。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动静，“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被人看见。”说罢，明月径自走了。
    掖庭署。
    内廷女乐所在地。掖庭令掌管着宫廷的歌舞进献，其下的女乐，也即掖庭材人。大都遴选良家子充之，但是各地教坊的女伎，若是有格外突出的，也有机会成为掖庭才人。当初像观音奴、杨萱，时间或长或短，都曾经做过掖庭才人，在御前进过歌舞。
    所以当云舟她们由总教习带领着进入掖庭署时，所有的小伎都兴奋的不行。她们身边不时走过一些做杂役的奚官女奴，偶尔也能看到传递信息的小书女。掖庭才人大多神情冷淡，但是一个比一个漂亮。连云舟都感觉眼睛不够用了一般。
    青色方砖铺就的院落，点缀着几棵花树，云舟还以为是真的花，仔细看时，却是精巧的用绸缎做的假花，但是及其逼真，几乎以假乱真。屋宇俨然，有回廊相连接，若是阴雨天气，也不会被淋湿。
    到得一处殿阁，教习姑姑道，“到了。”
    掖庭才人们都已经在内室整顿妆容，更换衣物。只留下这些小伎还在外边等候。云舟虽然也很紧张，但想着绍成昨日里那些话，心里稍微放心些。
    就当那些王公大臣们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就可以了。舞乐都是给人看的，在乎的是舞乐本身，而不是看的人。云舟心想，绍成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明月。”看到明月一个人站在窗前，云舟走过去叫道。这样的场合，即使如明月一般惯常胆大的，估计也是难免紧张吧。
    明月看了她一眼，只轻轻道，“怎么了？”
    “我只是希望明月你，今日里能跳出最好的乐舞。”云舟真挚地说道。
    “你也是。”明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虽然还是这样冷淡，但明月能与她说话，云舟已经心里很高兴了。
    “云舟你也喝口水吧，免得一会子到场上了，都顾不上了。”倚琴微微笑着递过手中的陶杯。
    今儿这是怎么了，倚琴可从来没有这么好心过？云舟虽然疑惑，但看着明月也拿着陶杯，便也小口轻啜，将陶杯里的水喝完了。
    一会儿那些掖庭才人已经陆续出来，云舟和其他小伎惊奇地看着她们那曼妙的身姿，以及身上鲜艳而美丽的衣裙。
    “我以后也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倚琴瞠目惊舌地说道。
    云舟并不是羡慕那些衣裙，比起那个，她更希望，能够独自在御前呈上一支舞蹈。当年的杨萱，可是经常在御前进舞的。
    “快进去罢，轮到你们了。”教习姑姑大声的喊着。
    小伎们乱纷纷地开始往内室走。
    “姐姐，我怎么觉得身子有点不舒服。”云舟对身旁的墨雨道。
    “怎么了。”墨雨也不看云舟，只盯着面前的铜镜。
    “浑身发冷，只想打哆嗦。”云舟有点不安。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生病啊。
    “怎么突然这样？”墨雨也有点吃惊。
    “不知道，从刚才开始有点这样。”云舟小声地道。
    墨雨脑中回放着刚才的情景，有点生气地从席子上站起来。
    “墨雨姐姐，我这是怎么了？”云舟惊慌而难受地问。
    墨雨冷淡地道，“问问你的好姐妹吧，看她给你喝的什么？”一边为云舟宽解开腰间紧紧缚着的腰带，扶她坐在通风的地方，一只手缓缓替她顺着后背。
    可是云舟一点都没感觉好起来，而且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姐姐……”云舟差点哭出来，“我这个样子，可怎么进舞……”
    “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进舞的事？”墨雨埋怨着，一边替云舟拭去额头渗出来的汗珠。
    云舟只听到教习姑姑慌张地吩咐，“快去叫总教习姑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