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69章 景明

    云舟换了件衣服，又小心将繁炽的书信收好。看看大家都已经走了，自己便也出门来。只是一处女乐署的大门，便已经懵了。
    “繁炽姐姐说先生住在城南景明寺。只是不知道景明寺却在哪里。”云舟嘀咕道。看看街道上行人匆匆，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就应该好好打听清楚了。可是现在，要往哪里走？
    云舟只好边走边打听，好在那景明寺在洛阳也及其有名。问过两三人，便已经知道如何去了。
    景明寺在宣阳门外，本事宣武帝在景明年间所建，所以得名。作为皇家寺院，其规格自不必说，从前永宁寺没有建起来以前，就数景明寺规模宏大。
    所以当云舟站在景明寺前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大的地方，又不知道先生具体住哪里。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先生。今日里天气寒冷，问了几个比丘之后，云舟已经有些难过起来。就这样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却找不到先生该怎么办？
    寺里钟声响起，一时间连门口的比丘也回到寺中去了。云舟怔怔地站在那里。恼丧不已。
    “云舟姑娘？”有人从寺里出来，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不确信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云舟看着对面的人。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更加高了。只是神情依旧，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暗紫色的棉衫，外边套着黑色的大氅。确认是她后，忍不住地笑起来。一双紫色的眸子，有着熟悉而温暖的感觉。
    “慕容公子。”云舟看到绍成，只觉得见到亲人一般。刚才的种种委屈，此刻间都涌了上来，鼻子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即使看到真人，但慕容绍成还是不确定地问道。又看到云舟怎么掉着泪，赶忙走到她跟前，“怎么还哭了，是不是出事了？”
    “就是……就是来时路上遇到点事。”云舟被绍成追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赶忙那丝绢拭去泪水。
    慕容绍成温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笑着道，“听先生说这次有小伎择选，难不成，你也是因为这个来的？”
    云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只能道，“是，这次清乐楼送了四个小伎道洛阳来。”
    慕容绍成笑道，“那你这次是达成所愿了。不过也难为你，人生地不熟的，还要找到这里来。”
    云舟拿出繁炽姐姐的书札，“姐姐说有信给温先生，所以……”其实繁炽本来是要将信给银虹姑姑的，是云舟自告奋勇要自己来送信。
    “先生今日里恰好在呢。咱们赶紧进去再说吧。”慕容绍成引导着她，“再在这里站下去，咱们都冻成冰人了。”
    景明寺寺院开阔，建筑也多。光是屋宇就有一千多间。温子升来洛阳后，就寄居在这里。这几月，京中不少人仰慕他的声名，前来拜访。倒是让他苦不堪言。给皇帝陛下的两本经书，也即将讲完。温子升已决定，年下即回清远去。
    “先生，看谁来了？”绍成一进屋就高兴地说道。
    正在案头写字的温子升看到是云舟，也不禁吃惊地站起来，笑着问道，“啊，云舟姑娘。你怎地在这里？”
    云舟此刻心绪已经平息，便大大方方地道，“先生好。我参加女乐署的择选，方来洛阳十多天，繁炽姐姐让给先生捎封书信。今日里女乐署给小伎们放假，我才得出来。”说完，将繁炽姐姐的信给了温子升。
    “不知道在女乐署还习惯吗？若是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温子升关切地问道。
    “先生费心了。女乐署一切都有安排。而且，清乐楼的姑姑也跟过来了。倒是习惯了。”云舟坐定了答道。
    慕容绍成为她斟了杯热水，便也在案边坐下。
    温子升展开信札，看毕，道，“繁炽姑娘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呢。看来她对你格外器重啊。这一封信，倒是快一半在说你。”
    姐姐原来待我这般好。素日里还以为姐姐是个极冷淡，对谁都不上心的人呢。倒是错怪她了。云舟心里想着，赧颜道，“是姐姐担心我们在洛阳离的远，才跟先生多讲几句的吧。”
    温子升道，“繁炽姑娘固然是关心你，但她难得夸奖人。想必你也深得她心。所以才这样赞赏你。”
    绍成在一旁笑道，“云舟姑娘的琴技，却是不一般呢。”
    温子升看看绍成，笑道，“原来你已经欣赏过了？”
    绍成笑而不语。
    温子升道，“过几日得闲，我也会去女乐署看望桑青姑姑与你们。在清远得到你们照顾那么久，我也是无以为报啊。”
    “先生才名远播，先生在清乐楼常住，原是清乐楼的荣幸。”云舟道。
    温子升听闻，哈哈大笑，“听你这般说，倒是愧疚感少了很多。”
    三人一齐笑将起来。云舟心想，原来先生竟是这般平易近人。许是因为这样，繁炽姐姐才对他心心念念吧。只是方才来时，见先生虽居处简陋，但来往车辙极多，想是拜访的人不少。洛阳如此繁华，先生怎会留在清远呢。思及此处，不禁又为繁炽担心起来。
    留了近一个时辰，云舟告辞。温子升留她在寺中用饭。云舟不肯，“女乐署晚间会点卯，所有小伎都要到的。云舟不敢久留。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温子升想想，也不勉强。“那绍成你送云舟姑娘回去罢。她一人，我倒不放心。”
    绍成欣然领命。
    出得景明寺，绍成便和云舟顺着大道，往宣和门方向走去。隔了几个月，又这样没有任何人打扰，只他们两人，绍成只觉得恍惚如做梦。离开清远几月，他几次提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收到自己的书信，云舟姑娘如何想。只好作罢。
    但是方才见到她，才觉得，几个月来都是多虑了。她对我亦不是无所谓罢，要不然，怎会有方才的举动？这样想着，感觉心里满满的。
    “我有想过给你写信……”绍成声音低低的。
    “什么？”虽然他说很轻，但是云舟还是听到了。只是，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本来想给你写信，但是怕姑娘会觉得烦，所以最终都没有写成。”绍成也不看云舟，只是看着前方的路，故作镇定的说。
    云舟听他说这样的话，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委屈。明明是他就那样离开清远，而且音信全无，此刻却来说她。不禁有些抱怨，“我几时说过会烦的？倒是公子，若不是有温先生寄回去的信，我倒一点都住知道公子的行踪。”
    “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啊……”绍成笑着道。
    云舟见心急间说错了话，一时有些恼羞。
    “那你告诉我，方才见到我，是不是还是很高兴的？”绍成故意调皮的问道。
    “没有。”云舟故意板着脸道。
    “真的没有吗？”绍成不甘心地笑着问。
    “就是没有嘛。”看他这么赖皮样，真和平日里相差太多。可是云舟却不觉得生气，反而心里感觉跟他这般亲近。
    绍成有些失望地说道，“我可是很惊讶呢。不光是惊讶，而且很高兴，又能和云舟你相见了。”
    听他这么说的云舟，此刻心里却也如沐春风。
    经过灵仙寺时，绍城提议去皇女台。站在此处高台，可以看到附近的洛阳大市，以及调音里、乐律里。
    “你以前似乎对洛阳情有独钟，如今到得洛阳，感觉如何？”绍成看着台下的景致，问云舟。
    云舟思忖着，慢慢道，“比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壮观。”说罢，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她的小女儿态。绍成也笑了起来。“等你下次休假，我便带你去铜驼街一带看看如何？还能看到皇宫的阊阖门呢。”
    “是吗？”云舟雀跃起来，不禁拍着手，很开心地道，“不知道皇宫会是什么样呢？”
    “那你先在心里想象吧。等到时候看，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样？”绍成也笑起来。
    云舟本来想告诉绍成，她和明月之间的这几个月的别扭。但是看他一直很高兴，心里那些难过也好了很多。
    “你说过要做天下第一的舞姬。这次的择选可是非常重要。”绍成在云舟的指点下，终于看到了女乐署的院落。
    “我知道。”云舟点点头，“所以，一定要把握这次的机会啊。”
    “只是，我心里既想着你能被选上。又有时不想你被选上。”绍成看着台下，似自言自语。
    云舟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要是你选上了，那么可能，就一直待在洛阳的教坊了。而我见你，也更加不容易了。”绍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云舟看着他那双紫色的眸子，心里犹如小鹿撞怀。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的厉害。她不由地庆幸，天色已经昏暗，不然被他看到，该有多尴尬。
    “但是，只要是云舟你想要做的。我一定会支持你去做的。”绍成看着云舟一字一句的说道。“想看着云舟你，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