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67章 初试

    吟风阁。
    清乐楼的小伎都聚集在这里，准备她们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择选。此次择选乃是应女乐署之令，送合格的小伎去女乐署集训，然后留选优秀者补充洛阳教坊之所用。对于这些还没有参加过正式宴演的小伎们来说，洛阳教坊意味着对她们伎艺的肯定，也同样意味着，她们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各地的教坊都积极准备此次择选。
    梦瑶姑姑和银虹姑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让清乐楼十六位小伎进行初演，以择取适当的人选，送她们赴洛阳。
    “参加择选的小伎，可选舞一，乐、歌则选择其一，所有选项，均可自行选择。由梦瑶行首及银虹姑姑、桑青姑姑、淑莲姑姑、繁炽姑娘，作为评判。最后择优选择四人。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此刻，银虹姑姑很严肃地宣布完规则，小伎们躬身行礼道，“小的明白了。”
    银虹冲梦瑶示意，梦瑶点点头。银虹姑姑大声宣布，“择选开始。”
    小伎们整齐地站在银虹姑姑面前，一个个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但也同时期待着。对于她们来说，这是一次可能改变她们人生的比赛。银虹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看到明月。“明月怎没来？”再看时，发现云舟也不在。
    银虹板着脸，问道，“你们有谁知道她们两个去哪儿了吗？”
    小伎们面面相觑，摇着头，无人吱声。
    云舟背着秋声，一路小跑，可是快到吟风阁时，才看到大家早已到齐了。“糟糕。”云舟心里不由地说道，“这下完了。”
    云舟喘着气，尽量小心地挨近人群。可是，还是被几位姑姑看到了。银虹看到她通红的脸，责备地道，“怎地才来？”
    “我……”云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大早就去找明月，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刚刚看了，这儿也没有。可是，她要怎么跟姑姑说。
    银虹看了看云舟身后，来时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影。“明月呢？”
    “我没找到……”云舟小声地说。
    “开始罢。若是择选结束，明月还不来，就当她放弃此次的择选了。”梦瑶姑姑冷淡地说道。
    “墨雨、倚梅。”银虹姑姑喊道。
    叫墨雨和倚梅的两位小伎走了出来。墨雨看上去有十四五岁，比其他孩子老成些，却是标致的鹅蛋脸，一双杏眼，只是多了些心思。身穿墨绿长裙，身上着一件绣着缠枝藤花的白绫小衫。头梳百花分髾髻，柔软的发丝垂在肩上，发髻边只斜插一支碧玉簪。
    倚梅却是瘦削的小脸，细眉细眼，却是清秀非常。双丫髻，垂着刘海，更加显得娇小可爱。身上穿一件桃红色长裙，罩着浅粉色绣单朵梅花的小衫。
    墨雨选的角形箜篌，而倚梅则选歌。角形箜篌类竖箜篌而形小，更适宜女子弹奏。墨雨坐于方席之上，左手托持小箜篌，只见她素手轻拨，乐声清丽而悠远。倚梅轻轻和应，却是配合地相得益彰。
    “却原来姐妹中有这么多高手。”云舟不由地有些紧张。接下来的几组中，或选筝、瑟，或选声歌。舞蹈却都是习过的，倒是没有太多新意，也没有出奇的地方。整场看下来，却是墨雨和倚梅的配合最好。另外倚琴、湘石，丽珠，这三人也不错。
    要在这么多人中，择选出四人，可真是竞争激烈。
    听得姑姑叫自己的名字，云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抱着秋声，走到前边。阁子中间已放好了琴桌，云舟今日里选的就是繁炽刚教她的《风入松》。想着那夜月夜之中，琵琶湖上的种种景色，那琴声舒缓而抒情。只可惜，云鹤公子就这么殁了。云舟心里想，想到从前四人一起出游的场景，着实令人难过。以后值此良夜，却是只有明月夜、短松冈的凄凉了罢。
    云舟弹完，看到繁炽姐姐脸上满意的神情，知道这次终于得到了她的肯定。她退回到人群中，一颗心似乎才安定下来。
    接下来又有三四个小伎的表演。却是没有太多看头。云舟担心明月，也定不下心来仔细看。明月啊，快点来吧。我多么希望跟你一起去洛阳。云舟的心里一直暗暗祈祷。
    可是明月却始终没有出现。
    “明月，明月。”银虹姑姑叫道。
    明月依旧没有出现。
    小伎们交头接耳起来，大家对明月的缺席已经习惯，只是这次择选这么重要，竟然连这个都要放弃。
    “反过来想想，却是对咱们要有利呢。”有人小声嘀咕一句。以明月的伎艺，他们中间很少有人能胜出。少了她，就等于是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哼，”另一个小伎冷笑一声，“就凭你，少了明月，你也择选不上。”说话的小伎小圆脸丹凤眼，看上去精明而伶俐，不是倚琴却是谁。
    “那也不一定……”对方不甘示弱。
    “那你先把我比下去再说吧。”倚琴翻着白眼，瞪了那小伎一眼。悠悠地说道，“况且，明月怎么会放弃这么重要的择选。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来。”
    云舟知道近来倚琴似乎常去找明月，却不知道，她二人的关系竟然这么亲密。她都不能保证明月会来，可是倚琴却那么肯定。
    是不是自己对明月，并不那么了解呢？云舟心里有点酸涩。可是，可是我们是一起多年的姐妹啊，难道还比不上倚琴吗？怎么想，都还是觉得难过。
    银虹姑姑看向梦瑶行首，若是明月再不出现，要怎么办？
    梦瑶铁青着脸，严厉地道，“再报一次名，若还是没有到，就取消资格。让后边的小伎继续。”
    “是，行首大人。”银虹恭敬地答道。
    “明月，”银虹也有些着急了，这些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以明月的资质，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更何况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心里真心的心疼明月。可是这个孩子，总是心高气傲地，没有人见过她哭过，也没有人见过她难过。只是那么飘忽地，默默地做着某种放弃。
    “明月。”银虹无奈地再喊了一遍。可是还是没有人应声。
    云舟难过的低下头。她已经尽力找了，可是却还是没有找到明月。“明月啊，若是你放弃了，我也不会去洛阳了。我如何能放心离开啊。”
    “行首大人。”银虹回头禀报，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吟风阁外。她也赶忙看过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一身白绫长裙、黛色褙子的明月，独自抱着琵琶站在那儿。
    “明月。”云舟忍不住低声喊出来。谢天谢地，明月终于来了。
    “无故迟到这么久……”梦瑶行首放要发作。
    “若还没结束，我这就开始了。”明月却面无表情地兀自说道。
    桑青姑姑拦住生气的梦瑶行首，“好，你开始吧。”
    明月斜抱琵琶，那曲调絮絮而来，音色清脆，犹如珠落玉盘。只见她垂首划着拨子，乌黑的头发只挽了一个轻松的堕马髻，斜插着一支玉簪。
    初时琵琶还只是絮絮而弹，后来音调渐渐紧急，淙淙铮铮，仿佛夏日晚来急雨，打落映天碧荷。又仿佛刀光剑影，叮当闪耀。明月却气定神闲。
    梦瑶姑姑听得琵琶声声，脸上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云舟内心止不住的欢欣，原来这么多日子，明月的伎艺并没有生疏，甚至，这琵琶声，如此醉人，其伎艺也已经渐达佳境。
    明月表演完毕，退下场来。云舟高兴地迎着她道，“明月，你可算来了。刚才的表演真不错。”
    她想去牵明月的手，还和以往一样。可是明月却只看了她一眼，径直走了过去。倒是倚琴，很亲热的跟过去，和明月两个人小声地说笑着。
    云舟失落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明月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呢？若是她真有做错的地方，明月也该告诉她啊。他们可是十几年的好姐妹啊。云舟越想越委屈。只能低着头，无聊地站在人群的一角。
    姐姐啊，长大了你要做什么？还记得明月这样问过。不知道明月如今还记得吗？第一舞姬的梦想，那时她们之间很多年以来最多的话题。只是，明月啊，姐姐最想的，是和你一起去洛阳，和你一起，成为天下第一的舞姬。
    寒风吹着枯树，长湖边只有干枯的芦苇和菖蒲。深秋来了。冬天也会很快来临。过完冬天，就马上又长大一岁了。可是此时，云舟真的好怀念没有长大的日子，那些和明月在一起，虽然有着辛苦的修炼，但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那些日子，再不会有了，是不是？一直等待的长大，原来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那是什么样的代价。
    云舟不由地又一次想到了慕容绍成。慕容公子，你如今在洛阳做什么呢。要是你在的话，我多想跟你讲讲，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