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65章 素书

    修竹馆。
    繁炽正在指教云舟弹琴。云舟的琴技,近来长进不少,如今正在学习《风入松》。这曲子为嵇康所作,表现的正是风吹入松林的那种寂静清幽以及隐藏其间的凄凉悲苦。只是以她一个女童的心境,对那种悲凄的意境还是难以完全表现。
    此时,日以西斜,满天云彩却煞是可爱。此时湖上,怕是风涛阵阵,正是壮观呢。
    “姑娘。”清儿匆匆进来,小声道。
    “何事?”繁炽问道。
    “这个……”清儿神秘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纸信札。
    繁炽好奇地接了过来,方展开,却不由地也露出微笑。却不看下去,只轻轻收起来。
    “知道姑娘喜欢,所以我赶紧跑来的。”清儿故意说道。
    “就你小妮子精明。”繁炽嗔怪道。
    云舟看繁炽和平日里大不相同,便也停了琴声。
    “咱们去湖上罢。”繁炽笑道,“你练的也差不多了。出去湖上看看风景,对你也好。”一边拿着书札,起身去内室。一时又出来,只是身上多了一件罩衣,手中拿一件给云舟,“湖上冷,这个你先穿着罢。”
    长湖水闸,停着的舟子浮在落满黄叶的水面上。清儿喊了船夫,三个人上了小舟,那小舟悠悠地,便朝着夕阳方向,向琵琶湖上划去。
    水面上初时还有一点残阳,照着水面红艳艳地,船行过处,荡漾着潋滟之光。远处青山如黛,笼罩在烟雾迷蒙里。繁炽一身水绿色襦裙,外边罩一身松花绿的罩衣。犹如一株秋日里的花树。
    清儿道,“姑娘只惯会神秘,不知道书中写了什么?”一边逗趣地看着繁炽。云舟不解,只管看着繁炽。
    繁炽不缓不急地拿出书札,借着最后的微光,细细看着。一抹微笑始终挂在脸上。看毕了,方才道,“先生说,洛阳事务缠身,到得暮冬,必然回来清远。”
    云舟方知道是温子升的来信。
    “啊,就写了这些啊。”清儿故意失望地叹气。
    “你这小妮子,又想知道什么呢?”繁炽将信札收好,笑着对清儿说。
    “只是觉得,应该不止这些而已。”清儿笑着,一边用手划拉着湖水。
    “温先生在洛阳一切可安好?”云舟乖巧地问。
    “应该还好。先生现在广州王元深府中做郎中。只是洛阳不比清远,只怕人际间先生尚且不适应。”繁炽有点忧心地说。
    “那姐姐就劝说先生回来罢。”清儿口无遮拦道。“做得什么郎中,哪及咱们清远,山清水秀,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的。”
    云舟看看繁炽,繁炽抿嘴一笑,“你这妮子,哪儿懂得,先生那样的人,又岂是清远这样的地方能拘得住的。就好比锥子藏在布袋里,早晚锋芒毕露啊。”
    那个人呢,跟着温先生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一样啊。出身慕容家,又有温先生这样的老师。光是看看慕容绍宗,就可以知道,那个人以后绝非平常之辈。云舟心里思前想后,千劫万绪。
    一时想到,温先生的信,让繁炽姐姐这般高兴。可是……云舟有点失落,那个人却没有只言片语啊。已经走了近两三个月,却从没有只言片语。
    云舟有点心酸,但是马上安慰自己道,我跟那个人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给我写信。所以,即使没有音信,也是正常的啊。只是在清乐楼住的温先生的弟子,只是那么经意不经意的见过三四次,只是一起去看过清溪词的祭祀舞乐。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的关系啊。
    可是,可是,还是会难过的啊。云舟不由地想到。
    自从明月与她形同陌路,她除了修炼,很少再和人说话。明明有很多的事情,但是不愿意和别人讲。若是那个人的话,可能会讲给他听罢,那个人会听她说,也会为她答疑解惑。
    她知道明月因为云鹤公子很伤心,可以她怎么不讲给自己呢。明明是一起的姐妹啊,不光不讲,反而像怨恨般的疏远着。比起其他,明月的疏远更让她伤心罢。
    此时已是夜色初上,东方湖面上,一弯将圆的白月亮。映着整个湖面澄明空透。恍惚间仿佛天上仙境一般。渔舟晚唱,湖面上渐渐亮起一盏盏的灯火。仿佛如流萤一般。
    此情此景,甚有意境。云舟只管惊讶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繁炽才道,“今夜里出来,想必明日弹奏《风入松》时,会有些帮助罢。”
    云舟笑着点点头,“姐姐原来用意在这里。”
    繁炽亦是不多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弯皎皎明月,徐徐吟道: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个人。云舟第一次感到有一种难以挥去的惆怅。
    因为临近初选,接下来的十来天,云舟都一直在忙碌。明月照例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所有的修炼,都开始参加。云舟以为她已经渐渐无事,即使明月还不理她,倒也放心不少。
    这日里难得休息半天,其他人都出去游玩。云舟又到繁炽处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古琴。方想起来,桑青姑姑要她帮忙买一盒胭脂。看看天色不早,云舟急匆匆地走出清乐楼。大市离清乐楼并不远,只是到得晚间就要闭市。
    去常去的脂粉店,买了姑姑要的胭脂,看看旁边的发带也很漂亮,云舟拿起来比划着试了试。店老板立马很卖力的推销,“姑娘的眼光真好,这是洛阳最时兴的。颜色也正配姑娘。”
    那红色丝缎发带,两端绣着红色梅花,还真是不错。云舟想了想,买了两条一样的,想着回头和明月一人一条。
    云舟从店里出来,沿着街市往回走。却感觉对面有人在窥视自己一般。不由地警觉起来。却是一个仆从模样的年轻男子,衣着倒是整齐,只是一双眼睛,已经看了云舟好几次。
    见云舟停下了脚步,那人看了一眼云舟,又不安地低下头去。但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看过来。
    “什么人,这么无礼。”云舟不禁有些恼怒,心里暗暗地想。一边将罩衣从头顶取下,露出整张脸。
    那人这次却停下了脚步,望着云舟,竟然快步走了过来。云舟倒有些慌张起来。
    “是清乐楼的姐姐啊。”那人看到云舟,仿佛见到救星一般。
    “你是……”云舟看他面熟,却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我是云鹤公子的侍从。”阿真赶忙说。
    “哦。”云舟答道。听到云鹤公子的名字,她不由心悸了一下。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位公子的消息了。那天雨夜之后,只听说他已被父亲带到洛阳去了,此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只是如今,连云舟都不太想知道关于这位公子的任何消息。若是知道了,恐怕她会忍不住去告诉明月罢。可是明月的心,已经被这个人伤够了。
    “水儿姑娘已经不在厨房帮忙了,我也找不到可以托消息的人。万幸遇到了姐姐。”阿真又高兴又难过。
    “我们行首大人已经发过话,任何人不能为你家公子通风报信。水儿姑娘也是因为你家公子,才被从厨房赶出去的。所以,请你回去吧。我也不会为你传话的。”云舟坚定地说道。
    “可是,姑娘,我家公子,”阿真不由地留下泪来,“姑娘一定要帮帮忙啊,我家公子恐怕不行了。”
    “啊……”云舟大吃一惊。
    “自夏天之后,公子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日子,为了大小姐的婚事,才从洛阳回来。可是小姐的婚礼一过,公子就连日的咳血,只怕,只怕……”阿真说罢哭了起来。
    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云舟有些手足无措。她安抚道,“崔大人认识不少名医,公子的病兴许……”
    “公子明明就是心碎了,才成这样。”阿真不待云舟说完,便大声说,“只有明月姑娘才能救他。姐姐,求求你,让明月姑娘见我们家公子一面罢。公子他,他太可怜了啊。”
    “可是……”云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子自从和明月姑娘分开后,每日里思念着姑娘。他始终觉得对不起明月姑娘,可是明月姑娘都以为是公子辜负了她。”阿真哀戚地说道,“如今,唯有明月姑娘,只有她才能让公子好起来啊。”
    可怜的人。云舟心里想,明月每日里行尸走肉般的,不也是因为云鹤公子吗?这一对,真正的是冤家啊。“我会跟明月说,但是,她见不见公子,我实在不知道。明月自那夜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公子实是伤了她的心了。”
    阿真千恩万谢地走了。
    可是,要怎么跟明月说呢。云舟有些纠结起来。
    一路想着,一路走回清乐楼。方到门口,就看到梦瑶姑姑站在那里。云舟赶紧过去,“姑姑”。
    梦瑶却面无表情,严厉地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云舟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可能刚才姑姑看到自己和阿真在说话了。只好说,“是云鹤公子的侍从。他说公子病重……”
    “那公子如今又要见明月吗?”梦瑶冷冷一笑。
    “是的。”云舟低声答道。
    “那你呢?”梦瑶看着云舟道,“你是要去告诉明月吗?”
    “姑姑……”云舟小声地说道。
    “他如何对明月的,你也知道。”梦瑶道。
    “可是,姑姑,听阿真说,公子他病的真的很重。只要明月见他,见他的话,说不定他能好。”
    梦瑶叹口气,“明月这几日方才开始修炼。不管如何,且等她参加完初选再说罢。你也先不要告诉她,见到阿真的事。”
    “那初选完了,我就可以跟明月说了吗?”云舟怯怯地问。
    “到时随你罢。”梦瑶说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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