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63章 生离

    就像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
    等她调理好身子能出门的时候,外边对于这件事已然淡忘了许多。只是明月总觉得,清乐楼那些小伎们看她的眼神,多了许多轻蔑和嘲笑。
    谁说不是呢。在这个世界上,她是真正的当了一回傻子。谁都可以去嘲笑她。竟然天真的相信了贵公子的鬼话,竟然还要准备和他私奔。却忘了自己的身份。
    “姐姐。”有一日,许久未露面的水儿突然出现在面前。
    明月知道她因为此事,也受到不少牵连。厨房的活,也差点丢了。说话间,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你最近还好?”
    “先被赶出清乐楼,后来还是我阿母向行首大人求情,我才能重新回清乐楼帮忙。”水儿柔声道。“不过,姑娘不用在意的,我知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所以,一切都是我该受的。”
    “也难为你了。”明月道。因为自己,让这个小丫头也没少遭罪。
    “姑娘……”水儿见平日里很难相处的明月,今天的话语多了许多温柔。便试探性的问道。“阿真说要见姑娘……”
    闻得阿真的名字,明月突然变了颜色,厉声道,“你是吃打吃的少吗?到如今还敢提他。”
    “不是……”水儿吓得一哆嗦,可怜巴巴地说,“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来找我,说无论如何要见姑娘一面。我都说了姑娘身子不好,但是他每次都来,我都没法子了……”
    阿真在谢氏夫人那里领了不少斥责。但是因为云鹤公子的病情一直反复,崔府上下一直都为此事担心,他又是长伺候公子惯了的,所以也没有太过追究。云鹤公子自那日吐血以来,身子一直不好,虽然延请了不好好大夫,但是既查不出原因,又没法治愈。连崔大人无法,也从京城赶来,并带来了洛阳名医。
    “明月姑娘,求你了。就见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请你见我家公子一面。”阿真哀求着。“公子是因为姑娘才得了病的,或许见您一面,公子的病就能好起来。”
    明月却一直板着脸。
    如今,她与他还有什么理由相见。
    “姑娘,姑娘。求求你了……”阿真却锲而不舍。云鹤公子的身子,若是这样再拖下去,怕是真的回天无力了。“洛阳来的大夫说公子是心病,说是太过伤心,郁结于心才这样的。姑娘,公子不是薄情之人,那一日也是另有隐情的啊。姑娘……”
    “他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明月却是很决绝。
    崔府。
    躺在病榻上的云鹤公子,此时已然和一两个月前判若两人。以往清秀的面容,如今只有去不了的病容。烛火摇曳下,整个人都是黧黑泛着黄。
    “我苦苦求了她半日,可是明月姑娘一点都不为所动。她也太绝情了。”阿真埋怨道。他不忍公子每日里这样长卧病榻,也不愿意府中上下弥漫的那种沉寂和忧虑。即使这家府第从来没有真正的欢闹过,但至少以往少爷好的时候,还充满了生机。
    “是我负了她。”云鹤叹了口气道。
    “少爷不也是身不由己嘛。”阿真咕嘟着。
    “我连自己都做不了主,却还想着要给她安稳。那么轻易就许了诺言,可是却是无法实现的诺言啊。”云鹤断断续续地说道。
    案上,半截残烛,堆满了烛泪。
    对于自己的病情,云鹤心里清楚的很。恐怕自己也是如这蜡炬一样,已是灯枯油尽。但是蜡炬成灰泪始干,他如何才能放下明月,就这样撒手人寰。
    缘铿一念。
    即使情理上再明白,也过不了心里这千千结。
    “公子,我明日里还去清乐楼,总有一天,我一定把明月姑娘请到你面前。”阿真诚恳而又坚定地说道。
    “你又何必……”云鹤刚想说什么,已是一阵身不由己的咳嗽。阿真赶忙拍着他,咳了半天,直到没了力气。
    清乐楼。
    明月已经许久没有参加修炼。梦瑶姑姑也好似放弃了她。病了之后,明月一直自己独居绛雪轩。再没有搬回去。她已经许久没有见云舟。其实她明白,每日里云舟都会来绛雪轩附近看她,但是她成心躲着。
    阿真又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哀求了又求。
    她不是不愿见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好像此刻走在去虹桥的路上,却依然茫茫然不知所以。
    长夏已尽。
    朱色虹桥横卧湖边。琵琶湖中水色茫茫。荷花已开尽,只留下一个个莲蓬。芦苇菖蒲倒是长得更加茂盛了。
    朱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过些年,这琵琶湖应该还在,可是,那时的人呢?
    云鹤公子穿着白色夏布长衣。被风一吹,他瘦弱的身躯好像不胜衣重。他清减的脸庞,还有着病容。明明如鲠在喉,却依然还要面无表情。明月就这样克制着自己。
    “你,来了。”云鹤轻声道。明月还是那样明媚的模样,谁能想到这几月她所经历的一切。
    “是。”明月答道。
    云鹤公子就在面前,再不是这几个月一直相见却不能见,反复在梦中出现的那个人。但是,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仿佛已然不相识。她多想抚着他的脸,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可是,却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想不到,还能再见你。”云鹤公子苦笑了一下。
    长孙家的小姐似乎格外的懂事,婚约并没有取消。而云鹤也能猜测,这其间有多少她自己的意思。那位小姐恐怕和他一样,不过是木傀儡,人人可以操纵。但是因为这样,姐姐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对方也不嫌弃姐姐被退婚过,高高兴兴下了聘礼,并且定了秋天成婚。
    这一切,明月怕已知道了吧。毕竟是清远这样的小城。
    “我只是来还这个给你。”明月将那双碧玉指环拿出来。晶莹透彻,毫无杂质的玉指环,约定的是一生一世,只不过,于她,这一生一世太过短暂。还来不及回神,就已经结束。
    云鹤微颤着伸出右手。摊开的掌心,手指消瘦如柴。明月的手尖微触到他的手心,只那么一瞬,云鹤的内心崩溃如堤。云鹤看着明月那面无表情的脸,想说什么,终究无语。约定婚姻的玉指环,本来就不应该轻易许以他人,更何况如他这般不自由。
    “这个,还你。”明月一字一句的说,“以后,你我也在没有任何瓜葛。”
    云鹤将玉指环握在手心,握的那么紧,就像握着的是明月的双手一般。
    不该辜负的都辜负了。不该别离的却一一在告别。若早知如此,那春日艳阳下,是不是就不该接下那一枝青柳,是不是就不该为那双眸子沉沦?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看着,却恍惚如隔世。
    从那个雨夜开始,他已是她回不去的前世。明月看着云鹤那病躯,心疼地如刀割一般,可是话在口中,却无法说出。
    再不能有任何的眷恋,再不能回头,也再不能爱他。
    明月转身离开,没有道别,没有言语。云鹤只看到她头上的珠钗,刺眼的白。曾经如一只小鹿般欢悦的明月,如今就像失去了耀眼的鹿角。
    “明月啊,”云鹤低低说道,“再不要将心付与他人了,也不要再忧伤悲泣了。”
    明月却扬起脸,露出一个微笑,“谁说会悲伤的?你可别忘了,我是清乐楼的明月,将来做天下第一的舞姬。”
    可是云鹤的心却更加的疼。
    明月转身,已然扬着头,就像平日里修炼舞蹈时那样。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她听到他无力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明月的眼泪在那一瞬喷涌而出。可是却仍然没有回头。
    明月就那样一直走着,一直走着。泪水无声的落下,一颗一颗,止不住了一样。她的初恋,她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
    云鹤看着明月的身影,渐行渐远。耳边的芦苇声,满湖的风波。
    心口疼的要紧,但是他强忍着,一只手扶着栏杆。
    “不能让明月看到这幅样子的你啊。”云鹤在心里说。“既然是最后一面了,即使让她憎恨,也别让她担心。”
    “公子。”阿真看见云鹤头上渗出的汗珠,想过来搀扶他。
    云鹤摇摇头。
    “云鹤公子,此生再见……”明月心里默默地说,可是眼泪却像断了线一般,一颗颗的滚落,再也收不住。
    若是她回头,他是不是还在原地等她?若是她回头,是不是还可以像以往一样相爱?若是她回头,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明月咬着嘴唇,忍着自己那翻江倒海般涌来的悲伤。
    不可以,不可以回头,一定不可以回头。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变了。
    此后,只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
    明月,你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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