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60章 分别

    暗夜,崔府。
    天边的墨黑色天空,不时被一道闪电划破。隐隐的雷声,越来越清晰。被风吹的歪斜的烛火,飘摇不定。云鹤再一次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一切都井然有序,读过的经书就静静地堆放在一旁的木架上。面前的几案上放着阿真为他准备的包袱。
    在这里,他从记事起就被阿母拘着苦读了十多年,母亲最常说的就是,“你将来一定要有出息,这样母亲才能安心。”
    但是,这一生,他已然无法让母亲安心了。
    若是没有遇到明月,他可能还会是那个每日只在书房和学堂间来回的儒生。若是没有遇到明月,他可能会按着母亲的所想,进学,做官,直至有天功成名就。
    没有倒回去的时光,也没有重来的人生。
    上巳节曲水旁,秋千架上的石榴裙以及少女那张明媚的脸,从那时,一切就都已经改变了。
    此生只有明月。只有她才能安抚他的心。
    云鹤拿好包袱,走出房间。正屋母亲的房间还亮着烛光。在这暗夜里有着别样的温暖。想到明天母亲该有多难过,云鹤的心有些哀伤。没有了自己,母亲一定会很伤心吧。
    从知道父亲有了别心的那刻,是不是母亲就已经心死了呢?所以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培养自己身上,所以才再也不提父亲,再也不管那个人的任何消息。
    但是,正因为看够了这样冰冷的家,才更加想要自己的生活。这就是遇到明月之后,他才明白的吗?哪怕是最简单的生活,但是毕竟是两个人,相安慰着,相牵挂着,这样才是人生,不是吗?
    云鹤跪在地上,遥遥给母亲行了个礼。“原谅孩儿吧。”他在心里暗暗说。“原谅孩儿无法听从阿母的安排,以后阿母要为自己活着才好啊。再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只为自己活着罢。”
    “公子,咱们快些走吧。”阿真在一旁低声说。他拿着包裹,并且专门准备了一把短剑,以备路上防身。雷声越来越响,今儿夜里该是一场大雨吧。所以得赶紧走才行,不然两个人怎么才能走远。
    云鹤起身,紧随着阿真。放走了几步,阿真突然慌张地喊道,“夫……夫人……”
    “咔嚓”一声,一个惊雷过去,闪电划亮了半个夜空。云鹤看到离后门仅仅数步之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母亲谢氏夫人,一旁是阿姊。
    “阿母……”云鹤怯怯地道。
    谢氏夫人一脸的怒容,“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小姐也急切地道,“阿弟。”
    “孩儿不孝。”云鹤跪倒在谢氏面前,“孩儿拜别过阿母。求阿母成全,让孩儿走吧。”
    “你这逆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谢氏大喊一声,气愤填膺的她险些踉跄倒地。崔小姐赶紧扶着阿母。
    “自从阿母逼迫孩儿定亲的这些日子以来,孩儿的心已然被割开了一般。要是可以,孩儿也想做个孝顺的儿子。但是一想到明月姑娘,孩儿就不能,不能听从阿母的安排,去和长孙家的小姐成亲。”云鹤哀哀道。
    “如果是那样,那明月姑娘也太可怜了。她把孩儿当成全部,在这个世上,孩儿还有阿母和阿姐,可是她却是没人牵挂的孤女。长孙家的小姐没了孩儿还可以另寻一门好亲事,但是明月姑娘离开孩儿,她就什么都没了。”
    “糊涂,教坊女子的话,你也信?她说的话还不是为了诓你?”谢氏怒气冲冲,“都是我没有早提防,竟然让那小狐媚得逞。”
    “是孩儿先动心的。”云鹤道,“是孩儿先动的心,所以一切都是因为孩儿而起,跟明月姑娘无关。”
    “跟她无关?都要勾走别人家的宝贝儿子了,还说跟她无关?她究竟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竟然让你糊涂成这样子?”谢氏夫人气得直发抖。
    “是孩儿先喜欢她的,也是孩儿哀求她一起离开的。孩儿自己做的事,怎能让她背负罪名。”云鹤恳切道,“求阿母原谅孩儿不能尽孝……”
    “你这个逆子……”谢氏夫人怒喊道,手中的荆条举在半空,却迟迟不能打下去。阿真吓得赶紧跪在公子前边,谢氏夫人那荆条一下下打在阿真身上,打了五六下方才住手。
    阿真咧着嘴,忍着痛,也不敢出声。
    “求阿母成全孩儿……”云鹤哀求道,“阿母一生的不幸,难道想让孩儿继续吗?孩儿此生只想娶明月姑娘,其他的人,孩儿都无法接受。即使孩儿听从阿母的,难道还要让长孙小姐也跟着坠到地狱吗?”
    “你又懂什么?名门闺秀你不要,却要为了小狐媚子这样对待阿母。你只是被那小狐媚迷惑了,教坊的女子,又有几个值得相信的?”谢氏厉声道。
    “孩儿已与她约定终生。不管如何,都会与她一起。”云鹤坚持道。
    “所以你就要为了个小狐媚子,抛母别父吗?”谢氏气的浑身打颤。花费了所有的心血养大的儿子,此刻却要为了一个教坊的小狐狸精离家出走。
    云鹤公子咬着牙,硬是真真的说出了一个“是”字。
    “阿弟,你这是疯了吗?”崔小姐也跪坐在云鹤面前,一直以来俯首帖耳,半丝不敢违抗母亲的阿弟,如今这是怎么了。
    “阿姊,我没有疯。我只是如今才知道,无法再听从阿母所有的安排了。”
    “阿弟,你不想娶长孙小姐,可以,阿姊去跟阿母说。咱们不娶就是了。好不好?”崔小姐哀求道。一边回过头对谢氏夫人道,“阿母,回头就跟张孙家说清楚,退了这门亲事吧。”
    酝酿的半晚上的暴雨,瓢泼而下。所有人的身上被浇了个透。狂风骤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崔府的院落,一时满是积水。
    云鹤煞白着脸,惨淡一笑,“阿姊,已然晚了。”
    崔小姐哭泣着揽着云鹤的肩头,“阿弟,你不要吓唬阿姊啊。都来得及的,都来得及的啊。”
    “明月姑娘还在等我呢。我也该走了。”云鹤说着想起身。
    谢氏一把夺过阿真捧着的长剑,扔到云鹤面前,“逆子,今日里你要真离开这里,那就将阿母杀了,踩着阿母的尸身走吧。”
    “母亲。”崔小姐哭喊着,急切地跪行过去,一把抱住谢氏的双腿。
    “夫人。”阿真吓得也赶忙磕头。
    “阿母。”云鹤公子哀切地喊道。雨越下越大,今夜里,该是一场大暴风雨。云鹤只觉得有着无比的悲哀。明月此刻恐怕已经在等待了,她该有多害怕,该有多失望,该有多绝望……
    “阿母,求您不要逼孩儿了。”云鹤终于一声哭了出来。
    春日明媚,陌上花开,在花海里笑意盈盈说以后要做天下第一教坊行首的明月;与他一起偷偷在集市上相会,隔了一条街,不能说话,只能一路手挥目送的明月;拿着他画了兰草的团扇,在风里起舞翩然的明月;说着身世凄凉,神色黯然的明月……
    云鹤的心头涌现过无数的画面。那画面里尽是明月的容颜。
    “明月啊……”云鹤只感觉胸口一阵腥气涌上来,“怕是只会辜负你了……真的对不住了……”
    “孩儿不能违背阿母,但是阿母也就当孩子已经死了罢。”云鹤一字一句,在雨夜里,声音有气无力。
    “公子……”阿真看到云鹤公子口中喷出一股子鲜血来,身子也随即委顿在地,再看时,已然只有很微弱的气息。
    “云鹤儿……”谢氏大喊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崔府内宅的房间里,医师也被喊来,阖府上下,因为云鹤公子突然的病情而手忙脚乱。阿真一直守着云鹤,连眼都不敢阖一下。
    “明月,明月……”云鹤公子气息微弱,却仍然喊着明月的名字。
    “公子……”阿真匍匐在榻前,轻声道。
    “是几更了?”云鹤喘息着问道。
    屋外大雨还没有停。“已快三更了。”阿真道。
    “这么大的雨,明月她……”云鹤的眼角滑下一大颗泪。
    “小的明白,公子,您放心吧,我这就去找明月姑娘。”阿真拿袖子擦了把眼泪鼻涕,坚定的告诉云鹤。
    云鹤公子似乎放心了一般,头一歪,已然昏倒过去。
    清乐楼中,因为暴雨,众人早已经歇息。云舟不安地在屋内徘徊。却突然听到一阵叩门声。起初以为听错了,再听时,还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云舟纳闷,这么晚谁会来找她?莫不是……一想到明月,她赶紧地打开门。
    进来的却是厨房帮厨的水儿,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年纪和水儿差不多,看上去也是杂役之类的,但是云舟却从没见过。两个人身上都落汤鸡一般。雨水顺着衣衫流下,在地上积了一滩水。
    “水儿,大晚上的你怎么带个男人来我房间?”云舟不由地生气地责问。
    “那个……姑娘……”水儿应该是太害怕了,哆哆嗦嗦的,语无伦次。
    “姑娘,少爷他……”阿真哭泣着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跟云舟说了一遍,如今云鹤公子不知道死活,而明月姑娘也不知身处何处。
    云舟惊呆了。她从刚才忐忑难安的心,此刻更加的不知所措。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明月该怎么办,可怜的明月,她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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