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57章 七月

    清远。
    南境七月半，天气炎热，风荷正举，花开得正好。清远城的习俗七月半要游湖，夜间还会祭祀鬼神、放河灯灯。清溪词照例的要祭祀小姑、表演乐舞。即使是教坊，女伎们也免不了随时俗，去赏乐舞、观祭祀、放河灯。
    青樱阁里，云舟正整理自己的衣物。一时说不好要穿哪件。可是挑了一会儿，便也放下了。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还不都是一样的。
    “姐姐我跟姑姑说了，和你一起，你可千万不要说漏了。”明月一进门就扑到云舟跟前，看着云舟，笑嘻嘻的低声叮嘱道。
    “好了，我知道了。”云舟笑着做无可奈何状。
    “我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明月可爱地搂着云舟的肩头晃晃悠悠的。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都快被你晃晕过去了。”云舟拿手指点点明月的额头，“你还不换衣服吗？”
    除了白石郎，清溪小妹也是清溪词主祭的神邸。清远所在的南境，离古时楚地不远，故而承袭了好鬼神重祭祀的习俗。清溪小妹传为清溪神祗，因未婚而亡，故为少女神。又加之与白石郎同祭一处，故而清远也有将他们视为情侣神祗的。那些好事的人也会在这天，到清溪小姑庙，祈求姻缘。
    云舟和明月打扮一新，便随着姑姑们一起在长湖乘舟前往。到得湖心岛时，明月故意拉着云舟磨磨唧唧走在后边，趁着大家不注意，两人离开了大道，此时天色还不算晚。残阳铺在湖面，金灿灿红彤彤，煞是好看。
    云舟转身对明月道，“你且去吧，记得两个时辰后回来这里和我会合，姑姑们会在码头等咱们的。”
    “好的啦。我记住了。”明月开心地笑着，冲云舟挥挥手，转身拎着裙摆，雀跃的离开了。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为一个人动心那又是什么样的感受？云舟不由得想，明月嘴里天下无双的云鹤公子，真的有那么好吗？可是只要看到明月那双像发着光的眸子，她又会觉得，也许，那个人真有那么好吧！
    此时水面上的夕阳倒影已渐渐变成为灰黑色，琵琶湖上渐渐的亮起渔家灯火。为了节日而次第错落安放岛上各处的灯笼，此刻也亮了起来。前来观看祭典的人越来越多。
    云舟顺着人群打算前去清溪祠。
    清溪祠。
    湖边，一棵浓密茁壮的乌桕树下云鹤公子正在等着明月。他身穿一件淡青白色的夏布长衫，黑色布巾束着头发，因为等得有些焦灼，不由自主地踱着步子。诗经中言，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想来只有感同身受，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他对她亦是这样的牵肠挂肚，
    “公子。”只听得脆生生的一声，云鹤看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明月，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明月穿一件淡黄色的长裙，朝云近香髻，鬓边簪三两朵雅致的茉莉，垂着两束秀发俏丽而可爱。
    见云鹤只是望着他，明月故意道，“难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云鹤略显羞涩地笑着，“只是，只是觉得明月你很好看，在月光底下，更加好看。”云鹤说完自己先低下头去，咬起嘴唇来。
    “当然好看了。”明月俏皮的道，“因为我是明月，这世上哪有比月亮更好看的”说罢，呵呵而笑。
    云鹤被她的模样吸引，眼望着她傻傻的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明月总是这样，明明有很多的话要跟她说，但是见了面，却只能这样看着她。
    此时，圆月初升。夜风里有着袅袅的丝竹声、鼓乐声，那是小姑庙前的祀神乐舞。云鹤想着，这一生，他不求仙、不求神，只愿意看着明月，只愿意一生都看着她的笑颜。
    “公子在想什么呢？”明月看到云鹤牵起的嘴角，好奇地问。
    “想到上巳节遇见你那日，”云鹤轻声道，“从未想过，能和明月你这般亲近。”
    明月也微微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来的登徒子呢？”
    “我，”云鹤有点尴尬的说道，“我当时，当时被他们……”
    看他这幅老实的样子，明月不由得笑出了声。“那时就觉得公子与众不同呢？”
    “是吗？”云鹤喃喃道。心里有点窃喜。
    “对啊。”明月沿着湖边边走边说，“因为比别人傻啊。”
    那么多的士子，只有他才会被人怂恿着推到前边来，可不是太过傻气了一些。但是这样的云鹤公子，才是她所喜欢的不是吗？世间的男人，她见过太多，聪明的、纨绔的、风流的、多情的，但是他只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云鹤初时以为明月夸他，这会儿却才知被她戏耍。虽有些懊恼，但又觉得这样的明月实是可爱至极，紧走几步追上明月欢快的身影。
    点缀在岛上的千盏灯火，像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风送着巫女们的歌声。
    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巫女们的声音清越而灵动，白色长裙搭着红色褙子，在夜色中犹如绽放的花朵。那日，和那个人也是这样一起欣赏乐舞，今夜的她他又是和谁一起，又在做着什么呢？云舟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惆怅。离开清远之前慕容公子来找她道别，因为在吟风阁，怕别人说话，他直说了要去洛阳便匆匆离开。第二日，听说一大早就出发了，如今已经月余，只听说温先生在洛阳，却未曾听说是否回清远。
    若早知如此那日应该多与她说几句话，好好道别才是。云舟想着。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妥。就是一起去过清溪祠又能怎样，他是慕容家的公子，而她只是清乐楼的小伎。
    “你怎么一人在这儿呢？”却是安成。他还是一身黑色的衣服，就好像从没见过他穿别的颜色。
    “那个……”云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安成却道，“是为了明月吧？”
    云舟老老实实的点点头。云鹤和明月的事，是她和安成之间的小秘密。
    “夜里不安全我还是和你一起等吧。”安成道。
    “你不必……”云舟方要说，但看到安成的脸，只好点点头。安成虽然和她们并不十分亲近，但是云舟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要不然，行首大人也不会一直让他负责清乐楼的护卫。
    “听说你和姑姑去洛阳，不知道洛阳是怎样的？”云舟问道。
    “你还想着洛阳吗？”安成低声问。自从明月说了可能来自洛阳的话之后，洛阳在云舟心里一惊成为一个心结了。
    “也不是。”云舟道，“有时候就只是想去看看，看看那座城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寻访十几年前的人和事有多难。”
    安成本来就话不多，此刻更不知道说什么。
    他和云舟一样，都是孤儿。所以更能了解她的心思。可是人海茫茫，经历了世事变迁，谁还记得十几年前的旧事。王孙贵族都是化为尘埃，更何况普通人的悲欢离合。
    反而是云舟笑了一下，“安成哥哥你也不用多想。我没事，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罢，不都得往前走。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几位姑姑，还有明月你们。”
    湖边。
    月上柳梢头。月下湖水粼粼。云鹤跟随着明月的脚步，明月一身淡黄色的襦裙在夜色中泛着浮白的光，走起路来也是有点雀跃的。
    “这会子湖里应该很凉快吧。”明月看着满湖的粼粼波光笑着道，“你要不要下去？”
    不等云鹤回答，明月便欢喜地脱下绣履，拎着裙角踩到了水中。湖水微凉却是格外惬意。明月舒展着手臂，手掌向上一扬，便是一个妩媚的姿势。
    云鹤看着水中翩然起舞的明月，只觉得明艳而精灵，像月下的仙子一般，让人不忍打扰。这一生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是遇到了她，莫过于是爱上了她吧。
    “公子快过来。”明月银铃般的笑声，一边招手叫他。
    云鹤笨拙的跟着明月的步子，走到湖中去。
    月光映着水波，水面上泛着繁星点点般。明月开心地转着圈，小衫被风轻轻吹起，却不知不觉站的离云鹤越来越近。
    “再这样该晕倒了。”云鹤好心地提醒。
    “是吗？”明月笑着，歪头看着云鹤。
    云鹤看她身子一个趄趔，就要向湖面倒去，赶忙伸手去拉她。
    “是骗你玩的。”明月笑盈盈的道。却不意已被云鹤拉住衣袖。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视，气氛一时好尴尬。永和一只手不知该拉着还是该放开，明月那双眼睛都睁大了，看着他。
    云鹤只觉得心里燥得慌，看到明月那双好看的双唇，云鹤想去亲一下，但是却又不敢。犹豫间，只觉得伴着清香的温热，明月的双唇在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上，然后又快速离开了。
    云鹤懵懵地看着笑意盈盈的明月，以及她身后那无数盏在空中飞起的天灯。这一切，美得都像一个梦一般。而他，只愿一切就这样，一切都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