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55章 赴死

    嘉福殿。
    拘禁时期封上的衍条已经拆除,布满灰尘的帷幕被取下,整个大殿顿时敞亮了许多。李侍中忙碌的收拾着东西,而胡太后正兀自对着铜镜。镜中的人,原本精致的脸庞,已经慢慢爬上了皱纹,乌黑的头发,也渐渐生出白丝来。
    这一年多的拘禁,从她度过的所有时光都要漫长。但是,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只要能走出这嘉福殿,那么她还是会一点点夺回曾经属于她的一切。而那些背叛她的,辜负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胡太后看着镜中有点模糊的影子,狠狠地说道。
    “太后娘娘,是京兆王妃来了。”外边的太监走到大殿门口禀报道。
    从前派来监守的太监宫女已经发往奚奴所,新派来的,还算有点眼力见,知道今昔非比,伺候的格外殷勤。
    权势就是这样罢。虽然看不见,但是处处都能体现出来。
    “是紫媛来了。”太后沉吟道,“来的够快。”
    京兆王妃胡紫媛,穿了件墨绿的襦裙,只简单梳了个单髻,多余的珠钗全无,缓缓走进大殿,见了胡太后,深深下拜,“娘娘千岁,紫媛来给太后娘娘道喜了。”
    胡太后坐在绣榻之上,指了指旁边的矮榻,“紫媛啊,快起来坐这儿吧。”
    胡妃坐下后,胡太后道,“听闻昨日里奚康生大人酒后乱性,突然发狂伤了京兆王,不知道王爷的伤势如何?”
    胡妃听得此言,心里咯噔一下,奚康生的所为,明明就是早有预谋,可是太后却这般说辞?她是真心不知呢,还是假装如此。胡紫媛有点低落的回答,“伤势倒不要紧,只是受了惊吓。又思及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在的宴席发生这种事,内心难安。所以这一大早就让我来向娘娘请罪。”
    胡太后微微笑道,“你我姐妹自是一家人,昨日的事虽然意外,但幸赖未伤及陛下,陛下自然也不会把无头绪的事怪罪到王爷头上,妹妹回府后还得多宽慰京兆王,让他放心。”
    “如此,紫媛替夫君谢过陛下和太后。”胡紫媛俯身而拜谢。
    胡太后道,“你也不必如此拘礼,本宫深知此次的事,紫媛你的功劳最大,本宫不会忘记。你看,昨日里陛下见嘉福殿偏僻,特意让本宫移到徽章殿。看来陛下并没有忘了我这个为娘的。”
    “娘娘为刘腾所逼,受了这些苦,这下总算也是苦尽甘来。”胡紫媛面露喜色殷勤说道。
    “是呢,刘腾以为他能拘禁得了本宫一生一世吗?真是笑话。”胡太后冷笑一声。
    “谁说不是呢?”胡飞附和道,“可奚康生大人,虽是胡来了点,可也算是为娘娘鸣不平。只可惜,陛下已下旨要将他处以斩刑,就连他儿子,奚难千牛备身也要处以绞刑了。”
    这般狠毒。胡太后暗道,这是要斩尽杀绝呀,还得借陛下之手,真是做得绝。她看着胡妃道,“啊,是这样,这般胡闹的人也该给个教训。这下王爷也总算出了口气。”
    “可是紫媛总觉得有些不妥。”胡妃小心翼翼道。
    “什么不妥?”胡太后看着她。
    “一来陛下和太后方才相见,就出人命案来,也不吉利。二来奚康生虽然鲁莽,但也立下过赫赫战功,且其四子中三子已早亡,故只有一个奚难千牛备身,也方年幼。若是他一死,奚氏一族岂不绝后?”胡妃道。
    “那你的想法呢?”胡太后问道。
    “奚康生自是有罪,奚难念在其年幼无知,虽活罪难逃,却死罪可免。”胡妃试探的问道。
    胡太后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还是紫媛你心思多,又仁爱,我会跟陛下说说看的。”
    洛阳南郊。
    沿着洛水一带,有许多荒滩,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门下省所用的刑场。奚康生和奚难父子的行刑,也在这里举行。一路上,车辚辚马萧萧,跑来看热闹的乡民将囚车马队围了个水泄不通,富贵人家,绅门高地的荣辱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最多只是添了一段闲聊的话题,就如这奚氏一族,前几日还百般荣耀,这下里不也要父子同赴黄泉路。
    奚康生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做了半辈子的武将,历经百战,杀敌无数,可谁知今日里却要在这里被围观。比起死,这样的屈辱更让人无法忍受吧!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还要眼看着儿子和自己一起受刑。
    “难儿啊,难儿。”奚康生唤了声身旁囚车里的儿子。昨夜里的审讯,难儿应该吃了不少苦。
    “是,父亲大人。”奚难道,他毕竟还年轻,心里难免害怕。但即便如此,他也强忍着,镇定地对父亲道,“孩儿在呢!”
    听他此言,奚康生不由得伤心难耐,“是为父害了你,是为父害了你呀。”
    “父亲大人。”奚难苦笑着道,“父亲大人不必这样自责,孩儿早已有所觉悟,更何况,更何况还有父亲大人在。”
    “我半生戎马征战,却还是看不透朝廷中的争斗。只是连累了你。你还这么年轻,更何况,何况,你阿母又该怎么办啊。”奚康生略带悲愤,哀痛的说道。
    “父亲大人不要担心孩儿,孩儿虽然年轻,但是却也深知世间的大义。父亲做的事,是对大魏有益的事情。以后的人,也会记得父亲大人。只是阿母她……”奚难想到面临着双重打击的阿母,不由地伤心起来。还有,还有他年轻的妻子,她又该怎么办。
    “夫君。”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声,喧闹的人群被这哭声所吓到一般,反而静了下来。
    “夫君啊。”随着哭喊声,人潮里一阵喧动,挤出来两位妇人,一人已过中年,披头散发哭天抢地地喊着,另一位极其年轻,虽泪流满面却无法出声,只扶着那中年妇人在人潮中艰难穿行。
    “是母亲。”奚难伤心的道。人潮中白衣缟素的母亲和妻子侯氏是那么怆然,他们踉踉跄跄,快到囚车前时,却被士兵拦住。
    “夫君啊。”奚母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啊?”前一日父子二人还去赴宴,第二日便直接被送到刑场,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荒诞的事。
    “夫人呀,莫要这样。”看着老妻,奚康生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奚母看看儿子,看看夫君,不知道要顾及哪一个?只有侯氏哀哀地扶着她,一双泪眼望着夫君,泪珠不停的往下掉落。
    “人犯家属,莫要近前。”卫兵长大声吼道,
    奚母哭了一会儿,颓然坐在地上,侯氏挨着她,将她抱在怀中。
    奚康生看了一眼儿媳,若有她在,老妻估计还能强撑。但是刚那老儿,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还不给我回去。”随着一声怒吼,“啪”的一声,马鞭卷起的尘土四散,吓得人直抱头乱钻。
    “岳父大人。”奚难叫了一声。
    “谁是你岳丈大人?”侯刚哼的一声,“我女儿我要带回去,今后侯家与你们奚氏一族无任何关系。”
    “父亲大人。”侯氏哀求道,“父亲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已是奚氏的子媳,父亲大人怎能如此强逼?”
    “不是好歹。他一家已是朝廷重犯,你还与他们搅和在一起做什么?”侯刚怒气冲冲的道,一边对两边的侍卫道,“还不带大小姐回去?”
    侍卫得令,挥鞭向前,就要去拉侯氏。可谁知侯氏看着柔弱,却是个烈性子,只见她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握在手中,狠狠的瞪着那两个侍卫,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我本豪门贵女,岂容得你们污贱的手来拉扯。”
    “媳妇儿……”奚母哀哀地哭道。
    喉是站起来看着马上的父亲接他反手将刀放在自己的颈间,父亲大人你请回吧,我已怀了70的骨肉,自然要与他们一家同进退若是父亲一直苦苦相逼小女也唯有以死明志。
    “夫人。”奚难喊了侯氏一声,“夫人莫要如此。”
    侯氏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奚难,“我与夫君结发以来,伉俪情深。夫君有难,我自当追随,无奈腹中有夫君骨血,故而忍辱负重,苟活于世。可惜无奈父亲他苦苦相逼……”
    “夫人。”奚难道,“你一片深情,奚难都明白。只是为了孩儿也要保重自己。不然,我即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心安,你可明白?”
    侯氏哽咽的点点头。
    “照顾好母亲。你我来世再做夫妻吧。这一世奚难已是亏欠夫人太多。”奚难泣道。
    “家属离场,即刻行刑。”卫兵长大喊。
    监斩官等人已经到场,红衣的刽子手在阳光下祭出那把大刀。奚母悲愤地大哭一声,已然不省人事。
    “父亲大人。”奚难看向奚康生,“来世再见吧。”
    奚康生无语,只点点头。
    此刻刑场外却飞来两骑奔马,马上的人,一路高喊着,“且慢行刑,陛下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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