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51章 帝师

    王子坊。
    临洮王府元宝月和慕容绍宗正在水阁中商谈，只见仆役匆匆赶过来，“王爷。”
    “什么事？”元宝月道。
    仆役恭敬地递上拜帖，元宝月打开一看，却是一笔好字，风神俊秀，让人想见其人。元宝月大喜，“来的正好。”
    绍宗看他这般，也笑道，“想必是先生已经来了洛阳。梦瑶行首说的倒是不错。”
    临洮王府会客大厅里，内此刻正坐着两位儒生打扮的人。元宝月见其中一人二十多岁，身穿长衫，头戴布巾，看着像是普通的儒生只是气质非常。而另一位年岁还要小的多，估计只有十四五岁，还是少年模样，也同样的儒服在身，只是容颜俊美非一般人可比。
    “温先生，宝月怠慢了。”元宝月心知那位年长一些的便是温子升，便紧走两步，拜见行礼。
    “临洮王多礼了。”温子升不卑不亢站起来还礼。一边指着旁边的绍成道，“这是小人的学生，叫做慕容绍成。”
    元宝月看他的紫色双眸，又加之也姓慕容，便道，“想必你就是绍宗的幼弟了？”
    绍成也行礼道，“正是。”
    “先生别来无恙？”绍宗也向温子升拱手行了行礼。想不到这么快，又能见着温子升和绍成二人。
    “啊，慕容公子。”温子升施礼道。临洮王虽然是皇室贵胄，但是慕容绍宗站在其身边，一点也不逊色。想必这就是慕容家的人一直被防范的原因罢。
    “清远一见，先生实在令慕容想念呢。想不到如今又能见着先生，实是绍宗的荣幸。”绍宗一边说，一边引领温子升和绍成落座。
    待坐定，元宝月便开门见山道，“先生已经看过宝月的信，想必也已经明白，此次的事，成败全赖先生一人之力了。”
    温子升摇摇手道，“临洮王言过了。其实，温某此来，实是心有疑惑，所以……”
    元宝月谦恭道，“先生但讲无妨。”
    温子升道，“温某虽不知全部，但此次漏洞太多，稍不小心，不仅是王爷要与元叉等人针锋相对。就是其他人，亦是难保。”
    元宝月沉吟道，“宝月不是不知，但太后被拘时日已长，若是照此下去，万一哪天太后有个差池，将来要将陛下放在何位置？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陛下？二来元叉、刘腾如今掌握着外朝和内廷，官员任命皆由其出，就连陛下也被蒙蔽。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元叉、刘腾不无篡逆之心。”
    温子升颔首不语。
    “如今，即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宝月都会一试。更何况此次，乃是太后的命令。”元宝月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但是，不冒险又怎么能行。
    “太后？”温子升吃惊地看着元宝月。
    “是，太后估计也觉得旷日持久，无法再等待下去。”元宝月低声道。“看如今刘腾和元叉的所作所为，只怕等待下去，大家都会坐以待毙。而且，大魏江山也将岌岌可危。”
    “温某一介儒生，却不知能不能行得通。”温子升此时也犹豫了。
    “先生的疑虑，宝月也能理解。但这已是最后的办法。”宝月恳切的说道。
    显阳殿前殿作为朝堂，一般的朝政都在这里，后殿作为元翊日常的寝殿，一般都住在这里。东堂和西堂在显阳殿两边，东堂乃是读书之所，西堂则作为值宿的房间，元翊的日常大多也就这个范围。
    东堂乃是一所五间的大殿，外边则由游廊连着显阳殿正殿，一进去，左手边三间殿阁是先生休息之所，右手则为学习的书房，自不到4岁元翊就开始学习，先是在东宫，然后就是这里，想来他也在这里十年之久，
    只是今日，东堂却有些不寻常。
    元宝月看到元翊正在书案前读书，便道，“陛下，先生已经来了。”
    元翊闻言言大喜，立即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先生在哪里，快快请进来。”
    不一时，太监领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儒生进来，那儒生虽是一身朴素儒袍，头包布巾，却是神情仪态镇定自。见了元翊，不卑不亢的行过礼。“儒生温子升拜见陛下。”
    元翊向前两步，赶忙将温子升扶起，“先生，快快请起，昔年一别，先生让朕好生挂念。”
    温子升道，“小人惶恐，竟蒙陛下挂念在心。”
    “朕是对先生文笔倾慕不已。只是先生多年萍踪无迹，亦不曾入洛阳。此番先生既然拿了，朕倒是要强先生所难呢，非要先生给朕讲解经书了。”
    温子升不意元翊对他却是如此情真意切，只是想到临行前对繁炽的许诺，不由得沉吟不语。元宝月见温子升不语，倒有些着急起来。于今之计，唯有太后最急切。温子升此时最好不要违背了陛下的意思。
    宝月道，“先生方到洛阳，讲经的事，大可慢慢再议。陛下不是听闻先生四处游历，很想一听到四境的情况吗？”
    元翊道，“正是呢。”一边拉着温子升到书案前，“先生，快快请坐。”
    温子升见是上座，惶恐推辞，“臣不敢。”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可也算是帝师，就是上座又如何？”一边说一边扶温子升坐下。
    元翊却是不仅说说而已。而是自那日起，每天都花一个多时辰来听温子升讲经书，闲时也会让他讲讲在四处的游历见闻。同听讲的还有元子攸、元修、元宝炬等伴读的宗亲。这四人，虽然年龄相仿，但是性情却全然不同。元翊因为身份的关系，虽然年轻，却很稳重，但是性子却是显得有时会有点阴郁、多疑。元子攸也很稳重，但是却精明能干，若是多注意，还会有些刚烈。元宝炬却是不怎么吭声，脾气看上去也很好。但是却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三个人，资质都不错。唯有元修，年纪最小，而且又最顽劣，对于诗书完全没有心思，反而讲到那些奇怪的见闻，倒是欢喜。
    宗室里的年轻一代，渐渐成长。尤其这几人，与元翊自幼一起，想必日后必也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若是绍成能与他们交游，以后的前途，想必也是不可限量。要知道，比起这四人，绍成在很多方面的天赋，要比他们要高很多。
    只是慕容家本来不被世人所理解，而绍成又是不被重视的庶子。只怕他以后的路，要很艰难呢。
    这一日，温子升正讲解《春秋左氏传》，讲到郑伯克段于鄢的章节。姜氏鼓动和帮助次子段篡位，结果段被郑伯所败，段自杀，郑伯气愤中将姜氏赶到颖地，但是后来又感到后悔。但是因为当时自己发下了不到黄泉不相见的誓言，所以很是为难。
    “那庄公又是怎么做的呢？”元修有点迷茫地问。
    “不知道谁知道呢？”温子升故意道。
    “当时颖地的官员叫颖考叔，为人正直无私，一向有孝顺爱友的美誉。他见庄公把母亲安置这里，便对人说：母亲虽然不象母亲，但儿子却不能不象儿子。后来在他的建议下，庄公和姜氏才见了面。”元子攸道。
    “不是说不到黄泉不想见吗？”元修还是没明白。
    “颖考叔献计，挖掘地下，直到泉水涌出时，然后庄公和姜氏才见了面。”元子攸自信地说道。
    元翊刚开始还没有察觉，渐渐的似乎有所觉悟。“姜氏如此对庄公，庄公却还要想着姜氏是他的母亲吗？”
    “不管如何，母亲就是母亲。即使是做错事了，可是却是亲生的母亲。骨血的话，总是没有错的。”温子升说道。“姜氏不喜欢庄公，是因为当初生庄公时受了惊吓。他们母子之间，本来就有心结。姜氏后来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是姜氏偏袒小儿子，也是因为庄公故意纵容，想以后好除掉段。”温子升讲道。
    “那就是都有错了？”元修恍然大悟一般。
    “所以庄公最后还是见了姜氏啊。”元翊道。
    “是的。天底下的父母，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可是爱护孩子的心，总还是一样的。”温子升道。
    可是，他都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母后了。虽然有着刘腾和元叉的原因，但也是因为，那样的母后，他始终无法亲近吧。元翊心里想。从他记事起，他就是跟着保姆嬷嬷、太监、宫女们一起长大的。而当时还是小黄门的刘腾，对他多有呵护，时常驮着他在宫内玩耍。所以，即使到现在，他对刘腾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但是母后却不一样。小的时候，因为先皇的命令以及高皇后的阻拦，所以一年里他也见不到几次母后。更别说母亲之间有多少温情。继位之后，母后很快就把整顿朝政作为最重要的事，在很短的时间里，铲除掉了高肇一族，然后在瑶光寺的高皇后也莫名暴毙，人都传言是太后所为。所以，对于这样的母亲，他很难去亲近她。
    但是，不管怎样，她始终是他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