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45章 密会

    洛阳。
    千寺佛国，大魏皇都。
    梦瑶和安成从清远出发，行的得近七八日方到得洛阳。这一路已是风雨兼程，不分昼夜在赶路。
    虽然十多年未曾到洛阳，但是洛阳城除了比以往更加拥挤，更加繁华外，似乎还保留着很多从前的影子。王子坊内的宅邸，高门大院，富丽堂皇。在夜色里不时有丝弦之声传出。这里无论何时，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即使到得今日危急时刻，却好似这里从不受到外界的影响。
    如今凤凰密营已移交至临洮王宝月手中，梦瑶一到京中就趁着夜色前去拜访宝月。安成在略显简陋的临洮王府门口，敲了敲侧门。过了一会儿，门吱的一声开了，来人问道，“是谁？”
    梦瑶无语，只将藏有凤凰密令的长札递给来人。“临洮王看到这个就知道了。”
    “稍等。”来人快步走了进去，一会儿出来，低声道，“请跟我来，王爷已经在等候了。”
    王府的奴仆，也是训练有素。一路都格外小心谨慎，将二人引至一处极隐秘的房间后，禀告一声，便退下了。门口自有侍卫守护，例行的要做些搜查。尚未动手，便听屋内有人说，“不用了，请他们进来。”
    说话的，正是年轻的临洮王宝月。
    为了这次召集密营成员，他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除了安排好宝月接应的侍从之外，现在还有两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其中之一，便是在皇帝面前劝解，让他对太后的处境多了解体谅。并能认识到刘腾、元叉的真面目。其二，则是需要有人能稳住奚康生大人，让他下定决心站在太后一边。
    但是这两件事都不好处理。
    先说皇帝面前，没有合适地人去打动他。要知道这几年，皇帝身边都是元叉的人马。除了几位伴读的王子，皇帝无法接触到其他人。而且元叉既是叔父，又是姨丈，亲上加亲，皇帝对他的信任别人是没法比的。
    梦瑶和安成步入其间，两人行礼拜见宝月。行完礼，梦瑶才注意到房间除了他们，还有另外几个人。他们都端正坐在方席之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严肃非常。梦瑶在这些面孔里看到了慕容绍宗以及奚公子。其余的人年纪都尚轻，所以梦瑶并不认识。
    宝月示意他们坐下。梦瑶便在下首坐下，而安成则侍立在她身后。
    宝月坐在上首，缓缓说道，“今日里请大家来，为的是希望能除掉刘腾阉竖，解除太后的幽禁。但是此事事关重大，非宝月一人之力所能完成。所以只能仰仗各位了。”
    坐中几人，除了那两位公子，尚有一位华衣的年轻公子，看上去地位尊崇。另外有一位年纪长一些的官员，看他穿戴，不免寒酸，但是气度和风范，却又比慕容和奚难两位公子还要有风范些。另外，则是三位看似武将的人。
    众人沉默不语，过了半晌，还是那素衣官员问道，“此事关系到各自的身家性命，临洮王可有好的部署没有？”
    宝月道，“千秋节那天，宫中照例要有筵宴。到时负责后宫安全的奉将军，会提前布下埋伏，冯将军等人护送太后赴宴。而陈、刘两位将军则在宴会侍卫中安排武艺高超的护卫。待刘腾和元叉二人出现，伺机将他二人拿下。”
    这个计策虽不能说不好，但是其间纰漏种种。元叉和刘腾俱是奸诈之辈，岂不会提前安排？而且元叉、刘腾掌管内外禁军，三位将军手下侍卫虽多，但谁能保证这些人与元叉、刘腾没有联系？此次举事，事关重大，万一祸及太后和皇帝陛下，又该如何？
    众人议论纷纷，但谁也想不到更加好的注意。
    如今太后尚在幽禁当中，内外不通，也只有如此，做万一之想了。
    “此事唯有奚康生大人出面，方才能有胜算。”奉将军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才这么说，“奚康生大人如今身领右军将军，手中军权，连元叉对他都要礼让三分。其子奚难，又与李家结亲。这三人亲上加亲，是丝连不断的关系。如果奚康生大人能够站在咱们这边，元叉一定料想不到，此事必能成功。”
    当初元叉、刘腾囚禁太后，奚康生没少出力，如今又怎能在元叉刘腾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转而投靠宝月？众人纷纷摇头。
    “各位，请听在下一言。”众人闻声望去，是宝月手下的慕容绍宗。在诸人面前，慕容绍宗的官职最低，但他一脸无畏无惧的样子。连梦瑶也暗叹，“不愧是慕容家的的公子。”
    “奚康生大人世代为部落大人，深受皇恩。前番与元叉刘腾合作，也是受人欺骗。如今元叉、刘腾二人囚禁太后、挟持幼帝。为非作歹，扰乱朝纲。奚康生大人心中早有不平，此事可问奚难公子即知。”
    一直沉默不语的奚难应声站起来，刚才大家议论纷纷，以他的立场，连一句话都不能说。此刻慕容绍宗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便大声地说出来，“家父如今心中有愧，但是又惧怕自身难保。因此一时难以下决心。但是奚难保证，奚氏一族，永远与皇族一心。”
    “于今之计，需要有奚大人信任的人出面，让他坚定立场。只要奚大人站在咱们这边，咱们才有赢的可能。”慕容绍宗说。
    “所以本王才请来了梦瑶行首。”宝月应声说道。
    座中诸人目光都齐齐看向坐在末位的梦瑶。梦瑶一身赭色的衣裙，家常的发髻，看上去就像这洛阳城中最平凡的妇人。但是只要注意到她的容貌，才会发现她比实际要年轻的多。而那双眼睛，早已是看惯了世间百态。
    “今日里特意让行首大人前来，就是为了奚康生大人这里，还需要行首大人亲自走一趟。”宝月恳切地说道。“我知道此事为难，但是如今朝局危急，宝月也只有不情之请了。”
    梦瑶微闭着眼睛，一时无话。
    世界上的因果，都是如此的奇妙。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又回到了原地。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该来的究竟还是来了。十几年了，凤凰令再一次出现，她就已经预料到了。
    “行首大人。”慕容绍宗道。此事的关键，就在这位行首大人的一念之间了。
    “凤凰令只能命令每个人做三件事，这是我的最后一项任务。”梦瑶轻声道。
    “这是自然。”宝月道。“若不是事情危机，娘娘也不会轻易动用凤凰密营的力量。”
    “小人明白。只是，小人也有个请求。”梦瑶道。
    “若是小人，有什么意外，清远清乐楼还需要王爷照拂。教坊诸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但是小的有两个孩子，名义上虽是小伎，但是却是小的从小照看长大，情同母女。所以，还要请王爷关照，若是她们想留在教坊，可听她们的意思。若是不愿，还希望王爷能代为择选合适的人，为她们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梦瑶一字一句的说。
    “好，本王答应你。”宝月肯定地答道。
    回到住处，梦瑶刚刚坐下，安成就来敲门。
    “行首大人，你怎可答应一人前去？那奚康生如今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万一……”
    梦瑶摇头，她不是没有担忧，但是，“凤凰令一出，凤凰密营所有人都要听从。这件事只有我能了结。”
    “究竟凤凰密营是什么样的组织，大人又怎么牵扯进来的？为什么明明知道危险，大人却还要执意前行？”看着梦瑶坚定的申请，安成一口气将心中的疑惑全盘托出。
    “你且坐下，我慢慢跟你说。”梦瑶边整理着手边的物事，边慢慢对安成说。
    “我前番告诉你，凤凰密营是当年清河王为了保护身怀龙裔的太后，当时的胡充华娘娘。但是凤凰密营的这些人，却都无一不是受过清河王的恩遇，自愿加入凤凰密营的。所以，凤凰密营每次召集人马，均是不同的。每个人只会被召集三次，其后便与凤凰密营再无瓜葛。”梦瑶行首缓缓而道，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关于过往，她第一次讲这么多，“我当年也是因为一件事，得到了清河王的帮助。所以就算是欠清河王的。我已经接到过两次凤凰密令，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以后，凤凰密营便与我毫无相关了。”
    “所以，大人才会答应吗？明知道是刀山火海也要去？”安成有点怒气。
    “是啊，无论如何都要去的。”梦瑶道。
    “为什么清河王帮你一次，大人却要还他三次呢？”安成埋怨道。
    “因为那件事对我很重要。”梦瑶平静地说，“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无论如何，无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那让安成保护您前去。”安成哀求道。
    梦瑶摇摇头，“奚大人生性多疑，但又有勇无谋，所以才会在几方之间摇摆不定。若是你去，他定会对我的来意多方揣测，只会让这件事更加负责。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与他坦诚相见，方才有可能打动他。”
    “大人……”安成无力地喊了一声。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梦瑶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这孩子，总是太爱多想。兴许没事，我就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