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44章 云鹤

    近几日行迹诡异的明月,此刻正笑脸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旁的那位那位少年,却是上次在开福寺无意中遇到的和明月一起的公子。如今两人站在自己面前,看那样子,他们早已相熟。明月这几月以来行踪不定,对自己也冷淡了许多,估计都和这位少年公子有关吧。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却是此时遇见。
    云舟心里有些懊悔。明月见到自己和慕容公子此时的情形,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虽然自己此行是为了看乐舞,但是,此刻怕是怎么解释都无用了。
    “姐姐,这位公子是?”明月却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直直看着慕容绍成,一边问云舟。
    “是慕容公子。”云舟只能说。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好没底气。怕明月多问,就又说道,“他是暂住咱们清乐楼的那位温大人的徒弟。”
    “我说呢,是慕容家的公子啊。”明月笑嘻嘻的,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慕容绍成,看得慕容绍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却不意明月指着旁边的公子,对云舟说,“姐姐,这位是云鹤公子。”
    那位叫云鹤的公子,年纪只比明月大一两岁的模样。论容颜,只是清秀,站在明月旁边,倒也腼腆而斯文。此时身着一件儒生常穿的衫子,半新不旧。对着云舟和慕容绍成,施一礼。
    云舟和慕容绍成还完礼。明月便拉着云舟的胳膊,笑着道,“我出来本事为了看清溪祠的乐舞,可是这会子未免人多事杂,闹哄哄的。反正已经都见过面了,索性和姐姐还有慕容公子一起在此间多停留半日,看看山间风景如何?”
    云舟看一眼慕容绍成。绍成自己也没什么事,遂道,“也好。我们也是刚看完乐舞。”
    “那正好。”明月笑着道,“顺着这山溪,走不远是个小瀑布,景色倒是不错呢。咱们去那里如何?”
    大家点头同意。于是这一行人便成了明月和云舟,慕容绍成和云鹤公子。这样在路上走着,也不似方才那么招人耳目。
    明月注意到慕容绍成背着的古琴,便道,“慕容公子背的是姐姐的清音吧?”
    “正是呢。”慕容绍成道。
    “清音有些音不准,我正打算送去调调音呢。”云舟在一旁赶忙说道。
    “清乐楼照例地有专门的师傅定期给调音,姐姐连扯谎都不会。亏得姑姑竟然让你出门。”明月扎呼呼的。云舟的谎话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多余而破绽百出。
    “那你又是如何出门的呢?”云舟倒是好奇,明月怎么扯得慌。
    “自然有我办法喽。”明月神秘地笑笑。“这段时日姐姐只管在繁炽姐姐那里学琴,却都不知道人家怎么过日子的。”
    “你不是每日里都在练习琵琶吗?”云舟不解地问。
    “是啊。”明月笑着。“但是我可是在跟着一个高人在学啊。”
    “什么高人?不是教习姑姑在教你吗?”云舟和明月这一个多月却是很少有时间坐下来这样说话。除了器乐不同,乐舞也是由不同地姑姑在教习。
    “正慧大师那里有个人,虽然年纪轻,但是他会的曲子都是西域来的,所以姑姑让我跟着他学。”明月道。
    “是个什么样的人?”年纪轻轻就能教习别人,云舟倒是好奇。
    “深眼睛,高鼻梁,还有满脸的卷胡子。”明月说着不禁笑出声来,“可他偏偏还是从南朝来的,却说祖上是西域曹国人。”
    “那人是不是叫做曹仲达?”慕容绍成一听,明月所说,不就是那位开福寺的画师曹仲达吗?
    “对啊对啊。你认识他?”明月笑着问道。
    “在开福寺见过。是位少年画师,画工了得的。”慕容绍成和曹仲达可谓相见恨晚,自然对他格外欣赏。“不过小姐你怎么会想到学琵琶呢?”
    “我啊,恨简单啊,琵琶可是刚从波斯传过来没多久,全天下会的人也不多呢。若是我学会了,岂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明月兴高采烈。她说的自然事实情,但是却也没说完。她更想说的是,学会了别人不会的琵琶,在通往天下第一教坊行首的路上,才会多一重保障。
    几人说话的时候,云鹤公子很少插话,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明月说个不停,满脸的宠溺。遇到明月的这几月,是他这十几年的人生中过的最高兴的一段日子。
    “云鹤若是将来有出息,为娘的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云鹤想到母亲谢氏时常所说的话,心里就不由地一阵压抑。
    父亲常年在洛阳,留在清远的他和母亲还有姐姐相依为命。母亲虽作为正室,但是作为谢氏一支旁系的母家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而且高门出来的母亲,为人严肃守礼,和纨绔虚华的父亲根本不是一路人。夫妻间的感情,恐怕早已荡然无存。
    听闻父亲在洛阳已另娶,但是母亲却仍旧当做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只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培养一双儿女身上。姐姐已经同京城洛阳的于氏一族结亲。于氏是先帝于皇后的母家,在朝中权势不可小觑。
    “云鹤公子想必也会乐器吧?”慕容绍成的话打断了云鹤的思绪。
    “只懂一点皮毛。”云鹤道,他不是谦虚,除了诗书,母亲很少让他学习其他。而且他自小身子弱,骑射这些,也是一窍不通。
    “慕容公子呢?”明月问道。她可不愿意看到云鹤窘迫的样子。
    “在下也是只懂得一二。慕容只是个粗人,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读书啊什么的没有多少,山山水水倒是见过一些。”慕容绍成道。
    明月虽心知慕容公子只是谦逊,但对他的回答却很满意。
    “原来这里竟藏着这么美的地方。”云舟的话打断了几人。他们面前是一处深潭,方才的溪水正飞流而下,在十几米的断崖上形成一道白练。潭水深碧,泛着凉意。深潭而下,是几十处大小不一的青石,立于水中,两岸树木横过溪岸。
    “这样的美景,可惜了的。”明月笑道。“咱们也应该拿着好酒,曲水流觞才是。”
    “姑娘还有作诗的雅兴?”慕容绍成笑着问。他正和云鹤公子一起站在潭边,瀑布飞下的水雾打在人面上,像雨像雾,平添了几分诗意。
    “我虽不会,可是云鹤公子的诗做的可是极好的。”明月一脸自豪,就好像会写诗的是自己一样。
    “明月姑娘谬赞了。”云鹤倒是很谦虚。
    “云鹤公子只是一味谦逊,我看今儿明月姑娘可是听不到云鹤公子作诗了。”慕容绍成打趣道。“我倒有个提议,不如我弹琴,云鹤公子吟诗如何?”
    云舟和明月坐于树荫之下,慕容绍成借着一方平整的石头放好清音。飞瀑水声伴着慕容绍成的琴声。他奏的是《古诗》。
    云鹤见云舟和慕容公子也都是性情中人,竟也一时放下拘束,伴着琴声高吟: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云舟只感觉到山风送来的水气轻抚着面颊。慕容公子抚琴的样子,风神洒脱,爽朗不羁中有着凛然之气。而云鹤公子儒雅斯文,掩不住的意气风发。而一旁的明月,正微笑着看着云鹤公子,一脸的认真。
    今夕何夕,云舟倒有些感慨。
    睡觉前,明月挤过来她的被窝。还如同以往一样地紧紧挨着她。
    “姐姐莫要觉得明月瞒着姐姐,只是姐姐太过老实,被姑姑一诈,便能全部都说出来。那会子我可就麻烦了。”明月一脸诚恳地说。
    “我也知道呢。”云舟揽着明月的胳膊道。“只是你竟也能瞒我这么久。”
    “反正我是早晚会告诉姐姐的。”明月笑着说,“姐姐今日里见了云鹤公子,你觉得他人如何?”
    “还不错。是个实诚的儒生。我看他看你时,恨不得看到眼睛里去了。”云舟也小声笑将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姐姐莫要小看了他。”明月道,“他虽比不得慕容公子的家世,但是却是文采斐然。他日必定能成大事的。”
    云舟故意逗她,“哎呦,现在就已经开始护着了。”说完自己却笑起来。
    “我跟姐姐正经说话呢。”明月却严肃起来了,“我以往只想做天下第一教坊的行首。但是现在却不想了。我只想和云鹤公子一起,往后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姐姐难道忘了云英了吗?”
    惨死的云英。她又怎能忘记呢。
    “当天下第一教坊的行首固然荣耀。但是姐姐不也知道,教坊里多的是云英这样的姑娘。你我二人,虽然有姑姑看待,但是说白了,和云英的处境又有什么不一样。”明月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知道。”云舟轻声道。
    “我和姐姐都是孤儿,所以我的想法姐姐是能明白的对吧?”明月道,“姐姐还记得上巳节吗,当时秋千架下那一群儒生里,就有云鹤公子。别人锦衣华服,我却不稀罕,只喜欢他一片赤诚。他就是个寒门儒生,我也认了。”
    明月的一番话,让云舟不知说什么好。
    许是自己专心于练琴,真的忽略了明月太多。这些她本来应该早知道才对。云英的死不仅仅对自己来说是忘不了的,对于明月也是一样的啊。只比她们大几岁的云英,以往朝夕相处过的云英,就那么没了。然后,就被所有人淡忘了。
    “明月,我托安成哥哥在洛阳替我寻访父母了。”云舟觉得她也应该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你以前说过,我可能是从洛阳来的。”
    “姐姐那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吗?”明月问道。
    “我也说不好。”云舟有点犹豫,“就好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没有根源。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想知道自己的姓氏。”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明月担忧地说道,“我怕姐姐失望。”
    “可是失望也是一个结果啊,是不是?”云舟也不知道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明月。
    “恩。我会替姐姐保守秘密的,姐姐也要保守秘密哦。”明月撒着娇地说道。“如今姐姐和我可是共犯了。”
    是呢,和明月之间,除了以前的那些秘密,又多了一个秘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她一起分享秘密的人,就是同自己一样是孤儿的明月啊。
    云舟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一旁的明月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