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38章 密营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灿烂晚霞。明天又该是一个晴天。绯红色流云倒映在湖水当中,晚风吹皱了一池绿水。宝月与胡妃逶迤而行,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宝月心中实在不清楚胡妃此来的目的,但他仍旧谦恭地略后一些,跟着胡妃。
    胡妃看着漫天云彩变幻着瑰丽色彩,洛阳城在佛寺的晚钟声里渐渐沉寂。所有的繁华热闹,终也是这样的轮回变迁。荣时转枯,盛而转衰。她辛勤谋断的,不过是为自己和家族谋来一个平和安稳。可是,这样的想法,终究有些虚幻。在权力之巅上的诸人,估计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洛阳城难得这样好的黄昏。”胡妃驻足远望西边的天空。这样的黄昏,估计最能引起人的感叹。如今时事变幻,未来局势如何,谁也说不清。可是,不管如何,人事代谢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本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惬意地看过落日夕阳了。”
    宝月小心翼翼地答道,“王妃殿下操劳辛苦,阖府上下都要仰仗王妃呢。”
    胡妃知道宝月对自己的戒心很重。但这重防备之心,她也是预料当中的。她仰天长叹一声,“本宫虽然忙于俗务,但终究还能与王爷您一同看这夕阳美景。只是太后她,却是估计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宝月听得胡妃此说,心中一惊。太后被拘禁以来,外边很少知道太后的讯息。胡妃和太后即使今日里处于对立阵营,估计姐妹之间,也还是血浓于水,或许王妃还是惦念太后的。但是转念一想,胡妃乃是元叉的王妃,元叉怎能容忍她和太后一心。这么多年来,若不是自己小心谨慎,怎么可能由罪臣之子封王。政治争斗,虽看不见刀光剑影,可是流血牺牲,不也是血流成河。他们这一系的力量如今如此弱小,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兄弟和自己的性命。
    宝月默然道,“太后素来信佛,如今深居简出,想也是为了修心养性之故。”天下谁人不知太后是被元叉和刘腾拘禁,但当着胡妃的面,他怎可说出来。胡妃如此打探,谁知道她心里做什么打算。
    胡妃知道宝月肯定不会对自己推心置腹,或许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身负清河王元绎被杀的深仇大恨,但是宝月却还能如此冷静和自己交谈。他或许内心里就是个忍辱负重的年轻人。如果没有到有把握的时候,估计他是不会有所行动的。胡妃觉得如此试探下去的意义并不大,于是挥一下手,屏退了后边的侍女。这才从广袖之中拿出来那块太后所给的玉佩。“临洮王可认得此是何物?”
    宝月将那玉佩拿在手中,此佩虽小,但是用料上乘,雕刻的功力也是不俗,只是上边的图案,却不是平日里的吉祥花样,一只虎形兽。莫非这就是用来调兵遣将的虎符?但是如今天下,除了手握重兵的元叉,谁又能有调用兵力的权利?而且此是玉虎符,与军营之中的青铜虎符完全不同。宝月一副惊讶而不解的样子,“这是……?”
    胡妃缓缓道,“此乃太后娘娘所赐。”
    “可是……”宝月试探道。
    胡妃收起玉佩,眼睛盯着宝月,“不瞒王爷,本宫五日前去过宫中,并且还见到了太后。此印乃太后娘娘交付于我。”
    “太后她凤体可还无恙?”宝月避重就轻。太后一直都在拘禁之中,胡妃虽然有可能进宫拜见她,但是太后娘娘如今可还相信身为元叉王妃的妹妹?宝月在心里掂量着胡妃所说的真假。
    宝月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胡妃继续说道,“临洮王可认得这个?”胡妃将贴身收藏的锦书交到宝月手上。
    银色暗花织锦,上边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字体。宝月一惊,知道这是太后娘娘的血书。他急急读下去,却是一道密旨。“着临洮王元宝月统领密营一切行动,见虎符者,如见本宫。密营一切人等,悉听调遣,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这……”宝月一时竟不知如何说。
    胡妃示意他往下继续,附在锦书之后的,乃是一份用蝇头小楷所书的名单。胡妃说道,“太后被刘腾所拘禁,困在深宫,如今已有一年。此番我侥幸能够拜见太后,太后令我等采取行动,调用密营力量,务必将刘腾拿下。”
    可是,除掉刘腾之后,元叉又将如何处置?宝月心中一紧,只处置刘腾,是太后的旨意还是胡妃的意思?又或许,这只是一个诱惑自己掉入的圈套?借助宗室的力量,除掉刘腾,然后朝廷上下,只余一个元叉,一方独大,正好可以号令内外。
    胡妃正色道,“如今刘腾以一介阉竖,囚禁太后于内宫,挟持陛下于朝堂,如此行为,人神共愤,人人可得而诛之。太后倚仗临洮王的谋略胆识,希望王爷能联系朝臣、依靠密营力量一举拿下刘腾。那时太后重新临朝称制,可还清河王一个公道。而京兆王嘛,太后已经自由打算。”
    宝月默然。
    胡妃继续说道,“本宫既是宗室之妻,亦是胡门女子。无论于社稷于家族,都希望太后安然无恙、皇帝陛下福寿绵长,太后即使胡氏一族的福荫。于今天子尚且年幼,如果任由朝中重臣把持朝政,长此以往,难免不出现动荡。如今朝中形势如何,临洮王估计比本宫更为清楚。还请临洮王放下与京兆王之间的恩怨,先图太后复政为好。”
    宝月长叹口气。身为皇族宗亲,即使有心回避政治,也终究难逃其中。只是与胡氏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如果不除掉刘腾,那么内有宦官、外有权臣,对于年幼的陛下来说,那宝座犹如危卵孤悬;而一旦太后复政,那么外戚气焰肯定日益高涨,难保宗亲们不会受到压制。宝月心中万千思绪,有如没有头绪的一团乱麻。
    清河王叔当日在朝中刚正不阿,所以才为众人所嫉妒仇恨。但是清河王叔却依然处事秉公行断。他当日里亦曾问过清河王叔,宝月依旧记得他的回答,“唇亡齿寒。东夷伪宋的更迭即是前车之鉴。宗室虽被皇权所压制,但是却依附皇权所存活。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皇权,也只荫庇一族血亲。一旦朝代更替,宗室自然不保。更何况还要连带天下百姓一起遭殃。所以无论愿意与否,都要竭尽心力,皇权稳固,宗室才能平安,而天下百姓也可免于流离失所。”
    思虑半晌,宝月悠悠说道,“宝月为社稷愿意承担如此大任,只是希望万一事有不测,希望王妃保全内子及几位兄弟。”
    胡妃思忖一下,说道,“这是自然。只是本宫却更愿意看到临洮王和王妃白头到老、儿孙满堂的样子。”
    宝月觉得喉咙处有点哽咽。深秋的时候,他就要做父亲了,他一直希望,那是个男孩。一个能继承临洮王爵位的世子。在他的手中,曾经衰败了的京兆王元愉一系,能够重新子孙荫堂。可是,如今,他再也无法确定,能否还有那一天。他无力地展开那块写满名字的锦帛,上面的名单并不长,但是却也让他吃惊不已。“太后竟然如此思虑周全,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培养了这么一支秘密力量。”
    百密而有一疏,就能酿成大祸。太后当日不也就失于这一疏?胡妃道,“王爷自可按照这上边的名单集结密营力量。另外太后曾说,凡物之将腐,无不从内中而来。王爷自可按此行事。”
    宝月点头称是。
    “本宫不便多出面与王爷接近。凡一切事情,王爷自可多珍重。除非事情有变,王爷与本宫不要再多联系。另外此事一定要保密行事,知道的人越少,太后以及王爷就越安全。”胡妃此刻一脸庄严,那神情凛然间有飒爽之气。北境女子多慷慨激昂之态,宝月这是第一次领略到,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运筹帷幄国家大事。
    “王妃放心,宝月自当尽心尽力。”宝月低首。
    “若万一有变,本宫自会叫身边的侍婢宝娟来与你传递消息。”胡妃一挥手,后边的那位一直垂头的侍婢走向前来,胡妃这才大声说道,“临洮王府中所植荷花本宫甚是喜爱,宝娟你记好了,本宫若是想起,你自来替本宫采摘。”
    那叫宝娟的侍婢低声道,“是,王妃。”
    倒映在水中的天空已然阴暗,流云有着阴沉的青黑色。乌压压的夜色紧迫逼来。宝月目送远去的胡妃一行远去,却感觉内心沉重异常。夜鸟贴着树枝飞过,发出一声惊悚的鸣叫。宝月心头不禁一惊。
    他喃喃道,“死生有命,父王、王叔,若你们泉下有知,助宝月完成大事,以肃纲纪、清君侧,除掉阉竖,还政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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