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37章 宝月

    临洮王宝月,本是京兆王元愉的长子。愉与宣武帝同为孝文帝之子。二人感情尤其深厚。是时,宣武帝以舅氏高肇之侄女高月容为继后,高肇以及高后一个掌握朝政,一个母仪后宫,在外廷内宫党同伐异,肆意妄为。
    京兆王元愉自幼受父皇宠爱,后又多蒙宣武帝厚爱,性格放诞不羁,受高肇扼制日久,于是心生嫌隙。后高肇谗言,将元愉贬为冀州刺史,尤嫌不足,高肇又进而诬陷元愉与诸王私下往来,图谋不轨。
    凡此种种,元愉被逼起兵造反,自称帝,立宠姬杨萱为后,这时候,宝月、宝矩、宝晖等四子尚且年幼,杨后又怀有身孕。
    九月,元愉兵败被俘,在押往洛阳的途中莫名身亡。人云是高肇派人缢杀。
    宣武仁慈,将四子和杨后圈禁起来,岁末,杨后产下一女后,依例处死。
    幼失双亲,幼妹生下后,也神秘失踪,宝月带着三个弟弟在监禁中辛苦度日,七年之后,宣武驾崩,新帝登基,执政的胡后才将他们兄弟从监禁中放出来,重新登入宗籍,并送到清河王元怿府中教养,宝月后被封为临洮王。
    但去年清河王元怿无辜被杀,其子元亶被宝月为禁足在家,宝月兄弟虽有心却无力。朝中除了素来清直的元肃之外,其他人都明哲保身,根本不愿意涉足这趟浑水。
    同在王子坊的临洮王府第紧临分金沟,沿着河水一排水榭,虽是清雅,但和王子坊其他府第相比,逼仄窄小了很多,沿着水榭往里走,是临进入府中河水而建的游廊,河水汇成一处小湖,湖中间亦建了一座水阁。这水阁冬暖夏凉,甚是怡人。
    慕容绍宗远远就看到水阁里凭栏而立的临洮王元宝月。他一身天青色夏衣,腰间束着白玉带,同一质地的白玉簪。许多人都说当年元氏诸皇子中,元愉是最风度翩翩,而宝月相貌与元愉最是相像。绍宗虽然没有见过元愉,但是在他所见过的诸位宗室亲王中,宝月容貌清奇,自是少有人可比。
    绍宗被侍从领至水阁,他俯身下拜。“慕容绍宗拜见王爷。”
    宝月连忙伸手相扶。“绍宗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但看到慕容绍宗风尘仆仆的模样,宝月不禁有些感慨地说道:“这趟辛苦你了,只叹本王在洛阳,行动受限,只能让你四处奔走了。”
    慕容绍宗拱手道:“王爷言重了,都是属下分内之事,能为王爷分忧,属下实感荣幸。”
    宝月屏退侍从,整个水阁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宝月这才问道:“绍宗,此次行事如何?本王在京城等的焦急。如今京城形势更加不能容忍,本王忧心的是,若长此以往,元叉和刘腾有可能和当年的司马氏一样,做出大逆之事。”
    慕容绍宗心中一惊,两月不在京中,形势竟然如此严峻。他忙将这两月南境之行的所见所闻告诉宝月,“依小人来看,这些州郡大人大多还是观望状态,并未真心依附元叉和刘腾,除了荆州刺史,其他各州都是一样。只有清远太守徐方达,其人城府山高水深,小人实在难窥就里。他表面同情宗室。但据小人所知,他与刘腾本为同乡,怕是其间应有不少难以告人的秘密。”
    宝月点头,“嗯,是得安排人紧盯着他了。”
    绍宗道:“不过王爷放心,小人已经安排妥当,他脚下一动,我这里就能觉察到,只是另有一事,小人不敢不报。”
    宝月道:“哦?但说无妨。”
    绍宗便将在清远遇到温子升的事情详细告诉宝月。
    “温子升此人,为人狂傲,之前一直在荆州刺史手下,如今却不知道他此行意欲为何?若是为了元叉等人,那么说明元叉一伙已经开始行动。而那个奚公子,却应该是奚康生大人派出打探消息的,难道是奚康生与元叉一流之间有了龌龊?”
    宝月沉吟半晌,“这个月二十,是千秋节,太后诞辰,若能说服皇帝,在千秋节奉行饮宴,那时再安排,不愁收服二人。只是如果圣上听信谗言,一直以为清河王叔曾有不轨行谋,对清河王叔以及太后怨恨颇深。太后如今仍在禁宫,却不知如何才能让皇上转变心意。”
    绍宗一时也觉得事情难办,两个都沉默不语。以宝月之阅历,权势,与元叉相斗,不啻以卵击石。但如果不这样,他们这些不肯依附的宗室,总是等着做案上鱼肉。
    “不管如何,都要尽快找到可以在宫中做内应之人。”宝月忧心地道。
    绍宗接着道:“二王子不是在宫中伴读吗?找他来如何?”
    宝月愣了一下,“这,”他最不愿诸弟卷入政事,更何况二弟宝矩向来行为端正,事事讲求有理可循。平日里更是朴讷寡言,如果让他在宫中做内应,着实有太多令人不放心的地方啊!
    宝月一时没了主意。
    湖中荷花亭亭玉立,锦鲤嬉戏其间,湖水青碧,倒映着岸边树影婆娑,湖对岸忽然传来一阵女子说笑之声,宝月和绍宗不由同时转头看去。
    三位年轻女子,在六、七个侍女的陪伴下,正沿着花园香径碎步走来。其中一个身穿鹅黄蝉翼衫,宝月认出是自己的王妃崔氏。而另一位红衣蓝裙的,却是有些眼生,尤其是另一位年轻女子,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看到是宝月,崔氏和两位女子沿着湖岸和水阁之间的木桥而来,待走得近些时候,宝月才看出红衣的是京兆王妃胡氏,另一位女子,却真的未曾谋面。
    三个女子依次见过宝月,崔氏道:“王妃殿下,听闻臣妾有孕,今日里,特地看望,真让臣妾不胜感激呢!”
    宝月也上前施礼拜谢,“王妃如此费心,宝月惶恐。”
    胡妃一是宗室长辈,二是太后妹妹,皇帝姨母,三是京兆王妃,哪一条他都不能不谨慎对待。
    胡妃倒是不拘礼节,“临洮王妃有孕,本来就是喜事。我作为长辈,也应该过来看看。先恭喜王爷了。”
    崔氏接过话说道,“王妃殿下送了许多珍贵补品过来,令臣妾实在过意不去。”
    宝月不禁犯了嘀咕,胡妃如此交结,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如此关键时候,他不能不小心。
    “真是多谢王妃殿下,务必请王妃在寒舍用完膳后再回,也好让内子能多和王妃讨教为人母之道。”
    胡妃笑道,“王爷客气,那我就多有打扰了。”
    一旁安静不语的少女,只是默默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副娴静温婉的模样。
    宝月暗中仔细端详了几番,始终没有认出是谁,崔氏和胡妃也没有介绍,他不禁问道:“敢问这位是?”
    崔氏道,“你难道真的不认识吗?这是乙弗家的妹妹啊!”再看那女子,正是豆蔻年华,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可是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了。听到宝月问她,赶忙含羞裣衽,“玉簌拜见临洮王兄。”
    经这么一说,宝月才想到她应该是姑母淮阳长公主家的那位长女,只是三四年未见,不想她已经出落得如此标致。而且那落落大方的仪态,即使如今宫中的几位公主,亦不过如此。
    “哦,玉簌都已经长这么高了,为兄真的是认不出了。我以前见你的时候,还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呢。”宝月笑着说道。
    乙弗玉簌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看她如此腼腆,宝月也不便多说。
    崔氏道,“皇姑母估计已经醒来,王爷要和臣妾一起回去吗?”
    宝月道:“自然是要回去,今日皇姑母来到府中,我还未拜见呢,已是十分失礼了。”
    宝月和崔氏所说的皇姑母就是淮阳长公主,孝文帝拓拔宏的爱女,乙弗媛世为吐谷浑部流年,世居青海,后孝文帝迁都洛阳,这才定居洛阳。淮阳公主年可四十多岁,生的雍容华贵,她贵为天之娇女,嫁人后,夫婿又极体贴,日子非常舒心,自然显得格外年轻富丽。
    宝月拜见淮阳公主,大家坐定。淮阳公主说:“临洮王妃有孕,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京兆王早逝,希望你们兄弟能婚姻美满,多子多福,这样京兆王泉下也能安心。”说到最后,淮阳公主已带哭腔,忙不迭拿出手绢拭去眼泪。
    父母悲逝本是宝月心中的憾事,而后又加上清河王叔遇害,虽然不过才20岁,但人生无常,生死离别在他心中已是刻骨铭心。宝月赶忙谢道,“姑母对侄儿多有照拂,侄儿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几位兄弟的亲事未有着落,幼年失散的妹妹也下落不明,宝月寝食难安。”
    淮阳公主道:“长兄如父,也难为你了。如今之人都趋炎附势。你兄弟虽风姿出众,但无奈兄早逝。只怕也会影响到各人的婚姻。”
    宝月道:“多谢姑母记挂。宝月虽驽钝,但也知道长兄如父的道理,自会为他们多加张罗。”
    淮阳公主看了一眼胡妃,缓缓说道:“若不是这世道翻云覆雨,有你清河王叔照应,你们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只是这世间多的是两面三刀之人,侄儿,你心性单纯,但也要看清楚人,有的人,枉称为人,只是披着人皮,背后尽是苟且之事,你可要多加留心哦!”
    长公主这几句话说得很明显,胡妃恨不得立即回复几句,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压住了火气,只冷冷地笑道,“公主所言极是,你们可要记好哦。各位,本宫不适,想到园子里陶冶一下耳目,就先离开一会儿,哎呀,还是这园子里的空气新鲜啊!”边说边挥着手中的香帕,“京兆王,可否陪本宫走走,本宫可是头一回到你这花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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