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34章 殇逝

    崔府。
    云鹤的房间里燃着昏暗的蜡炬。秋色的帷幕，显得屋内更加压抑。到处都是草药的浓重的味道。云鹤公子只穿着白色的衫子，躺在卧榻之上。
    阿真小声地跟他说道，“今日里我见着清乐楼的那位姐姐了，就是和明月姑娘一起的那位。”
    云鹤听了，脸上有些动容，但末了，只轻叹着道，“是那位叫云舟的姑娘罢。”
    “哦，是，就是云舟姑娘。”阿真道，“她说明月姑娘自从与公子分别后，似乎也很伤心。连修炼都不怎么参加。”
    云鹤听了这话，有些难过的别过头去，“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啊。看起来很强硬，可是是多情而善感的人。”
    阿真看他难过，连忙说，“我拜托云舟姑娘，务必请明月姑娘来见公子你。”
    云鹤却不说话了，过了良久，只幽幽地道，“以后，阿真你也不必为我做这样的事了。那个人，就让她慢慢的忘掉了，好好生活罢。”
    “可是，公子……”阿真看着云鹤已经不成样子的脸庞，哽咽起来。
    “明明是我辜负了她。怎能又让他为我白白伤心难过。况且，”云鹤公子猛地咳了一下，阿真赶紧为他捶着后背，好半天才好。
    云鹤公子吃力地喘息着，“况且，我的病，已然没有救了。不能再让她知道这个啊。”
    “公子……”阿真含着泪道，“公子不要多想了，好好养病，很快就能好的。”
    “云鹤儿。”谢氏夫人推开门进来，身后跟着云鹤的未婚妻，长孙小姐。阿真见是夫人来了，赶紧起来，垂手侍立在一旁。
    “母亲。”云鹤想起来，可是却浑身都没有力气。
    “躺着罢。”谢氏夫人赶紧扶着他，让他斜倚在榻边。
    “公子今日里好些没？”长孙小姐温柔地问道。她比云鹤大一岁，家族在清远也算是大族。这小姐自小受家里教育，自是贤良恭顺。
    “每日里都这样……”云鹤慢慢说道。自病后，他已经拜托父亲提出退婚，可是长孙小姐却很坚决地回绝了。即使与明月私奔的事情，也未能让她改变心意。如今也是隔三差五，就会随家人过来崔府，探望云鹤。
    “公子安心休养就好。等到春天，应该就会痊愈了。”长孙小姐柔声道。
    可是，春天，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云鹤心里都不敢多想。只能道，“知道了。秋夜气寒露重，小姐和长孙大人都早早回罢。”
    听他这么说，谢氏夫人语重心长地拉着云鹤的手道，“云鹤儿，你放宽了心思，好好养病。不为阿母，就是为了长孙小姐这份心，也要好起来啊。”
    “阿母……”云鹤挤出一个笑容，低声叫道。
    谢氏夫人以为云鹤要说什么，握紧了他的手。
    “阿母，往后阿母一定要坚强才行啊。即使没有父亲，没有孩儿，阿母也要好好活着才行。”云鹤有气无力地说道。
    听他此言，谢氏夫人大吃一惊，身子向后直了起来，当她明白云鹤的话语时，又赶忙抱着云鹤的半截身子，“云鹤儿，你怎地说这样的话。可不要吓唬阿母啊。”
    云鹤牵牵嘴角，“人世间的别离，总是难免。即使亲如父母和子女，也难免有一朝会分离。阿母明白是这样就好。”又转身向长孙小姐道，“我只觉得对你万分抱歉，只是，此生，怕与你没有夫妻的缘分了。以后，再莫要遇到向我这样的人……”
    长孙小姐错愕地看着云鹤。而谢氏夫人已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阿母……”云鹤低声道。
    “公子，”阿真也扑到榻前，哀声叫道，“公子，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阿真啊，你以后要替我多照顾夫人……”云鹤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道。
    “混账……”谢氏夫人哭着骂道，“阿母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就是要听你说这些吗？”一边捶着卧榻。
    “阿母……”
    众人看时，云鹤公子已然昏厥过去。
    “公子，云鹤公子。”恍惚间，是明月灿烂的笑容，走在漫山的野花从中，一身白底粉花的襦裙，双丫髻边缀着一支桃花。
    无名的花朵散发着清淡的香气，空气里有着野草的清香，明月站在一株开满粉色花朵的大树下，微微笑着对他招手。他不由地向着她的方向走去，风吹着花海，花朵儿在风里轻轻摇摆，碧色野草翻飞着长长的叶子。
    “公子。”是明月那无比温柔的声音，伴着风铃般的笑声。那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是无所不在。
    “啊，明月。”云鹤公子回应着。向明月伸出手去，可是，明月却倩笑着飘忽不在眼前了。再看时，却是在树下翩然起舞，白色的长袖，在空中轻盈盈地飘飞翻转。繁弦奏渌水，长袖转回鸾，却是舞的《渌水》。那树上花朵，被风轻吹，便一朵朵纷然飘落在空中，似乎在为那起舞的人陪伴一般。
    云鹤看着明月起舞，只感觉她飘然的舞姿，似乎要御风而去。“明月啊……”云鹤想伸手去抓住明月，可是却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看着明月和花树，离他越来越远。
    “明月啊。”云鹤着急而难过，“不要离我而去，不要……”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明月啊……”云鹤不停的叫着明月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公子，公子……”云鹤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喊他，同样是轻柔的，可是不是明月。他一惊，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是一脸着急的阿母、长孙小姐，以及阿真的脸。看到他睁开眼睛，谢氏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捶着自己胸前道，哀哀地道，“儿啊，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明月呢？”云鹤懵懵地问。
    长孙小姐方才已听到他在梦中喊明月的名字，此刻刚醒过来，又开始找明月，不由地怜及己身，悲从中来，急切间掉下一颗泪来，又怕被人瞧见，只好躲在一边墙角。
    “公子，你方才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醒来又找明月姑娘啊。”阿真带着哭音说道，“公子啊，你别这样了好吗？别吓阿真了。赶快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就是，我就是去抢，也会把明月姑娘带到你面前的。”
    听到他这混账话，谢氏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阿真，你还不去把大人和大夫叫过来。”
    “是。”阿真赶忙答应道。
    “阿母，我已经没事了。”云鹤拦着阿真，一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你方才……”谢氏夫人担心地道。
    “之前不也这样吗？我没事。”云鹤道，“只是身子虚，容易昏厥罢了。”
    “云鹤儿……”谢氏夫人难过的叫道，“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就行，阿母以后再不管你的事了……”
    “知道了。阿母。”云鹤挤出一个笑，“夜已经深了，阿母带长孙姑娘回正屋吧。免得长孙大人担心。”
    谢氏夫人看不能勉强，只好起身说，“那万一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让阿真喊我们，好吧？”
    云鹤点点头。
    谢氏夫人方才带着长孙小姐，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阿真和云鹤，共着一截子昏暗的蜡炬。外边秋虫啾啾而鸣，月光如水，倾泻在地面上。云鹤看见，有着吃力地问阿真，“今儿是初几了？”
    “十五了。公子。”阿真不解地回到道。
    “难怪月色那么好。”云鹤感慨着，一边伸手道，“阿真，扶我起来罢。”
    “可是……公子你这刚好点儿。不能起来的。”阿真道。
    “我这会子觉得精神尚好，卧病在床这么久了，也该起来走走了。”云鹤坚持道。阿真只好不情愿的往他身上加了件鹤氅，扶他起来。
    “阿真啊，扶我到院中吧，我想看看月色。”云鹤迈着虚弱的双腿，央求般地跟阿真说道。今夜里，这月色该有多美。
    “公子……”阿真本来想说他不能出去，但是看到公子那双望着窗户的眼睛，只好慢慢扶他出去，“只能呆一小会儿啊，现在天气已经冷了。”
    那一轮白色的圆月，此刻正在中天。夜空黑暗无边，寂静的夜里只有秋虫的声音。树影婆娑，倒映在院中，参差成行。月光清冷中有着别样的温柔。极目之处，仿佛朦胧而清透的琉璃世界一般。
    “我叫明月，就是天上的明月啊。看着月色，你就能想起我来了。”耳边仿佛还回想着明月那娇柔的声音。那一转眼，一回眸，一个身姿都充满了甜美的女子。当年初见，甚至连知道她的名字都让他悸动不已。可是，可是多少的往事都抵不住现实的残酷。
    他终究辜负了她。明月，如明月一般的女子。
    “明月，明月……”云鹤喃喃而道，“此生，我只愿如这月色清辉，无论你处在何方，就这样看顾着你也好……”
    云鹤伸出手去，可是月光却穿过手掌，抓不住，摸不着。他只感到心口一阵腥膻味，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明月啊……”他在心里默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