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云舟》第32章 帝姬

    听得云舟问起御灵院的杨萱，梦瑶的脸上现出一阵不易察觉的苍白。但是多年以来形成的隐忍习惯，让她终究没有显露出来。她整了整衣袖，缓缓说道，“杨萱是御灵院中的第一舞姬，天下闻名。而我当时亦不过只是伴舞的小伎，身份地位相差很多。所以即使同在紫云院，终究了解不多。”
    “哦。”云舟似乎有些失望。自从繁炽姐姐跟她讲起杨萱当年的《白纻舞》，她始终不能忘怀。但是年岁杳然，过去的踪迹难以寻找。关于杨萱的点滴，也如同她心目中一直想象的父母一样，那么的飘渺茫然。
    桑青姑姑感叹道，“那杨萱当时盛名天下流传，无人不知她的美貌。只可惜，后来确实杳无音讯，不知所踪了。人言红颜薄命，她也算是一个罢。”
    正慧大师合掌念佛，“那杨萱原本只是徐州小小舞姬，却一夜扬名，直至到了御灵院。并作为内人在宫廷饮宴上做过表演。也算是舞姬中难得一见的了。”
    梦瑶姑姑却不言语，似有所思。
    倒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桑青姑姑，叹着气说道，“关于她的身世，传言甚多。却是真真假假。我倒是听得人讲，那杨萱在徐州时与当时的京兆王元愉相遇，京兆王一见钟情。但是杨萱知道两人身份隔阂，所以竟暗自离开徐州。后来才进得御灵院。那京兆王却追随不已，终于打动芳心，将杨萱纳为侍妾。”
    “如是这样，那杨萱后来又如何呢？”云舟不禁急切地问道。
    “只是听闻京兆王府中并未有叫做杨萱的侍妾。传闻而已，确实不知真假呢。”桑青姑姑叹息道，“若是杨萱活着，也已是将及不惑之年。古人歌诗唱，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真正让人心生感叹呢。”
    几人正说话间，小沙弥通报说，“两位慕容公子前来向大师辞行。”
    梦瑶听得如此，便想告辞，倒是正慧大师随意散淡，“不必了，他二人只是来辞行。梦瑶姑姑尽管品茗好了。”
    不一时，小沙弥领进来两位年轻公子。那位二十多岁略显儒雅的少年，正是前几日太守筵席上的贵客慕容绍宗，而另一位年纪小一些的公子，梦瑶却是没有见过。小沙弥说是两位慕容公子，想来是绍宗的兄弟了。
    梦瑶看那小慕容公子，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却意气风发，比绍宗还要出众许多。更兼他相貌奇特，站在人群中，可谓是玉树临风。
    梦瑶正思忖间。那两位慕容公子已经拜见完毕。看到众多女客，觉得略有些不便。倒是正慧大师丝毫不在意，待他们坐定之后，正慧大师便问，“怎地今日里这么匆忙就要回去？”
    绍宗道，“绍宗为俗务牵绊，不便之身，不能多在大师这里聆听教诲了。洛阳有命召回，所以绍宗只能前来告辞。”
    “若是有命，也是不能违背。檀越一路顺风。”正慧大师道。他非是不知这位慕容绍宗公子此来清远并非那么简单，但是俗事俗务，于他这年迈的老僧来说，无非也是过眼烟云罢了。
    絮叨几句，两位慕容公子起身告辞。梦瑶她们几个起来行礼，梦瑶道，“来日若是还来清远，请公子务必还来清乐楼，小人定当尽地主之谊。”
    绍宗谢道，“感谢行首大人的美意，若有机会，绍宗定当还会叨扰。”
    绍成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告辞而去。
    梦瑶和众人返回室内坐下，但是刚才那位叫做绍成的公子，却让她有些猜不透。刚进门时，他看到明月和云舟的表情，似乎早就见过一样。但是云舟和明月两人都低着头，她亦不能分辨绍成认识的究竟是哪位，或者，两个人他都见过也说不定。
    真是个绝世少有的美少年呢。
    梦瑶心里感叹。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这两位慕容公子身上都有很多的疑点，虽说是慕容家的后裔，但是人心难测，这两人为人究竟如何，她却是丝毫不知的啊。但这么想着，梦想自己都有些感到好笑起来，自己这样思来想去的，为了什么。即使那两位慕容公子容貌出众，但是云舟和明月，却都是注定要在风月场度过一生的命运啊。
    “这兄弟二人，端的是一双千里驹。难怪人常说慕容家的人心怀野心，任是谁见了这样的人物，估计都觉得他们不会久居人下。”桑青姑姑品着杯中清茶，似有所思的说道。
    正慧大师道，“慕容家的人确实是人中龙凤。不过当今宗室当中，亦不乏这样的风流人物啊。”
    “正慧大师好像亦知道很多红尘中事呢。”桑青姑姑打趣道。
    正慧大师呵呵而笑，“老僧亦只不过身处红尘，连红尘都不关心，是亦连众生都不关心呢。”
    桑青姑姑接茬道，“小人倒是听说，皇亲宗室当中，倒也有不少人比得上慕容家后裔呢。就好像已故的清河王，听说就是天下难得的美男子一个。”
    连一旁的青云也忍不住插嘴，“似乎好像那位枉死的京兆王要更加人物出众呢。”
    一提起京兆王，大家便又开始谈论起当年京兆王与杨萱的一段情。倒是梦瑶一直都没有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正慧大师方才道，“听闻当时那杨萱身怀六甲，在狱中诞下了一位小郡主，但是杨萱死后，却在没有这位小郡主的音讯。老僧一直以为多时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但是前几日那慕容绍宗公子拜托老僧一件事，让老僧吃了一惊。”
    “什么事？”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慕容公子此来清远，有一件极秘密的事情，那就是暗中一路寻访当年小郡主的下落。听说是当年一生下来就被人带走了，但是隔了这么多年，哪还有半毫音讯。”
    明月心切地问道，“那小郡主被谁带走了呢？”
    正慧大师微微一笑，“是呢，是谁带走了呢？这倒是个问题。”他那张岁月刻蚀过的脸上充满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梦瑶看着杯中变成浅淡的绿色的茶水，缓缓道，“是谁带走的又有何意义呢？生在帝王之家，就一定是好的吗？那杨萱经历坎坷，也算是冷眼看遍，小郡主被带走，兴许也是她的心愿呢。”
    “你几时如此超然于世外了？”桑青姑姑在一旁取笑道。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梦瑶似乎不为她的话所动，兀自将最后一口茶喝完。一抬头却发现云舟正安静地看着自己。梦瑶心头一动。虽然是一同长大的两个孩子，云舟和明月是如此的不同。明月即使年龄还小，但举止当中那风尘的气息已经渐渐能看出端倪。而且她本身就有一种令男人喜欢的气质在里边。但是云舟，却完全不同。她长的亦属于美丽的那种，但是全然没有半分的挑逗性和诱惑力。让她留在风月场，亦不知是对还是错呢。
    但是不管如何，所谓的命运，就是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东西罢。
    梦瑶恍然回神。她对正慧大师道，“大师，今日里多有叨扰，我们这就告辞了。”
    行晚礼，桑青师傅带着云舟和明月走出了方丈室。
    静室之中，一时只有梦瑶和正慧大师二人。
    正慧大师突然神色肃然，“梦瑶行首，我且问你，那两个小姑娘，你又是从何处收留的她们？她们的父母又是何人呢？”
    梦瑶看着大师那双充满了智慧和笃定的眼睛。她深知自己无法隐瞒得过，但是守护秘密的人，不都是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希望永远保留着秘密吗？想到这里，她微微笑道，“她二人原本都是孤儿，父母兄妹都没有。要不我怎可能带着她们来到清远城？至于她们的出身，谁又知道呢？许是落败之家的孩子，也许也只是市井间贫寒之间的孤儿。总的来说，沦落到风月场中来，都是苦命的孩子罢了。”
    那正慧大师却不理睬她这些言语。仿佛自顾自的说，“若不是流落到风月场，说不准都是大富大贵的命运呢。她二人的面相奇特，你阅人无数，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梦瑶笑道，“大师真是太抬举我了。虽然身世不幸流落风尘。但是梦瑶却还没有识人的本事呢。她二人我自小照看长大，若说容貌和资质，却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但是在风月场中，即使一时能够扬名，但终究不过如飘萍飞絮般，是不能自已的命运。又何谈得上大富大贵呢。大师真是见笑了。”
    正慧大师却却不以为然，“人生际遇，翻云覆雨，谁也说不准。梦瑶姑姑怎的就如此认定她二人一生就在风月场中了呢。老僧倒窃以为，世事变幻，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妄自揣测的。”
    正慧大师今日里句句含着玄机。虽不道破，但是却暗暗相逼。梦瑶谨慎应对间，却不知正慧大师只是心怀揣测，以此试探，还是真正有了证据。她与正慧大师也算忘年之交，却没有料到，一向不过问俗事的大师，今日里对云舟和明月的身世命运如此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