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的秘密基地内,程安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别有洞天的程度,简直像极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她不敢随便去碰架子上那些冷冰冰的武器枪械,只蹑手蹑脚来到里间的一个大沙发上。
萧允城伏着身子卧在沙发里,上身赤裸,厚厚的纱布从左肩一直裹扎到右肋下方。
淡色的血迹在浓重的药水酝酿里,层层洇透。
他的眼睛紧闭着,冷汗将他湿淋淋的碎发黏贴在额头上。
偶尔打个冷战,但呼吸都是灼热。
程安然心下一揪,缓缓蹲下身子。
她想伸手把萧允城脚下的一张毯子拽过来,可是目光一游神,手上的动作却偏了。
半个食指一下子插进了萧允城后腰的裤带上!
而偏偏这时候,萧允城眼睛一睁,单手绕过身后直接把程安然给扣住了。
那是军人本能的警觉,饶是伤痛之下,不忘近身提示敌情。
“啊!萧允城,是我!”
程安然被吓了一大跳。
萧允城认出程安然,眉头骤然一凛。
估计这一刻他的心情大抵是觉得——还不如遇到敌人了呢!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回去了么?”
“我……”程安然咬唇,“我看你伤得那么严重,不太放心……”
“我没事。”萧允城说着,用单臂撑着身子转了个姿势。
唉,也不知道这基地隔音好不好。万一刚才的声音给程安然听到了,岂不是很丢人?
想到这儿,萧允城就觉得还是昏过去算了。
程安然捡起他脚边的毯子,一边给他往身上盖,一边小声道:“萧允城,你不用跟我这么见外的。再说你也是血肉之躯,受伤了都是会疼的啊。何况龙叔一看起来,就像是个没轻重的角色。哪有人那样子消毒的啊?简直是上刑嘛!”
看着眼前女孩那怨念的小眼神,萧允城顿觉忍俊不禁。
“我师父以前严厉惯了,我也受虐受习惯了。说真的安安,你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明天……嗯,明天记得去公司报道。还有回去的话……”
程安然连连点头:“你放心,今天的事我谁都不会说的。你也是,你还在发烧呢。要不要喝水?我,哦,对了刚才两瓶水还在车——”
“安安。”
男人深邃的眼眸里深藏雾气,迷离的视线在程安然略有些慌乱的神情上游走着。
几秒后,他才淡淡地继续开口道:“你头发乱了。”
“啊?”
程安然羞赧地抬起手,把脸颊上的发丝往耳后塞了塞。
龙叔这里的设施很另类,刀光剑影擦着倒映,却是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唰一声,就见萧允城突然将一把匕首抽在掌中。
寒光乍现,落在程安然娇柔美丽的杏眼之前。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惊恐与愕然。
反而只是对着那刀刃之侧,照了照自己的脸颊。
倒是萧允城先怔了一下,旋即试图掣回手腕。
“没吓到你吧?”
程安然摇头,目光却始终盯落在匕首之上。
通体银光,格挡处扁平流线。刚刚在车上的时候,程安然似乎并没有留心打量过这把刀。
“你,不怕刀?”
萧允城推之入鞘,程安然缓缓摇头。
“我,你能把这把刀送我么?”
程安然仰起头,虔诚而认真的眼神一时叫萧允城顿觉无措。
他皱眉:“你要刀干什么?”
“我想保护我自己。”
程安然说。
“不需要。”
萧允城拒绝道:“利器出手之前,自己才是最靠近危险的那一个。更何况,这种M3军刺对女孩子来说,太大了。你要是真的喜欢,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把小巧的防身。”
“我明天就过生日。”
说着,程安然低头看看时间,说:“还有两个小时。”
萧允城眼神一压,表情里浮现了几许淡淡的尴尬。
“明天已经十九号了啊。”
程安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还是刚才阿棋发消息提醒我的呢。”
萧允城转过脸,什么都不想说。
他看过程安然的身份证,一早便记住了她的生日。那会儿帮她买连衣裙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等她来公司时看到了,就借口说是生日礼物,反正时间也临近。
不过后来,因为程安然被下药的事儿,让他跟自己足足较劲了好些天。
连那件衣服也做了莫名的人情,不知道这会儿是穿在秘书身上还是清洁工身上了。
萧允城懊恼得有点想打人。
可能是觉得眼下的气氛稍微有点紧张,程安然略有些不安地又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十点半了,她对萧允城说:“我再陪你一会儿好了,龙叔说你还要用消炎药,我怕——”
“你怕我一针把这小子扎挂了是不是?”
说话间,龙叔沉重的脚步踩着钢铁楼梯,压出一阵阵咣当声。
程安然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回头吐了下舌头。
没想到龙叔虎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丫头,谁让你下来的?我们这里是特种军区基地,闲杂人等进入是要被灭口的!”
“可是,您也没锁门啊?”
程安然委屈地表示。
萧允城笑道:“师父,她说的没错。你就这么把门敞开着,可是严重违反纪律。”
龙奉先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扬了扬手里的那包输液袋:“行了!躺着去!”
说完他又看了程安然一眼,意味深长道:“丫头,我劝你也该回家回家。就算留在这儿,你能陪他多久?一晚上,还是一辈子啊?”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的,程安然的心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愣在原地竟是没有半分回应的理由。
局外人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她程安然是萧爵一的妻子,是萧家的媳妇。
陪在萧允城的身边,哪怕多一分多一秒,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啊。
轻轻咬了下唇,程安然终于点了点头:“那我走了。萧允城,你保重。”
“我送你上去。”
龙叔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萧允城,抬手在自己稀缺的发际线上摩挲了一把,然后主动对程安然说。
程安然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摇手说不用麻烦龙叔。
“我得上去关门!”
龙叔没好气地哼了一句。
咯吱咯吱的铁梯子声,攒动程安然难躁的心跳。
可能是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在作祟,她总觉得龙叔刚才那句话可不是随口玩笑的揶揄。
果不其然,两人刚刚走上地面,龙叔向后一踹就把地下室的门给带上了。
敢情他关门的目的,只是要说点让萧允城听不见的话。
“丫头,你跟阿城两个……”
龙叔沉重嗓音,像夏夜里避无可避的一场骤雨。
程安然的心情还如刚才一般泥泞,她下意识挑起眼睛,矢口否认道:“龙叔你别误会!我和萧允城就是……朋,亲朋关系。”
“你把朋友两个字,故意说成了亲朋。这说明,你还知道他是你丈夫的小叔?”
龙叔鹰隼一般的眼神盯得程安然只觉呼吸不畅。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龙奉先面前,静等后文。
“本来这种事,是严格保密的。但你既然知道了,我们也不瞒你。”
龙奉先重重吸了一口烟斗,继续道:“阿城这次的任务非常艰巨,也非常危险。任何不明敌我的势力方一旦被牵扯,都有可能功亏一篑。你明白么?”
程安然双拳攥了攥,点头的同时,试探着说:“是,是不是跟萧家有关?”
“有没有关,我们也不清楚。”龙叔眯了眯眼,把烟斗在桌子上磕了两下。
簌簌烟灰落地,脚下的哈雷哼了一声,烦躁地躲开了。
龙奉先继续说:“和平年代比等于没有罪恶,阳光下背面的阴暗甚至要比战火更残忍。阿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任务是军人的天职。从他选择这条路开始,就意味着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军人也是人,三十年纪血气方刚的。难免会——”
“龙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是不是误会了,其实我,我没有……”
程安然心里难受得很,她只觉脸上一阵阵地发着烧,无数自责齐齐汹涌入心。
那感觉,就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将铮铮铁骨的军汉勾引得优柔寡断。
龙叔摆手,示意程安然不要太激动。
“你先听我说完。丫头,我这些话不是为了质难你。但你心里若是根本没有他,还是跟他保持些距离吧。任务嘛,不成功就失败,总没什么大不了。但女人,有时候可是会送了男人性命的。我不是吓唬你哦。”
龙奉先吸了一口烟,云雾缭绕。
程安然本来就不是很清晰的视线,更下模糊无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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