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冰冷的青衫客缓缓飘落雪地,而弯刀,已消失在他青衫之间。
苍穹挂了一弯明月,遍地雪狼已隐没而去,那个驭狼雪美人也已隐没而去。
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一个傲立的身影,透着森森寒气的冰冷。
“独孤慕枫?”宁非白诧异地凝视着对方,缓缓直起了身影。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是忘忧谷的主人。你走投无路一刻,前来投奔我,却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独孤慕枫一脸冰霜,抬头,仰望星空。
“江湖传说,忘忧谷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此刻,我才明白,忘忧谷并非无法无天,而是,有另外一个天,这个天,就是你。”宁非白怆然一笑,筋疲力尽,一身创伤的他,已濒临绝境。
“忘忧谷本就是天地门下的一座天然牢狱,专收天下江湖恶人的牢狱。我不过是天地门下的一名狱卒。”独孤慕枫缓缓从浩瀚星空收回目光,已然平息了内心的愧疚。
“独孤兄驱动雪狼之阵,就是为了阻止我进入牢狱?”宁非白冷笑,心中哀然。
“忘忧谷敞开江湖数百年,收尽天下恶人。可,宁兄并非恶人,作为谷主,不得不将宁兄拒之门外。”独孤慕枫的目光与宁非白对视,平和而宁静。
“哈哈哈……我并非恶人,不得进入恶人聚集之地?可是,你们为何却要将一个好人赶尽杀绝,逼入绝境?”宁非白只觉得十分讽刺,这天下,竟然没有一点儿客身的地方了。
“宁兄身为天地门下的侠道高手,却被火岩血泽的火狐蛊惑。如今,穷途末路,尚且不知悔改,可惜,可惜!”独孤慕枫连连叹息,已缓缓朝那辆封印的马车逼近,一只苍白的手,捏出一个破诀,弹向了笼罩车马那渐渐衰减的封印。
裂天式!宁非白全身血脉贲张,细小的静脉爆裂喷血,凌空而起,闪电般劈出了九道剑影,剑气纵横,霸气通天。
“锵锵锵!”金玉交鸣,不绝于耳。
独孤慕枫弯刀闪烁,仓皇却步,硬生生地接了九下,狂退十几步,方才稳住身影,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缓缓淌出一线血丝。
气血耗尽的宁非白也被独孤慕枫的强力阻挡震撼倒飞,撞破了身后的马车封印,跌入了封闭的车篷之内。
封印一揭,禁锢的血红健马顿时一声惊嘶,四蹄飞扬,连马带车,闪电般冲向立足未稳的独孤慕枫。
独孤慕枫目光凝聚,弯刀闪电划出。
飞驰的骏马已自刀锋处一分为二,后面的马车已在刀锋处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各有半匹马拖着半辆车,自他身边滑过。
一滑数十丈,跌落在茫茫雪地之上。
借着奔马一档,宁非白已抱着叶依然,消失在雪野深处,缩成了一个红点。
独孤慕枫紧握弯刀的手,开始僵硬冰冻,冷酷苍白的脸,开始僵硬冰冻,笔直而立的身躯,开始僵硬冰冻,眨眼间,已被一层冰冷透明封印。
连嘴角那一抹残酷而痛苦的冷笑,也被冰冻在一片透明之中。
他已拼出全力,却再一次败给了已经血气耗尽的宁非白。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击败宁非白,因为,这一战之后,宁非白已是一个死人,背负着天下第一的死人。
夕阳西下,笼罩了山林,也笼罩了一处幽深宏伟的古老建筑,从山腰,一直飘渺到云海之间。
一条石阶缓缓延伸,直通一道巍峨凝重的山门,山门一道庄严肃穆的石碑:梵烟阁。
伫立山门,回首俯瞰,远处山谷深处的古树镇的炊烟,已袅袅而起。
一条东西大道横穿古树镇,从日出通向日落,将绵延几百里的群山一分为二,梵烟阁坐镇了山谷北麓。
一个粗布短褐的少年,轮动着一把巨型柴刀,正在山门前空阔处劈砍堆积的枯木。
这些,是他今天上山砍回来的枯木,他必须在日落之前,将它们劈成可以加入炉火的柴。
他是师父捡回来的一个野孩子,一个从小替梵烟阁砍柴的世俗少年。
师父说,他天生杀气太重,不适合进入梵烟阁修行,必须经历一番磨练,泄掉了身上杀气,才可以入门。
砍柴,便是一种磨练,一种宣泄。
因为,他还属于世俗之人,师父也替他取了一个世俗的名字—宁常青。
他明白师傅为何给他取名常青,却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姓宁,他是一个野孩子,怎么会有姓?
柴刀劈下,碗口粗的枯木劈成了两半。
“爹,哥哥有好大的力气。”一个柔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于是,宁常青擦了一把汗水,抬眼望了过去。
缓缓而下的青石台阶,一个衣衫华丽、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牵着一个同样衣衫华丽的少年,缓缓拾阶而上,刚才的赞叹声,显然是来自那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
宁常青见有生人上门,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哥哥,我叫易木子,你叫什么?”小男孩易木子甩开中年人的手,几个碎步,跑到了宁常青面前,气息已紊乱,额头已冒汗,苍白的脸,已憋出一丝病态红晕。
“我、我叫宁常青。”宁常青回答道。
“常青哥哥,你力气好大,你蹲下来,背我嘛。”易木子一把扯住宁常青衣袖,扯着要他蹲下来。
“易木子,不许胡闹!”中年人一声严厉斥责,喝止了易木子的胡闹。
“常青哥哥,我们先进去拜见白爷爷,等一下出来找你。”易木子挤了一个调皮的笑容,转身,跟着爹进入了山门。
那天之后,寂寞的宁常青,突然间多了一个伙伴—易木子。
易木子的爹易长枫,是古树镇最豪华、最气派、最有势力的天香小筑的主人,也是名动一方的香料贩子。
他不但可以找到各种珍奇香料的原料货源,还能够将搜罗到的香料原料,经过独家秘制手法,配制出各种独一无二的香粉与香水。
天香小筑辖制的店铺,遍布无忧谷外三百里,终日顾客盈门,多为周围几百里的贵族女人,而易长枫,也是唯一一位可以自由出入无忧谷的人,也是唯一沟通谷内外的生意人。
而与世隔绝的天香小筑,常有古树镇美妇深夜造访寻香,山门之内,渐渐阴气聚集,香气弥漫。
长年沉溺浸润香料的易长枫,天长日久肌肤被熏染,也成了方圆百里最香的男人,年轻时,也曾是风流一时的“香公子”。
年岁渐长,财富盈门,在无忧谷外方圆几百里,他渐受尊重,世人皆呼他为香爷。
受他爹易长枫的香薰体质影响,易木子一出生,便奇香扑鼻,天生一副香骨。
可惜,他体质却天生孱弱,病魔不断。
易长枫带他出谷求尽了方圆名医,对于这种天生孱弱之体都束手无策,只能靠滋补药物长年进补,弥补他的虚弱。
久病不愈,求医不成,便改作求仙。
这是富豪们的惯用手段,易长枫自然也不例外。看尽名医之后,他便将儿子寄入了山门,成了梵烟阁的挂名弟子。
宁常青砍柴之余,便多了一个伙伴玩耍。
天香小筑占据山谷南麓,与梵烟阁遥遥相对,隐没于山林之巅,是江湖中最富有最隐秘的世俗世家之一,也是梵烟阁的最大的香火供应之地。
易木子在这里,自然格外受到礼待,陪易木子玩耍,也成了师父交待给宁常青的一项差事。
除了上山砍柴不准带易木子,其他时间,他们都可以玩在一起。
从易木子进山之后,从小严厉管束之下的宁常青,便多了一些童趣,开始变得喜欢嬉闹游戏,变得没有规矩。
师父见小贵宾在场,也不便严词苛责,只是私底下敲打他几下。
每天一早,宁常青便要上山砍柴。
易木子没来之前,他砍完柴之后,喜欢逗留山林之间,自由自在地玩到太阳落山,才背着柴下山。
易木子出现之后,不到正午,宁常青就跑了回来,而易木子,一上午都会蹲在山门外,守候着他回来。
宁常青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巨型柴刀砍入寺院门前那颗千年古木的树干,然后,卸掉背上的樵木,躺倒山门一处石台上休息。
这柄漆黑、粗糙、厚重的柴刀,自从宁常青记事起,就砍在树干上。显然,它是前辈樵夫留下的一件利器,算是本门的镇阁之“宝”。
每次用完柴刀之后,宁常青也会顺手将它砍入古木树干,天长日久,树干上已是伤痕累累,刀锋纵横。
红日渐渐西去,落满了一地余晖。
宁常青一身汗湿,挥动着柴刀,劈砍着堆积古树下的一堆山间枯木。
易木子蹲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宁常青劈柴,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的期待。
眼前,已是最后一根枯木,劈完这一根,宁常青就可以陪着他一起嬉戏。
就在宁常青手起刀落,劈开最后一段枯木一刻,易木子兴奋地跳了起来,准备过去帮着宁常青一起将劈好的柴一起搬进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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