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一番,换做是谁,心里都要有阵凉意。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半山腰,再过一刻,就是午时了,来饭厅里吃饭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饭菜香飘得到处都是,此起披伏的说闹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时,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花灯节”,将夏侯紫夕的思绪勾了过去。
只听旁边那桌的几个人热情地说着:“今日是四月初八,听说,晚上,会有花灯节?”
他旁边的人附和道:“那晚上,岂不是可以好好热闹一番了?”
另一个人接口:“不就是摆了几条长街的花灯吗?这玩意儿,每年都有,早就看腻了……”
旁边那人摇摇头:“说的也是……”
另一个人压低了声线:“不过,听说,今年会有新花样呢!”
“什么新花样?”旁边的人好奇道。
“这我哪知道?去看了就知道了呗……”另一个人笑了笑。
百里怜影还在桌前大吃大喝,夏侯紫夕回过头来,用筷子的另一头搓了搓百里怜影的手,低声道:“听说,今晚,寒珏山镇上,有花灯节。”
然而,百里怜影仍旧埋着头吃饭,口齿不清道:“所以?”
夏侯紫夕忍不住笑起来,一双凤眸弯成月牙状:“所以,陪我去看看吧。”
百里怜影学着夏侯紫夕的样子,眯起一双棕色的眸子,模仿着夏侯紫夕娇滴滴的语气道:“那你的白面小生呢?”
夏侯紫夕眨了眨眼睛:“什么白面小生?”
百里怜影白了她一眼:“令狐千诺。”
夏侯紫夕听完,低头掩饰,道:“说他干嘛?我跟他又不熟,怎么,你不想去啊?”
“那倒不是。”百里怜影喃喃道,“只是……”
说着,百里怜影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夏侯紫夕还能记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花灯的样子。
那整整一长条如花似玉的街,长得像他深邃漆黑的眸子,那么悠远,那么美丽。
还记得,那一年,夏侯紫夕一手牵着夏侯花色,一手牵着公孙明逸,奔跑在重火喧哗的夜色里,那些过往的霓虹,那些摇坠的灯火,好似一个繁花似锦的梦,温热的,美丽的,将她幼小的心灵包裹起来。
夏侯紫夕一直记得花灯节的那夜,是无比璀璨的,就连夜空中的繁星银河,也不及这街市上的花影一寸。
男子温柔的黑眸,女子含羞的双颊,孩童稚嫩的嬉闹,都一一涤荡在她那颗沉寂了十年的心里。
那是重火最为盛大的一次花灯节,整个北国,都沉浸在一片斑斓的色彩里,花灯一直亮着,从日落,一直亮到了日出,照亮了重火边境的外山,照亮了夏侯家飞檐上的月色,照亮了多少有情人潜藏的情愫,照亮了多少痴念,多少心扉……
“哈哈哈……”隐约,有女子调皮的声音滑入耳际,接着,是一串清脆的铃音。
“叮铃铃,叮铃铃……”
夏侯紫夕随声看过去,拥挤的人群中,一个月光似的女子一晃而过。
七岁的夏侯紫夕,垫了垫脚,就那一瞬,被那个女子的一双月眸吸引了。
明亮的,温柔的,溢满了幸福笑意的月眸。
晃着手中的一个花灯,夏侯紫夕裂开嘴角,向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跑了去。
“紫夕!”身后,哥哥夏侯花色的声音响起,却早已混入喧哗的人声中。
夏侯紫夕浑然不知,只顾着向那个身影跑去。
穿过来往的人群,她在街边的河边停了下来。
那里,站在一个男子,面向长河,背影似墨色一般。
那个月光一样的女子手中挂着一串青色的铃铛,声音吵闹,远离闹市之后,这声音更悦耳,更清晰了。
夏侯紫夕看着那个女子向那个男子跑去,如一汪皎洁的月,覆盖在他的心头。
身后,夏侯花色焦急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忽然,身体被人从后高高抱起来,一双胖乎乎的小脚,悬空。
“哈哈哈……”夏侯紫夕笑着,回过头,看着夏侯花色道,“哥哥,放我下来。”
“死丫头,老是乱跑,看我回家怎么罚你。”夏侯花色抱起夏侯紫夕,往回走去了。
“哥哥。”夏侯紫夕调皮问道,“双梅小姨呢?”
夏侯花色的脸轻轻一沉,而后,温柔笑起:“双梅小姨……她,在家吧?”
“哦。”夏侯紫夕也不深究。
那个女子从身后抱住那个男子,笑靥如花。
慢慢的,被喧闹的人群隐去,只剩下心里一个极浅极浅的印记。
那年之后,重火就沉寂了,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夜色。
多想,多想再看一次花灯……
那一年,她七岁,是天真可爱的女童。
那一年,他十七岁,是英俊温柔的夏侯家少主。
那一年,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
他虽心中有人,却还能视她如珍宝。
只可惜,流年岁月,不堪一场血光变故。
想到这里,夏侯紫夕凄凄地笑了。
“好吧。”久久的沉默之后,是百里怜影淡淡的回应,声色很低,有一丝期待,却又有一丝凄然。
夏侯紫夕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百里怜影:“你答应了?”
百里怜影吃饱,起了身:“我也很长时间没看了。”
说着,百里怜影拿起自己的佩剑,离开了饭桌,向饭厅外走了去,只在喧闹的空气里迟迟留了一句:“十年了。”
喧哗的夜,积满了孩子们喜悦的笑声:“哈哈哈……”
“娘,我也要,我也要!”一个孩子高喊着,“我要那个绿色的,不,不,粉色的!”
夜幕,落下。繁华,乍起。
“哇,好美!”夏侯紫夕回身一转,身影在七彩的花灯中,恍若百花中的仙子。
百里怜影随声看过去,朦胧的光影斑驳,她举起街边摊上一个红色的花灯,一双眼睛衬着光,亮晃晃的。
百里怜影喃喃笑道:“小屁孩一个。”
“你说什么?”夏侯紫夕掏出银子,扔给了卖花灯的摊贩,道了一句“谢谢”,便举起那红色的晃动蹦到了百里怜影身前,高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百里怜影瞅着那灯,提高了声音的响度:“我说,二小姐你,童心未泯!”
“什么叫我童心未泯?”夏侯紫夕晃了晃手中的灯,“本小姐又还没老,说话给我注意点,不会说话,就别瞎说,扫兴。”
百里怜影眉头一锁,“喂,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说话老这么刺人?”
夏侯紫夕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呢!”
“开口一个‘本小姐’,闭口一个‘本小姐’,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家千金?”百里怜影挑了挑眉,“这么骄横的大家千金,我还是第一次见。”
夏侯紫夕听完,脸色一沉:“姓百里的,欠揍吧你?”
百里怜影挠了挠后背:“是有点儿痒了,二小姐不嫌弃,就替我来挠挠?”
“你!”夏侯紫夕气急,挥着手中的花灯,就往百里怜影身上扔去,“真恶心!”
“哈哈哈……”百里怜影接住夏侯紫夕扔过来的花灯,得意地笑起来。
虽然,夏侯紫夕表面上刁蛮无理,说话刺人,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小自己整整十岁的小丫头,三两句话,就被自己拿下来了。
百里怜影晃了晃手中的灯,对前边负气的夏侯紫夕道:“花灯不要了?”
“喂!”夏侯紫夕回头,皱着一张小花脸,“别跟着我!”
“不跟着你?”百里怜影笑道,“不跟着你,万一,你死了,谁给我钱花?”
忽然,人群中,一个面色焦急的男人从人匆匆跑过,把街道上的人都撞了开,就连夏侯紫夕也被狠狠撞了一下,尖叫一声,正要坠地,却被一只结实的手揽了过来。
“啊……”低叫一声,夏侯紫夕惊恐刚散,抬起头来,看到了百里怜影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在灯火阑珊中,波光摇晃。
夏侯紫夕的双颊,浅浅绯红。
百里怜影匆匆将怀中的夏侯紫夕松开,方才那一刻,心竟然猛颤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了当年那个月光一般的女子。
他眨了眨眼睛,对夏侯紫夕道:“没事吧?”
夏侯紫夕低头:“还好。”
“你的灯。”百里怜影将手中的花灯递给夏侯紫夕,朝前方的街望了望,“刚刚撞你的人,看清楚没有?”
接过灯,夏侯紫夕摇了摇头。
百里怜影皱着眉:“就这点儿警觉性,还是刺客夏侯家的大小姐,够草包的,难怪得让我这位江湖奇才来当保护。”
夏侯紫夕闻声不悦:“喂,你这人,嘴怎么这么臭?”
“是吗?”百里怜影笑道,“你也可见一斑嘛。”
“你找死啊?”夏侯紫夕一把揪住了百里怜影的耳朵,“给本小姐道歉。”
“喂!”百里怜影万万没料到夏侯紫夕会来这一手,低喝道,“死女人,你干嘛!”
“给我道歉。”夏侯紫夕横眉冷对。
“你给我松开!”百里怜影冷喝一声。
“道歉!”夏侯紫夕坚持不懈。
耳朵被揪得发红,百里怜影活了二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揪耳朵,难免气急败坏:“死女人,我警告你,给我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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