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第24章 好人难当

    医学与疾病这对矛盾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亦在变化。当今，人类医学已经发展到分子生物学水平，诊断、治疗疾病的技术不可谓不精深，其战胜病魔之“矛”不可谓不锐利；而病魔与人类对抗之“盾”也在随之翻新、加固，肆掠人类的“非典”、“禽流感”就是其例证。还有一些顽疾，比如白血病，其“盾”似乎历来就藐视攻击它的“矛”，使持“矛”者束手无策无计可施，血液干细胞移植是人类目前能够刺穿其白血病之“盾”的强有力武器，却也受着血源稀缺的困扰。从医学发展史看，疾病之“盾”终还是被一个个战胜，人类也肯定能够战胜白血病。现在，需要的是人类自己挽救自己，需要有众多勇敢的人站出来无私捐献血液干细胞，那么，众多的白血病人就可以获救，这顽疾之“盾”将最终会被攻克。萧春这样想着，朝车颖的病房走去。这个活拨可爱勇敢的女孩，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找到合适她的供血者，否则，这朵含苞欲放的“鲜花”随时都有夭折的危险。
    车颖此时不在病房里，她跟万凯坐在医院花园回廊的木椅上说笑，同病相怜的这一大一小两个病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万凯也时时为车颖祈祷，企盼她能够和他一样寻找到合适的供血者。车颖确实是不想死，她还想当大老板呢。万凯为此很受感动，鼓励她，车颖有志气，等你病好了，就到我万凯公司来上班。你聪明、能干，一定能当上大老板！车颖还想考大学，万凯也鼓励她考，毕了业就来我公司上班，就是考不上也来。两人拉了勾。
    “从前有个人特别吝惜，他得了痨病，就是现在说的肺结核。”万凯道。
    “他怎么吝惜？”车颖问。
    “医生对他说，你的气脉虚弱，最好用人参补补身子，有利于治病。那病人一听，惊讶地说，我没有那么多钱，买不起人参，只好听天由命了。医生说，既然你买不起人参，那么，用熟地代替也可以，熟地的价钱便宜些。那病人摇头说，买熟地也要花不少钱，我还是等死吧。”
    “这人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万凯点头：“古往今来都有这样的人。医生知道他是个吝惜鬼，于是就作弄他，说，另外还有一个方子，就是用狗屎调和一二钱红糖，吃了也可以补充元气。”
    车颖笑：“那病人恼了。”
    万凯说：“不，那病人听了好高兴，高兴得跳起来。还问医生，单吃狗屎这一味药可不可以？”
    车颖咯咯笑：“万总，你说这人也太吝惜了，世上就没有这种人。”
    “有的，自古都有。”万凯道，“啊，车颖，你复习得不错吧，有信心上考场？”
    车颖说：“复习得可以，有信心上考场。”
    万凯感动：“车颖，好样的！……”蓦然拉下礼帽罩住脸，他看见费霞和史晓颖走了过来，“车颖，走吧，护士长会说我们离开病房时间太久了。”
    车颖兴致还高：“万总，再坐会儿。”
    费霞、史晓颖说笑着迎了万凯走来。万凯赶紧背过身去。
    车颖纳闷：“呃，你不是说要走吗，怎么又背过身去呀？”
    万凯看地下，变了话声：“你看见了吗？”
    车颖随万凯目光看：“什么呀？”
    万凯变腔调说：“你仔细看。”
    车颖顺他目光看，什么也没有。费霞、史晓颖走了过去。万凯回身看，费霞和史晓颖朝花园水池的方向走去了，就展眉笑。
    车颖问：“你认识她俩？”
    “认识。”
    “那你咋躲她们呀？”
    万凯一叹：“车颖，你看我这样子，头发也掉光了，不好意思呀。”
    车颖理解，很有同感，自己这个青春少女也是秃头，开先是真不好意思见熟人，好长时间才习惯下来。万凯不知道费霞和史晓颖来医院做啥，难道是来找她讨债的？不会吧，去参加“霞飞花园”竣工剪彩晚宴时，他就对费霞说过，已经出院了。难道她们在跟踪自己？嗯，可得防着点儿。费霞和史晓颖其实是来医院探望住院的公司员工的，费霞为那位员工送了鲜花、糕点，她把每一位员工都看着公司的财富。看着医院花园的花木，费霞感叹，你说这人吧，说病就病了，你看这个员工，才四十出头，平日里身体多好，却发了心急梗死。史晓颖附和，是呀，真还不是医生危言耸听，是得要注意保健。我有个小学同学，体育老师，平日里身体很好，心房里却长了个瘤子，医生说是什么粘液瘤，给学生上体育课跳高时猝死了。医生说，要是做个超声波检查就可以发现，开刀切除就可以痊愈。费霞说，是呀，生命真是瞬息间的事情！她俩走过万凯身边时没有看见他，她至今也不知道万凯患了白血病，不知道他还住在这个医院里。
    车颖和万凯在花园里继续摆谈时，车颖妈妈来了，说萧主任来查房了，叫她赶快回病房去，说她又来打搅万叔叔。万凯笑说，我就希望她多来打搅。
    萧春为车颖查体，从她的症状、体征和化验结果看，情况不妙。车颖看见了萧春那青肿的手腕，萧主任，你手怎么了？萧春道，不小心碰着了。车颖对萧春充满了信任与渴盼，她多次问过萧春，找到为我供血的好心人了吗？萧春只能宽慰，正在全国全世界找呢，会有希望的。车颖是真在复习准备考大学，床头柜上放了数理化高中课本。这使萧春钦佩而更有一种重负、紧迫感。她已经在为车颖考大学的事情努力，这得经过市招生办公室的同意才行。
    萧春回到主任办公室时车颖妈妈跟了进来：“萧主任，我女儿的病真会有希望治疗吗？”
    萧春看她，犹豫地点头。
    车颖妈妈落泪了：“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好乖的，成绩总是前三名。萧主任，我求你了，一定要救过她来！我很感谢医院欠费给她治疗，医护人员和社会热心人还为她捐款治病。”
    萧春说：“车颖很优秀，她学校的老师、同学也为她捐了款，我们真想把她治好。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她的供血者。车颖妈妈，你要有思想准备，她的病情发展快。”
    车颖妈妈哭出声来：“十五万分之一，没有希望了……”
    萧春劝道：“我们还在努力呢。啊，对了，车颖的爸爸车得海怎么没来？也得跟他说说。”
    车颖妈妈叹气：“唉，我和我女儿真是命苦！车颖很小的时候她亲爸爸就死了，是得胰腺癌死的。她后爸爸车得海脾气暴躁，还吃粉，连车颖的学费也克扣。车颖叫他不要吃粉，他就狠打她。所以我请你们帮助保管捐款，用来给我女儿治病，这些钱不能让车得海知道，他拿到手后会挥霍一空。”泪水不断。
    车得海曾经几次来向萧春索要过捐资款，萧春问过车颖和她妈妈，都说不能给他，请求他们帮助保管。这些捐资款，有的直接寄给了医院或者是交到了科室，也有寄到医院血液科车颖收的，车颖妈妈不让车得海知道，偷偷取来交给了医院。萧春十分同情这母女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知道，鲁新建跟车得海搅得死紧。应该说，她和车颖妈妈都有类似的遭遇和痛苦。更下定了与鲁新建离婚的决心，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女儿鲁艳。
    万凯说是不看医学书了，可还是找了本血液病的书来看，长吁短叹。萧春发现，说他一窍不通，看这书是吓唬自己。万凯说，不看了，是看不得。比起车颖来，他确实幸运，找到了供血者。看了这书，他好紧张，看来，要做干细胞移植术，也还得要过五关斩六将，也是个生死未卜。萧春道，我看你是个经受得起风浪的人，我们的每一步治疗都会对你讲的，我们需要你的全力配合。是的，做这种治疗有风险，但成功的希望是大的。现在，我就对你实话实说吧，你停止化疗休息两个月后，我们就要对你做干细胞移植术了，首先，要对你进行超大剂量的化疗。萧春对他讲了其必要性，说了他要注意的事情。万凯明白了，这是首道险关，不得不过的首道险关！
    其实，萧春也紧张，对万凯做干细胞移植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就如同临战前一般，事情千头万绪，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少。她在科室的学习室主持了术前讨论会，听完了大家的分析发言后总结说：
    “我们要对万凯进行高于常规近百倍剂量的化疗，要将病人的免疫系统杀灭、对造血系统进行清髓，而后，我们才能进行异体干细胞移植。这对病人是一个危险时期，防止感染尤其重要！……”
    护士夏媛急匆匆进来：“萧主任，车颖不好！”
    萧春心里一悸，停止开会，立即赶去车颖病房组织抢救。车颖呼吸急促，面色发紫。萧春指挥上了呼吸机。监护仪上显示出最危险的征兆：心室颤动。萧春立即扣击车颖心前区、做心脏按摩、电击去颤。经过近一个小时的紧张抢救，车颖的心跳才恢复为正常的窦性心律，也还伴有室性早搏。病危的车颖处于昏迷状态，上了特护，车颖妈妈看着昏迷的女儿泪流满面，万凯竭力宽慰。接到医院通知的车得海来了，一进病房就大声喝叫：
    “怎么了，我的女儿她怎么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车得海算是个人物。早先，他是宁泉市南城区的一名科长，是国家干部，官不大实权不小，专管物质采购。无论购买什么物品他都要从中拿回扣，还开假发票报账，私下里得了不少钱，一直相安无事。国家对处以上领导干部管束得严，比如，每半年要填报个人收入情况，每年得接受群众评议等等。而科长就没有这些要求，车得海就越是胆大妄为。车颖妈妈守寡早，有姿色，车得海猛追，甜言美语说尽，发誓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车颖。车颖妈妈跟他结婚后，他也确实信守诺言，待母女俩不错。后来，他出事儿了，他购买另外一家供货商的物品，原先那家供货商告了他吃回扣的事情。他退赔光了手中的钱，受到撤职、降薪处分，就提前办了退休到社会上闯荡。做生意、办公司，啥都干，也弄了不少钱，结识了一帮社会朋友，打牌、赌博、玩女人、吸毒这些恶习都有了。他对车颖母女的态度也变了，时常发脾气骂人，还动手打她母女俩，尤其是车颖患白血病后，更是火冒三丈，巴不得她早死，免得向他讨债。这几天，他输了钱，腰包瘪瘪的，很是窝火，总想发泄，看了昏迷的车颖后，腾地出病房去找萧春。他要去找她这个管治病救人的医生大闹，没有在萧春那里拿到车颖的社会捐资款，他认定是萧春在使坏，这会儿，他找到了报复萧春的理由。
    疲惫的萧春正在主任办公室翻阅一部外文书，无奈地自叹：“有些事情，当医生的也真是无能为力。……”
    车得海冲了进来，攥住萧春胸襟大喝：“我女儿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就昏迷了？姓萧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会有希望吗？她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萧春劝道：“你松手，有话好好说。”
    车得海照萧春就是一记耳光：“我问你，我女儿咋就昏迷了！”挥拳打萧春。
    萧春躲闪：“车得海，你为什么打人？”
    车得海吼叫：“为什么，为你是个要治死我女儿的庸医！老子要你赔偿，赔我的医药费和损失费！”挥拳将萧春击倒在地，
    车得海抬脚去踢萧春，被进来的万凯用脚绊住。
    万凯喝道：“你住手！不许你打萧主任！”
    车得海怒盯万凯：“狗咬耗子，关你屁事儿！”挥拳打万凯。
    万凯也有功力，二人死打。
    萧春支撑起身子喝叫：“车得海，你不能打他，他是病人！……”
    万凯终因病体不支被击倒。曹闵和孔涛等医护人员冲进来，将车得海拉住。院长、医务处长和保卫处的人也赶来了，连劝带呵斥拉了车得海出去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