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123章 生机 下

    天下又有哪里是干净的。逃得出西京，也逃不出注定的命运。
    沈梦真突然就笑了，总觉得前世过得极为艰辛，处处小心翼翼，永远不敢过多奢望。原以为那便是苦。却不想重活一世，方知前世已经被面前之人保护到了极致。
    他一个人，既要与这些势力斗争，还要照顾她的小情绪，当真是极为上心用情。前世她却总觉得与顾九是自己受了委屈，如今想想，光是将新后偷出西京这一条，就需要极大的牺牲和勇气。
    偏他做了，直到最后也不曾悔过。
    现在，他还是那个顾九。沈梦真却不能再像前世一般糊涂。
    “九郎说什么傻话，明年我们就要完婚。为了这些前尘往事，不值得。”她眼中光彩迫人，右手颤巍巍地与顾九的右手交叠，“你看，我的右手已经开始恢复。所以，就像你之前所说，隔世香，是好结果。”
    顾九情难自禁，眼中渐渐蓄了泪，不光为沈梦真，也为这飘摇之中的大齐。他反握住沈梦真的双手，只痴痴地看着她，一时不能言语。
    人鱼重新钻入水底，拖着小棺朝刚刚指明的方向飘荡过去。
    两边越来越暗，水域也越来越窄。人鱼的身子在水中露出的越来越多，沈梦真和顾九都知道，这几个日夜的真真假假快要到尽头，他们静静坐在小棺当中，与人鱼对看了几眼。
    黑暗抹去了她非人的模样，只余一双纯善的眼睛。她才是利益争斗下最无辜的牺牲品，人们惧怕的黑暗，如今却成为她的保护色。
    未知的事物固然会引起恐慌，可人本就是极善于接受的，沈梦真轻轻触摸着人鱼的脸庞，心中万般难受，在大齐境内，不知还有多少人一样身处活地狱之中，以一己之力去抗衡齐家百年基业，显然是以卵击石。但命运如此，她回头看向顾九，声音中多了歉意，“此生，好像又要害你不能长命百岁了。”
    “我自愿的。”他声音一如既往，坚定又温柔。
    少年的成长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眼前的顾九与前世的顾九渐渐重合，少了孩子气的顽皮，多了青年的稳重。
    沈梦真脸上一红，也亏得这里不甚明亮。她暗暗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才朝着人鱼拜了又拜，“多谢救命之恩，您外面可还有记挂之人，梦真可代为传信。”
    人鱼沉默了许久，久的沈梦真以为她没有听懂，正打算再解释一遍。人鱼才摇了摇头，嘴唇开开合合，一声“保重”说的极为艰难。她生怕沈梦真和顾九黑暗中不识路，抛上一颗夜明珠又指了指前方的陆地，直到沈梦真拾起夜明珠，才点了点头，她眼神中没有不舍，也没有怨恨，“哗啦”一声钻入水中，再也没有出现。
    沈梦真手中的夜明珠成色极好，想必是地宫中的陪葬品。她心中感慨万分，偏无一字能表达，只剩沉默。顾九揽过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拉起她的手走的格外坚定。
    清辉洒地，人影一双。依偎不分，乱世情长。
    这一路走的沉默，周边也安静，前方有一处绳梯，朝上望过去，还是一片黑暗，隐约带些光亮，若不是寒冷的风，真得察觉不到已经到了尽头。顾九用力拽了拽绳梯，意外的结实，他看了看体弱的沈梦真，又看了此处十多米高的绳梯，有些迟疑。
    “九郎放心，我爬的上去。”沈梦真含笑，指着绳梯催促道，“九郎先上去，一会接应我。”
    顾九却不放心，他蹲在沈梦真面前，声音坚定，“上来，我背你上去。”
    沈梦真叹了口气，扶起顾九，软言细语地与他商量，“不如九郎先上去，两人同时，绳子不牢靠。这里又没什么危险，我一个人也是可以呆上一会的。”
    “不行，我不放心。”他板起脸，站在沈梦真面前，没有丝毫要先走的意思。
    沈梦真伸手点了点顾九的鼻尖，自己躲进顾九怀中，舒舒服服道：“那就在这等等，说不定，有人会来找我们呢。”
    “……”顾九被她弄得没了脾气，又怕她冷，只好紧紧抱着沈梦真，心中却腹诽不已，这个所谓的有人，到底又是她的谁。
    他自己吃了一会干醋，怀里的沈梦真却依旧无知无觉，仍然絮絮叨叨跟他说着沈府的一干女眷。顾九忍不住又抱紧几分，吃味道：“你要是把放在沈府的心思分一半在我身上，我就死而无憾了。”
    “九郎说错了，九郎一直都在我心里，又何须分来分去的？”沈梦真难得地跟顾九说了句打趣的话，谁知顾九根本没反应，他脸色郁郁，把脸埋进沈梦真的脖颈处，鼻尖的呼吸温温柔柔，弄得沈梦真一阵发痒，连忙从他怀中跳出，挠着脖颈，不知该怎么说他。
    顾九冲着她眨了眨眼，他生的好，这几日虽然憔悴，但瑕不掩瑜，依旧让沈梦真失了神。她捂住自己蹦蹦乱跳的心口，眉眼一弯，说出的话让人心神俱羞。
    “以后不准你对其他女子挤眉弄眼，怪让人心动的。”她顿了一顿，脸上笑意盈盈，“九郎大概不知这心动的感觉，就跟溺水之时，看到有人相救。”
    沈梦真走向顾九，一字一句说的极低，带出些莫名地诱惑，“这感觉既迫切又怕只是一场梦，患得患失，让人又哭又笑，实在是人间苦涩。所以，这种苦痛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九郎就当是为解救苍生，切莫对其他人做出这等勾人的样子。可好？”
    顾九伸手捏住沈梦真的脸颊，就是不肯用力气。他并未直接回答沈梦真，只是笑花了沈梦真的眼，“你知道就好，还不想法子把我好好藏起来。”
    “大人，属下们已然准备妥当。”
    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甜蜜。沈梦真和顾九相视一笑，朝着顶上望过去，张悌整张脸藏在狐狸毛做领的大氅之中，笑的十分不怀好意，“你们二人还真是有情饮水饱，看来我张某人来的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