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月茗再次睁开眼睛时,后颈处的痛楚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
但,还是很疼。
不等自己看清眼前的事物,她便不自觉地扭了扭脖子。结果自然是立即遭受到了一股连绵不绝的痛觉侵袭。
“好痛痛痛……”席月茗不禁轻皱起了眉头。
正埋怨着,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发音相当轻盈的语种。
席月茗怔了怔,随后咬牙调整了一下视野的聚焦,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模糊。
“你、你是谁?”
俯瞰着自己的,是一双鲜艳的……碧绿。
“你……你没事吧?”那双碧绿听了,即刻凑近了自己,焦急地关切道,“还很痛吗?”
虽然急切,但很显然,这双碧绿的主人并不是很会说这种语言。
听起来,就和那位软妹色调的大人一样,断断续续的。
“绿色的眼睛……”席月茗有些恍惚地想到,“是……极国人?”
她抬起手,揉了揉正在隐隐作痛的后颈。随后这才发现,自己正枕着那双碧绿的主人的双腿。
稍微延迟了一两秒,席月茗便通过自己当前的“惨状”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紧接着,她按摩后颈的动作滞顿了一下。
再来,席月茗猛地瞪大了双眼,几乎是跳着站起了身。
“这里是……”她忍着痛楚颦眉四处打量着,“你们……是谁?”
摆平了视角之后,两双规模几乎相同的碧绿,同时映入了她的视界之中。
席月茗面前有两位少女。
而待那位为席月茗提供大腿枕头的少女站起身后,她就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从身高,到相貌,到身材——眼前的这两位少女,完全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说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膝枕妹的表情中更多的是关切,而另一位——嗯……就称呼她为冷漠姐吧——的表情上,只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膝枕妹似乎是想回答席月茗的问题,但刚张开小嘴,便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偷偷地瞄向了冷漠姐。
冷漠姐自然是冷漠着。
所以膝枕妹犹豫了一会儿,只能低头咽下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眼看眼前的俩人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席月茗便一边揉着颈子一边看向了身旁。
“这里还是通天阁?”借由那座漆黑的石碑,席月茗立即辨识出了自己的方位,“她……叶寻伤呢?”
俩极国妹子一声不吭。
到这会儿,席月茗心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毕竟脖子上的痛楚不是假的,而且根据自己最后听到的那些对话来判断……
好像江山的人,要来踢馆了。
“得……告诉妈妈。”虽说心里有些慌,但席月茗终究不可能辱没了她的身份,想出来的处理办法还是挺靠谱的。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席月茗转过身,意图找个方向离开这里时,冷漠姐总算是开口了。
“你不要乱动。”应该是因为对语种不熟练的缘故,她的语气里没什么明显的起伏。
按理说,这种水平的威胁肯定不会起作用。
不过,冷漠姐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细的直剑,架在了席月茗的脖子上。
席月茗这回是真懵了。
按照她对剧情的理解,即便自己不认识她们,但既然膝枕妹肯照顾自己,双方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是喊打喊杀的程度的……吧?
可真当那明晃晃的剑尖抵在自己肩上时,席月茗果然顺利地害怕了起来。
“你……你你们想……想怎么样?”
尽管她已经拼命抑制着自己心里的紧张了,可惜并没什么用,说出的话,还是磕磕巴巴的。
“留在这里,不要乱动。”冷漠姐一脸冷漠。
然后就没了下文。
让席月茗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白费了。
“……就、就这样?”末了,她还傻不拉几地追问了一句。
“嗯。”膝枕妹这时走上前说,小手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比划着,“小姐,你只要别乱走,就可以了。我听那位大人说,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可惜,眼看膝枕妹冷不丁地接近,席月茗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
这让膝枕妹的眉毛瞬间塌了下来,她急忙停下了脚步,抿抿嘴小声道:“我们……我们也不会伤害你的……”
——谁特么会相信你啊!?
席月茗几乎可以确定,换做是十三,他一定会这么说。
到底是被剑指着,即便席月茗一直觉得十三这臭小子人小鬼大的,总是恶意揣测别人。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就算她想,也不能轻易相信。
“怎么办……怎么办……”席月茗一边暗自焦急,一边努力地想着解决方案。
不过很显然,这个场景不是她有本事能主导的。
面对这种开了锋的威胁,席月茗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虽然她几乎把冥寒宫里所有的武学都学了个遍,但也正如大家一直以来对她的认知那样,席月茗她,是个不会武功的花瓶。
也因为如此,这十多年来的生活中,她几乎从没考虑过“如何自保”这件事。
所以,能左右她周遭事态的,永远是其他人。
眼见席月茗似乎并没有轻举妄动的意图,冷漠姐随即冷漠地轻哼了一声,便收回了直剑,重新将它收回了鞘中。
而也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声如灵韵激鸣,从寂静的夜空中一闪而过,留下了一道突兀的裂痕。
席月茗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正缓缓站起身来的高挑身影。
“……山……”席月茗不禁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小、小雪?”
不等席月茗惊讶完,又有数道身影顺着那道寂静中的裂痕,尾随而至。
山清凌神色清淡,将白映雪揽在身后,轻声问:“有没有事?”“妾、妾身无恙。”白映雪即刻应道。她此刻颦着眉,似是在强忍着什么痛楚,“只是……这个地方,好像有些古怪……”
“别再驱使心法凝练灵韵了,”山清凌轻声道,“你不是他们对手。”
“可是……”
“——我来就好。”山清凌打断了白映雪的意气用事。
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闲聊了。
“山公子……”追来的数人中,此时站出了一人说道,“你此举……是山家的意思吗?”
语气中藏着暗怒,颇有些质问的意思。
“你觉得呢,掌门大人?”山清凌懒得再和他们说文戏,毫不客气地挑衅道。
“哼,那就休怪我等欺负小辈了!”那人似是也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浅浅地用文戏过了个场,便再度露出了暴戾。
经此人一言,他身边的数人皆是其身而上,呈半弧形围住了山清凌二人。
对话听到这里,席月茗差不多已经理解了事态的严峻程度了。
她稍微愣了一两秒,随后立即火急火燎地高声唤起了白映雪的名字。
冷漠姐见了,皱眉走到了席月茗身边,道:“闭嘴。”
说着,她亮了亮腰间的兵器。
席月茗哪会理这些,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闲工夫去观察冷漠姐动作里的细节,反倒是急切地对她说:“那个女孩子……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他们现在好像有危险,我怎么能就这样看着?”
冷漠姐完全没有被席月茗带歪思路的意思,只是冷冰冰地噎了她一句问:“你有能力救他们吗?”
席月茗果然被噎到了。
“可……可是……”
“——如果你很厉害,我们姐妹也拦不住你。”冷漠姐冷漠道,“既然你会被我们两个挟持,你就不可能救下他们。哪怕我们不拦着你,让你就这样出去,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这种冷冷的宣言,让席月茗又是一愣。
她几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除了十三之外,这个一脸冷漠的极国少女是第二个直白地说出她的无能的人。
而席月茗,也确实没办法反驳这一点。
毕竟这是个连她自己都能意识到的,历史遗留问题。
只不过,她一直没去正视罢了。
席月茗张了张嘴,试图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可无言了半晌,她还是低下了头,紧紧地攥起自己的裙摆,无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原本,她就由于今天的突发情况,导致心中有些不安。而听了冷漠姐一言后,那种对自身的厌恶又一次缓缓冒起了泡。因此席月茗几乎是不可抗力的,在心中滋生出了“自己帮不了他们”的念头。
……是啊,都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才会铸成现在的情形不是吗?
这么想着的她,只消片刻,眸间就氤氲起了一层水雾:“为什么……我明明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我会这么……”
这冰冷的事实似是拥有实体一般,自它在心间扩散开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还隐隐阻塞了席月茗的呼吸。
以至于,她都不敢再抬头去看山清凌二人,生怕他们不敌围剿,受到伤害。
“为什么啊……师叔……你不是说过……我是独一无二的吗?”席月茗强忍着堆积在胸口的气结感,“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出了这种事……我居然还被别人挟持了……这样……和上次有什么区别啊……”
其实,一个人弱,是没什么黑点的。
弱就弱呗,种种田织织布也能活。
但,这样的弱者也只擅长……或者说,只会这些。
假如赋予他们巨大的权利,或是地位——让他们的存在能够左右一些巨大的动荡。那么,这个故事后续发展十有八九会急转直下,从欢乐的种田日常,变成悲情主角受虐的桥段。
简而言之,就是讲,如果不一步一步地从一级练到满级,你就不可能驾驭得住这个职业。
最终,和席月茗一样,沦为花瓶。
换句话说,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每个花瓶在转职成花瓶之前,都是一个正常的职业。
——可能,还是个英雄职业呢。毕竟,英雄职业的出生等级不是一级嘛。
席月茗一个人在脑中自怨自艾了半天,肯定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思维再活跃,也侵蚀不了现实,必须付诸行动才可以。
“力量……”所以没一会儿,席月茗就成功地找到了突破口,“只要有力量……”
讲道理,她的花架子学得也不少。虽然什么都学不会,但到底是被“掌门千金”这个名头压着,席月茗还是挺用心的。
一些简单的搏斗技巧,她还是会的。
即便她没有将其完整施展出来的灵韵,或是力气。
想到这,席月茗这才抬起了头,看向了山清凌二人的方向。
假如这些人的战斗水平只是菜鸡互啄的话,席月茗觉得,自己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了。
不过,这怎么可能嘛?你还真以为你能仅用思维去侵蚀现实啊?真是天真……
——可、是!
还没等我挖苦完她,席月茗便在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仿佛视界里……凭空出现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紧接着下一秒,席月茗又莫名其妙的,理解了这些陌生符号的含义。
“风……力等级,2级……风速,2.2m/s……气温,9℃……”席月茗目不暇接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在视界里的符号,在心中不明所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严格来说,这些出现在席月茗视野里的数据也不是真正的“出现”。
只是每当席月茗着眼于一处地方之时,她的脑中,就会自动产生这些……由阿拉伯数字和印欧语系字母组成的,详细数据报告。而仅凭席月茗的脑容量……或者说,仅凭她以往接受这些“需要二次转化的信息”的速度——也就是约莫一秒十比特左右的速度来说,眼前这个等级的信息传递速率,她压根就不可能“看”的完。
这种奇怪的状态,尽管听起来像是席月茗在“回忆”着什么。但,很显然,这是比回忆更……嗯……“高端”一点的东西。
唔……比喻一下的话,也就是云储存的水平吧?
这些“数据报告”并不需要真的保存在席月茗的记忆里,只需要她甄选了“搜索条件”,甚至连“搜索”的念想都不需要做出来,就能直接得到想要的答案。
脑中内置了一个“世界”级的智能搜索引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唉……
行吧行吧,咱接着继续讲故事。
咳咳,诶——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嗯……席月茗看向了山清凌和白映雪俩人。
他俩果然被那群怪叔叔欺负了。
这帮胡子拉碴的臭大叔把面子往地上一砸,都以一副“老子就是不要脸了!”的沉重表情冲了上去,一群人围殴两个小辈。
山清凌肯定不能跟他们打正面的啦,不如说,他还能带着白映雪四处乱窜,半天没被堵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就是一顿噼里啪啦……啊呜啊呜的特效画面。
唉,其实因为这片区域的异变,这场打戏也没什么特效画面。不过我懒得写,总之就这样吧。
期间,席月茗一惊一乍的,作势就要冲出去贡献自己微薄的攻击力。
这肯定是会被冷漠姐和膝枕妹拦着的嘛。
一群人闹腾了一会儿后,最终以山清凌完美地接下了白映雪作为收尾。
“……掌门师兄。”这帮怪叔叔被山清凌一个毛头小子戏耍了一番后,似乎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就又把它们从地上捡了起来,问,“此间……”
闻言,那个一直在圈外维持着风度的男人也皱起了眉头。
“你们几个……也都还无法凝聚灵韵?”他不解道。
“是。”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吧唧地点点头。
被诸多视线注视着的男人随即沉思了起来。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他这是假装沉思。我要是不说,他能想出个毛线啊?
看吧,装模作样了半晌,他果然什么都没想出来。
这会儿,一个稍显不安的人走近了他,俯身小声说:“掌门……这等怪事,是不是将心阁——虚业花在幕后……”
“——不可妄言!”那人立即打断道。
以伟光正自居的一派掌门,自然是不会亲自恶意揣测别人。
尤其是自己领导。
讲道理,他们一群连胡子都快白完了的人,不顾脸面联手一起上,闹腾了这么大半天,还没把山清凌给制伏,简直是弱爆了。
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弱爆了,所以才会停下来假装狐疑。其实吧,就是怕给人继续看笑话。
那维持着沉稳的中年男人又琢磨了一会儿,最终心一横,道:“迟,则生变。当务之急,是将白小姐带回去。”
“可,掌门师兄……”
“无妨。”中年大叔胸有成竹地笑道,“那毛头小子,也不是铁打的。”
听他这么说,大家顿了顿,便挨个恍然大悟。
山清凌,也开始喘了。
虽然他极力掩盖着,但,他还是累了。
由于自己的力量不好使了,这帮活了半辈子的人居然忽略了时刻探查敌情,只顾着惊讶后生可畏、并好奇自己使不出灵韵的原因去了。
以至于,山清凌这会儿都快重新喘上气了,才被他们注意到。
唉,不过说来也是。这些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灵韵,对他们来说,能够随时随地驱使灵韵,就像是能够随时随地呼吸一样——万一他们有一天发现自己没法呼吸了,估计连打架的兴致都挤不出来了。
山清凌一手搭着白映雪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借着力调息着。视线,还紧紧地锁在不远处的诸人身上。
紧靠喘气的调息,肯定起不到多大作用。
但是幸好,他掌握的信息,和敌方是不对等的。
山清凌很清楚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的确切原因。
“……相公,”白映雪见他幅逞强的模样,忍不住又一次心疼起来,“我们……我们还是去寻求江山的帮助吧?刚刚那边……那边不是有传来江山的气息波动吗?”
“……不行。”山清凌长吸了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为、为什么啊?”
“不准问为什么。”山清凌松开了白映雪。
然后又一次,将她揽在了身后。
不过讲真,打个架为什么要有中场休息时间啊?家里人没教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傻站在那叨逼叨半天图个啥啊?为了穿插文戏强行回合制吗?为什么会这么蠢啊?刚刚要是再追着打一会儿,用得着我在这废话一大堆吗?
……咦?
嘶……对哦。
这几个臭大叔,还挺上道的嘛……比那对烦死人了的死小孩懂事多了。
而且,也就在这时,慌得要死的席月茗终于通过脸上划过的热流,莫名其妙地摆脱了那个不请自来的“搜索引擎”。
咳咳,既如此,且再看回战场。
风,轻绕于诸人身际。拂起猎猎长衣,颇具肃杀之意。
双方无声对峙,各自细数心中宁静。
山清凌双目微阖,抿着嘴,似目空一切。强敌当前,他却没让他们一人滞于自己眼中。
追击者们似是也从这个后生的冷淡中,看出了些许不齿。迟疑片刻后,竟一时觉得气血猛然奔腾四起,一种久违了的好胜心,油然而生。
沉默。
厮杀之前,总是要沉默的。
不,还有风声。
微风掠起伊人发丝的声音,是这片是非之地里,最后的动静。他们都在等。他们也都愿意等。
到底是身经百战,无需摩拳擦掌,他们也能从宁静中缓缓累积战意。
终于——
风,停了。
而当长发落回佳人容颜之刻,山清凌,也动了。
他这次,是主动上前撄锋。
追击众人见了,神色皆是一滞,正欲俯身踏步,却见一位老者轻哼了一声,喝道:“先容老朽讨教讨教江山武学。”
语落,其身形一闪,踩着奇妙步伐跃出阵前,直逼山清凌而去。
山清凌不动声色,只是握了握拳。
再交锋,双方攻势已截然不同。
少了灵韵辅佐,一招一式虽没了先前的骇人气势,但仅由搏杀技巧带来的危险,却也不遑多让。
一老一少心无旁骛,以慢打快,以快打稳。拳拳掌掌,无不见其手底真招。
过手几合,两人皆是以招拆招。
而胜负,往往也只决定于一招之中——
但见,山清凌借势而上,以寸长攻其所短,逼的老者不断调整步伐,徐徐后退着。
他战法刚猛,一直主导着战局。但,以蛮力强攻,不可给对方窥探之机。所幸,山清凌正值年轻力壮,拳掌连连探出,倒也成功打得老者毫无反手余地。
若论体力,老者自是不如山清凌。想要摆脱困境,只能另寻他途。
果然,缠斗片刻,摸出胜机的老者闷哼一声,急退数步。而后即刻由小腿发力,传于胯,主宰于腰,至臂上之时,凶拳已是直指山清凌面门。
双方交手时间不长,山清凌却一直很激进,老者见状,意欲借力打力。山清凌前劲未止,整个身体都在往拳头上撞,便是他凭借着年轻人的反应速度,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怕是也难以临时规避。
不过,若是山清凌不顾下盘,倒也可以狼狈地躲开这拳。
但届时,他也与告负无疑了。
老者此招,颇有一副引君入瓮的意思。
只可惜,山清凌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了老者的预料。
他居然……直接止住了步伐。
不仅如此,居然还微微后仰着身子,压低了重心,抬脚踢向了老者的下颚。
若是踢实了,哪怕只计算老者自己的发力,也足以击碎他的下巴。
几乎是同样的“引君入瓮”,老者惊愕之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收回力量。
开弓没有回头箭。
意思也就是说,山清凌之所以能收回力量,是因为……先前那种冒进的强攻,只是一种障眼法。
之所以老者轻易地就上了当,也是因为山清凌年纪轻轻,看起来就不像是——因为山清凌背负着骂名,老者在潜意识里丑化了他,认为他确实就是这么一个急功近利的,凡夫俗子。
而山清凌,也就希望着,对方会由这种心理,做出这种反应。
然后,一击分出胜负。
想到这,老者突然闭上眼,无奈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然而,等了半晌,想象中的痛楚却没有传来。
“承让了,老先生。”
睁开眼时,山清凌已是做好了礼节。
“呵呵……修为不菲,心性超然。”老者苦笑道,“后生可畏啊……在下,领教了。”
说完,老者也庄重地回了山清凌一礼。
自他与同门一同遇到山清凌之后,虽有过几次交手,但都碍于不忍欺负小辈的原因,一直没有下重手。
哪怕是围攻之时,隐隐察觉到事态变化的他,也未曾真的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情。
眼前这青年,孤身一人与自己一个门派的精锐对峙,不仅毫无稚嫩之色,甚至,还始终维持着缜密的思绪,成功地保护了他们要拿的人。
尽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这些同门,都因为这场异变而使不出全力。
但此等人杰,何苦,要蒙受不忠之冤?
只能长叹一声,时也,命也。
“山小友,”想到这,老者忍不住出声劝慰道,“如今这天下,风起云涌。家事国事天下事……皆由人为。小友异材,来日方长,切莫……断了家人念想。”
“听老先生一言,晚辈顿悟。”山清凌淡淡地说道,“只是,晚辈尚有一事不明,还望老先生解惑。”
“山小友请说。”
“若身处急流,陷于老藤野草之中,该当如何?”
老者闻言一愣。
良久,他摇摇头,又笑了。
“纵是高山险阻,也挡不住时代的激流。”老者轻语道,“此乃天下大势,也……须当如是。”
“在下……感同身受。”
“那么,”老者轻叹一声,转身道,“望小友……全力以赴。”
接着,他就这样,缓步离开了通天阁。
山清凌望着老者的背影,抱了抱拳。
第一回合,山清凌赢了。
不仅赢得了胜利,还赢得了久违的尊重。
可是,除了白映雪,以及那个被两位少女限制着的席月茗外,根本就没人看到。
他们也,不愿意看到。
叛徒,永远都是叛徒。坏人,也永远都是坏人。
没人希望这些标签随便改变。
这样,才出师有名。
“请吧,”山清凌抬起一掌,请战道,“诸位。”
再然后的故事,千篇一律。
之前也说过,这个江湖上是没有快意恩仇的。
说得好听点,这些人是挨个请教。
其实,也就是一群人车轮山清凌一个。
为其奏乐的,只有白映雪那伤心欲绝的抽泣声。
哪怕山清凌是优秀的,非常优秀的。他也抵挡不住这些人的轮番“交手”。
为了维持“挨个请教”的这个规矩,山清凌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从未下过重手。
但,对面可就没这么有节操了。
敬了一轮“茶”后,山清凌已是受了不轻的伤。神经稍有松懈,便一个踉跄单膝着地,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山公子。”这时,那掌门又发话了,“大局已定,我劝你一句:趁早看清时务,莫要再负隅顽抗了。”
山清凌听了,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轻笑道:“呵~你们这些……浮萍野草……”
“你说什么?”
“掌门大人,不要再和这厮多费口舌了。先前只是一时不慎,待我再去领教一番。”
“此言有理。掌门,迟一步,变故便会多一分。如今,我等也顾忌不了那么诸多了。”
闻言,山清凌再次强撑着站起了身子。
他像是无力维持平衡了一般,搂紧了身旁的白映雪。
扭头一看,这小丫头已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山清凌道,“你可是江山的继承人。”
“相公……”白映雪攥紧了山清凌的胸襟,“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了……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求求你了……”
“不,”山清凌喘了口气道,“这是她最关键的一步,为了山家能够全身而退,我必须——”
说到这,他脸上的表情突然一顿。
好一会儿,山清凌才回过神来。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无奈的弧度。
“叶寻伤……”他喃喃道,“原来你真的知道,我的‘伤痛之处’究竟在哪啊……”
“……相公?”听到相公突然说出那个小姐姐的名字,白映雪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雪。”不过,山清凌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啊……是!相公。”
“不要变成……你一直讨厌的那种人。”
白映雪眨了眨泪眼婆娑的眸子。
显然,她没听明白这句话。
或者说,她没听明白山清凌的动机。
又或者说……她不愿意知道那个动机。
“你……成长了不少。”山清凌看了眼正徐徐逼近的众人,缓缓地将手掌放在了自己腹间,“应该是……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前辈吧?是那个席小姐吗?”
白映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的话,你要好好珍惜她。”山清凌吁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闪亮的“夜空”,“她……有办法让你变得更强。”
瞬间,纯白的灵韵之光大作。
“相、相公……”
“——江山秘法!?不好,这臭小子要殊死反扑!”掌门见了,赶忙喝到,“我等其上,杀了他!”
山清凌推开了白映雪。
此时的他,仿佛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模样。
夜色之中,山清凌被一束强盛的灵韵光芒包裹在内,宛若仙人临尘。
“你也必须,变得更强。”山清凌没有回头,“终有一天,你会强到世间翘楚的地步,不管是修为,还是心境。”
语落,山清凌脚下轻轻一踏,便迎上了几人的强攻。
“到那时,”他轻语着,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你就……不会再哭了。”
“相公!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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