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突然觉得,一直以来禁锢着自己的那个东西,似乎是坏掉了。
随着这声清脆的碎裂声自脑中炸裂开来,十七便感觉脉轮的功率骤然加大了不少。
与此同时,四周的空气中也传出了一阵高频的悲鸣声。
尽管气流立即四处逃窜了起来,可终究也只是徒劳。到最后,还是会被十七无意识地抽离出它们携带的灵韵,缓缓纳入体内。
一时之间,就连空斗也满脸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再怎么讲,他也是个合格的仙人。像这种如同抢劫一般的灵韵吸纳,他从来没听说过。
这小女孩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让这些徘徊在空气中的灵韵发出这种仿佛被杀了全家一般的悲鸣。
“以这种掠夺一般的效率吸纳灵韵……”空斗忍不住在心中喃喃道,“……这小姑娘不会有事吧?”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颤颤悠悠地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异变只让十七停下了几秒钟,握了握拳后——当她适应了这个摆脱了禁锢的身体后,便再度攻杀了上去。
而她的敌人……阿火就没那么幸运了。
阿火原本以为,打碎了这小女孩的所有武器,就足以让她退却了。哪能想到,这小女孩扔掉了刀柄之后,竟然赤手空拳地打了上来。
一开始,阿火还能在赤膊战上占点优势,能够游刃有余地对付这个小女孩。
虽然从没人告诉过他,但他毕竟是个天生的武技高手。只凭感觉,就能对一些武技的冗余动作做出改良,并且能自己摸索着把这些毫无杂质的动作编成一个连锁。
可是打着打着,阿火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那个小女孩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稳健,她的多余动作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少。
数十个回合下来,阿火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正在和自己打架”的错觉。
不仅如此,随着交手频率的逐渐增高,小女孩的攻击也愈发精准且凶狠了起来。
终于,当自己一个不小心踩错了一个步伐之后,就立即被她抓到了这个错误,借机将自己击退了数米。
“唔……”阿火一个闷哼,极力稳住了身形。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小女孩的手臂明明是如此的纤细,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量。自己明明已经格挡住了她的攻势,却依旧将双臂震得生疼。
所幸,小女孩在击退了自己后,并没有立即追击,而是赶到了刚刚那个快到自己根本看不清的小男孩身旁,俯下身急切地唤起了“哥哥”。
十七将十三的身子从碎石中拉出来后,也不敢大力摇晃,只是在嘴中不停地唤着哥哥,慌张得像是个打碎了家中餐具,正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在一连串的智商下线后,慌得要死的十七终于想起了哥哥教给自己的知识,立即将小脸凑了上去听了听哥哥的呼吸和心跳。
“……还好。”当她听清哥哥心房的鼓动声后,总算是找回了平时的呼吸节奏,“哥哥没事的……哥哥没事的……”
十七像是失了神一般,完全忘记了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敌人,不停地在嘴中念叨着这句话。
这么看起来,她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阿火当然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在场的各位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小女孩的凶残。虽说一开始自己是凭着一股冲上了头脑的热血与她展开了缠斗,但个中微妙,除了他这个当局者之外,又有哪个人能这么快地看出来。
自从两人欲仅以赤手空拳分个高下之后,这个小女孩便最多只是做做规避动作,完全没有格挡的动作。
哪怕一次都没有。
她好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和这个小女孩战斗的感觉,让阿火回想起了他们一行人曾经在森林里遇到的那种野兽。
它们两个都一样,不仅动作飞快,招式凶残,而且就算是打得浑身都是血,也没有表现出疲惫的意思,更是完全不知道后退。
而为了杀掉那只野兽,他们四个人身上都挂了不少的彩。阿火的背后至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没办法痊愈的骇人伤疤。
如今,阿火又遇到了这么一只野兽。
哪怕它长着一副小女孩的模样,阿火也知道,他面对的是一只凶残的野兽,而不是那个如今瘫坐在地上,仿佛失了神一般的小女孩。
果然,事实正如阿火所预料的一样,这个小女孩也没有发多长时间的呆。
很快,她就回想起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十七颤颤悠悠地站起身,转脸看向了阿火。
阿火的反应很快,只是和对方的一个眼神相触,他就立即绷紧了身体,翻出了备战姿态。
可惜,这种事仅仅靠速度是不够的。
他完全没有做好面对这个小女孩的准备。
“又来了……”阿火极力稳住了双腿,“我……是在害怕?”
他想不明白。
但身体的反应确确实实地表明了一件事。不管是缓缓从额角流下去的冷汗,还是节节攀升的心悸感,亦或是这无法抑制住颤抖的四肢,都成了“他正在害怕”的最佳佐证。
阿火咬紧了牙关,强迫着自己面对着眼前这个神色平淡的小女孩。
怕了,就没法打了。
像是被自己打气一般,阿火嘶吼了一声,再次翻出了心中的怒火,率先攻了上去。
两人依旧是仅以拳头为武器,不同的是,从这次交锋开始,阿火就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应对自如了。
就好像自己的动作都已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那个小女孩总是会比自己快上一步。
甚至,快上两三步。
多亏了她此时手中并没有拿着什么利刃,否则几个回合下来,阿火的身上肯定得添上几处新伤。眼看战况不利,守在门边的阿星立即闯入了两人之间,说道:“火,我来帮你!”
“好!速战速决!”阿火一听,顿时又燃起了一缕崭新的战意。简略地说明了作战方针后,便和阿星二人从不同的角度欺近了小女孩。
赤手空拳和野兽打,以伤换伤是最为愚蠢的选择。
只不过,和眼前这种不知道痛的野兽打,以伤换伤却是他们唯一能够取胜的方法。
他们俩在此之前,早有了无数次合作退敌的经验。战斗之中哪怕仅是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就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并实施下去。
所以,当阿火和阿星两个人以一正一反一百八十度的站位同时进攻之后,十七就没办法轻易地应付他们俩了。
一旁的空斗见了,也是即刻闪身加入了战场,嘴中讽刺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像什么话?”
说完,便绕到了十七身边,和她一同对抗起了绕行在周围的敌人。
多了一个人,十七就少了来自几个角度的顾虑。身前的阿星虽说动作挺快,但比起阿火,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几个回合下来,便被十七的攻势逼得疲于奔命。
“牙仔!”阿星擦掉了嘴边被十七打出的鲜血,大喊一声道,“过来帮忙!”
“哦,好。”牙仔愣了愣,倒也没什么犹豫,便握紧了拳头加入了进来。
就在几人在厅堂中间酣战之时,缩在一旁一声不敢吭的诸多食客们这才反应了过来,这可是脱身的好机会啊!
他们当即猫着腰,悄悄地往店门的方向绕了过去。
“星!”阿火见了,当即大吼一声,“别让他们跑了!会引官兵过来的!”
“好!”阿星脚下一蹬,跃到了一张饭桌之上怒道,“我看谁敢走!”
经他一喝,几个提心吊胆的食客顿时又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都什么事儿啊?”几位无辜的食客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道,“出来吃顿饭而已,怎么说被劫就被劫了呢……还好有这些仙人出面,否则可真就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看着几位仙人的模样,好像都只是孩子而已啊,他们真的能行吗?”
“唉,把店闹成这样,估计掌柜的今后的生意不好做咯。”
随着战局逐渐往白热化发展,十四也抛弃了观战者的身份,加入了战局。
这么一来,敌我双方的人数就又不平衡了。无奈,阿星只得被迫跳下了餐桌,再度和两人联手退敌。
从个人实力上来说,锦衣少年一方着实是占不着便宜,但是,他们一个二个可都是从垃圾堆里用拳头和别人抢食活下来的,聚合在一起之后,将心阁三人一时倒也没法击破他们的阵势。
但是,身为主攻手的阿火,此时体力的消耗已经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边缘了。若非是被心中的怒火和激昂的战意支撑着,他怕是早就倒下去了。
严格来说,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能和硬实力高于自己的人打了这么久而不落败,哪怕是以将心阁的标准来评判,也已经是相当不弱的水平了。
更何况……他面对的那个敌人,还不按常理出牌。
打过架的各位肯定知道,不怕疼的人都很难缠。要是那个人不仅不怕疼,还挺会打架,那就算了,赶紧溜吧。
十七就是这么一个不仅不怕疼,而且挺会——越来越会打架的人。
火星雷三人以阿火为中心,见到阿火的眼神示意后,都把主要目标锁定在了这个小女孩身上。起初,他们还能通过无缝的联合技巧打得这小丫头节节败退,可过了一会儿后,他们却发现,他们已经很难再抓到一个能够三人围攻她的机会了。
只要看到三人的步伐有些异动,十七便会立即绕到空斗的身旁,或者是背靠着一个无法通行的障碍物。
这么一通拉扯下来,火星雷三人都有种有力气使不出来的感觉。
眼看战斗依旧处于胶着状态,一时难分敌我,芷千诚悄悄地猫着腰绕到了十三的身旁,检查了一下他的心跳和呼吸。
其实吧,刚刚十七过来查看的时候,芷千诚已经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些什么了,只不过他心里有些担心,这才又过来看了一下。
十三这家伙,在后心挨了一击后,心脏虽然停止了几秒钟,但是藏在里面的脉轮立即尽心尽力地为他做起了心脏起搏工序。几分钟的时间,就把里面的淤血处理干净了。只不过,这种心脏震荡伤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只昏迷了几分钟的时间就醒过来,并且活蹦乱跳地加入战斗的话,也太作者意图了。
嗯……虽然确实挺有意思的,可就算我真想这么干,也不行。
十三这会儿是真的醒不过来。
确定了十三的生命安全没什么他看得出来的大碍后,芷千诚也缓缓地松了口气。他瞄了眼已经变成战场的厅堂,想来想去,也只能让自己参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终结这场战斗。
虽然按照他的判断,十七那一方终归是能赢下来的,但由于他不确定十三有没有受内伤,需不需要立即得到医治,所以他不想冒这个险。
只不过,要介入战斗的话,不能就这样一头冲进去。
他只是黄鹂的一个小二,不能会仙人的本事。所以,芷千诚纠结了半天,选择的方法是先溜出去换件衣服。
现场这么乱,掌柜的和景海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要自己从厨房的通风窗里爬出去,应该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想到就做,芷千诚的执行效率——狱鬼的执行效率一向都是这么高。
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后,芷千诚先是远眺了一眼街道。
“居然真的还没人发现这里的异状……”嘀咕了一句后,芷千诚便顺着墙边高速移动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颜色本来就属于冷色调,紧贴着屋檐的阴影,倒也不会被行人察觉到他。
赶到了几条街外的布行之后,芷千诚立即闪身窜了进去。
“咦?这位客官,”布行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由于上了年纪,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芷千诚的拜访。以至于他一抬头看到了柜台对面站着个人时,差点没被吓一跳,“您……您有什么需要?”
“给我一套衣服,”芷千诚压低了声音道,“黑色的,再给我一条黑色长布条。”
“……客官,”老爷子顿了顿,问道,“您是要自己穿?”
“是。”芷千诚点头。
“那不量量身长吗?”老爷子问。
“不用了,我赶时间,你随便拿一件吧。”芷千诚摆摆手。
“哦……好好好。”老爷子应声点头,从柜台走到了里屋之中。
半晌,他拿着一套漆黑的衣服走了出来。
“这是按照我孙儿的体格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客官您的身。”老爷子说道。
芷千诚完全没有比对的意思,结果衣服就往身上套了上去。
这件黑衣服是啥质料他也不清楚,不过弹性倒是蛮好的,即便芷千诚里面穿着好几层厚厚的衣服,这件外衣也没显得有多么变形。
“嗯,挺合身的。就是看起来……有些臃肿。”老头子一边在一旁打量着,一边在嘴中连连评价道,“毕竟是当成春装做的,里面套这么多衣服的话,确实不太合适。”
芷千诚可没心情听他叨叨叨,确定能够完全遮住自己原本的衣服后,便问道:“布条呢?”
“布条?”老爷子一愣,“哦……布条啊,给您现剪吧。您要什么料子的啊?”
“最便宜的。”芷千诚道。
“好嘞。”老爷子笑了笑。
真正动起手来,这老板倒也不怎么墨迹,几十秒的时间便剪下了一条长约七八米的黑色长布条。
“这么长,可以吧客官?”老爷子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布条问。
芷千诚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把拿过了东西问道:“多少钱?”
“嘶……我算算啊……”老爷子慢悠悠地走到柜台里,拿出算盘啪叽啪叽地打了起来。
生意人嘛,就是得斤斤计较,粗略地算了一遍还不够,老爷子又仔仔细细地重算了一遍。
终于,几分钟后,他总算是抬起了头说:“一共是二十四黑塔,七十一灰塔,客官……哎?客官!?客官你人呢?”
此时,店铺里面已然是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只剩下了散落在柜台上的一把硬币。
老爷子数了数,这些硬币加起来也只有十九黑塔五十四灰塔。
“唉……算了,小娃娃估计挺久没穿过新衣服了。”真正吃了“亏”,老爷子倒也没真的追出去计较,“就当是少赚一点吧。”
因为不管怎么讲,他还是赚了。
芷千诚离开了布行后,一边将手中的黑布条缠在了脸上,一边跃上了房顶。
换了身衣服,他也就不怎么顾忌了,使出了一套从萱苍宇那儿学来的轻身之法,嗖嗖地往黄鹂赶了过去。
不多时,芷千诚便赶到了黄鹂的店门口。
进门之前,他先是借着门缝往里面偷看了一下。
只不过这会儿挡在他眼前的只有一道闪耀着的纯白光亮,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清。
无奈,芷千诚也就不打算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出场了,当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姑娘,贼人难缠,恐有后手,你可要量力而行啊。”进门之时,那个壮硕的少年……也就是空斗,正在拉着十七纤细的手臂,和她说着些什么。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制止十七。
让芷千诚觉得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如此闪亮的登场居然没被一个人察觉到。
兴许是因为……战斗场面过于激烈了吧?
……嗯,其实有几个心神不宁的食客还是看到了。但是当他们见到芷千诚一身漆黑,又用布黑条绑着脸,仅露出了一双眼睛的扮相后,当即又是吓得不轻,只把他当成另一波恶人了。
且看回战场。
之前被阿霜弹开之后,空斗也受了点伤,加上这么长时间的搏斗,此时他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而十七完全没有听空斗建议的意思,只是不耐烦地念叨了一句“走开”便挣脱开了空斗的手,迈着她那晃晃悠悠的步伐接近着那个浑身发光的少女……也就是阿霜。
虽然乍一看,这小丫头好像是体力不支的样子,连走路都好似一步个小心就会摔倒。可是与她交过手的几人都明白,这根本就是假象,是障眼法。
这小女孩何止是难缠,简直就是凶残。
她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仍然是半睁着,尽管里面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但他们还是从里面读出了一条让自己不寒而栗的信息。
看起来,这个小女孩……真的是不把自己这些人生吞活剥了就不肯罢休。
你死我活的战斗,从来都不会有太长的中场休息时间。待十七又靠近了一些后,阿霜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怀里的阿火,站起身挡在了阿星和阿雷两个人的身前。
“……大姐头?”
“我来解决吧。”她低声道,“现在,也只有我能解决了。”
“可是……”
“——没关系。”阿霜深深地吸了口气,“咳咳……我可以的。”
她不是逞强。
尽管她没有阿火那样的搏斗技巧——甚至连阿星都不如,但这种状态下的她,确实不是逞强。
如今这个浑身发光的阿霜,本身就像是一颗韵石。哪怕她是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也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击伤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
距离阿霜还有两米左右距离之时,十七便再次压下了重心,踏步急袭了过来。“小姑娘!”空斗见了,当即神色一凛。
却见,十七竟然连阿霜的皮肤都没能碰到,仅仅是贴近了那一片纯白的光芒后,便再次被震退了回去。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的十七没有狼狈地摔到自己。在半空之中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的面向,双脚点在墙面上后,便借着将她弹飞出来的力道,再一次握拳砸向了阿霜。
然后,再一次……
再一次……
……
她的动作过于流畅,竟让在场的诸位一时都陷入了目瞪口呆之中。即便他们也逐渐看出了十七此举的徒劳,生出了想要阻止她的意思,也没几个真的有本事在这个档口上前去阻拦的。
而那些,有可能有能力阻止十七的人,在看到她这种……不知疲累的袭击之后,却又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沉默之中。
就连这些人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自己在潜意识里是在害怕她一样。
而在看到了十七的这种行为后,他们心中的恐惧也变得更胜了。
人类总是很难下定决心对自己害怕的生物伸出援手,例如蜘蛛,或是毛毛虫什么的。
终于,当十七第七次被弹开之后,她总算是没能成功地在空中调整好自己的角度,结实地用纤弱的后背撞在了早已龟裂不止的墙面上。
“唔……”从墙上滑落下来时,十七一低头,一口鲜血便从她的小嘴里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其实,她的敌人们都误会了一件事。
十七真的是体力不支了,而且早就是这么个状态了。
所以,当她这次撞到墙时,身体已经僵硬得连运作自我保护程序的能力都没有了。
痛觉蔓延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波及到了她的全身,十七找不到任何能够减轻痛楚的方法,只能紧紧地咬着银牙忍受着。
呵……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痛呢?
只不过是害怕她的人,永远都不会心疼她罢了。
“……放我们走吧,求求你了……”阿霜看了眼面前这个依靠双手撑着双膝才能勉强维持站姿的小女孩,别开了视线道,“我们……不想杀人。”
“哈啊……”十七调整了一下稍显错乱的呼吸,气若游丝地念道,“不行……我一定……一定要……一定要把你们……都杀了……哈啊……”
她的语气里并没什么执念,就像是说起一件非常平淡的事情一般。
只可惜,在十七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纤细的双腿突然打了一个颤。
余韵带出余波,余波激起新潮。
随着她颤抖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大,十七的喘息声也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
最终……
这个被人们当成怪物的小女孩突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有一部分人在看到这个场景时,心中竟然猛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是对“这样一来十七就不会去做傻事了”这件事产生了安心感;还是对“原来这种怪物也是会被打败的啊”这件事产生了安心感。
芷千诚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明明自己离开之前,场面还是挺简单明了的,哪知道前后离开才不到十分钟,回来就变成了这么一种局面。
自己这边的战斗力……十三自从被打昏之后就一直没醒,那壮硕的少年此时也是气喘吁吁的,而那个似乎是自己同门的男孩,似乎是伤到了骨头,现在站都站不稳。
就连十七,都倒下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要继续打吗?”芷千诚扫视了一圈自己这边的伤员,在心中想到,“不行……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再说,经过十七刚刚的试探,芷千诚对于这个阿霜的实力也有些拿捏不准。
“你们几个,”他想了想,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还不快走!?”
听他一言,霜星雷三人这才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三人交换了个视线,阿霜架起了阿火下令道:“带上牙仔,我们走!”
“别……别走……”十七听到这几句话后,又气若游丝地小声念叨了起来。
她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一只手伸向了敌人的方向。
阿霜扭头看了十七一眼,随即咬紧了牙关,架起了阿火,和阿雷一同抬着他走了出去。
芷千诚并没有上前帮忙,而是指了指一个方向道:“走这边。”
阿霜迟疑了一下,问:“……你是?”
“我带你们出城。”芷千诚没有做过多说明。
闻言,霜星雷三人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惊讶。犹豫了片刻后,阿霜对芷千诚低了低头道:“……多谢。”
芷千诚并没有回应,走到了他们前方为他们带起了路。
这里距离城中心有段距离,夜色也不算太喧闹,三人在芷千诚的带领下,驾着两个伤员逃命似得奔波了起来。
而……黄鹂之中。
自那几个贼人离开之后,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食客们便也四窜着奔逃了起来。
空斗揉了揉身上的几个还在痛的地方,走到了十七的身旁,蹲下身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十七没说话。
“那几人本事不差,我也轻敌了。”他伸出手,似是想将十七扶起来。只不过,中途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还是放弃了,“小姑娘,你伤得不轻,得尽快就医。不如我带你……”
他没把话说完。
因为,他听到了一阵低微的抽泣声。
定睛一看,十七这会儿已经闭上眼哭了起来。
“小……小姑娘……”空斗有些不知所措地伸了伸手,踌躇了半晌,还是猛地握了握拳将它收了回来。然后空斗就这样,带着心里这种“仿佛搞砸了什么”一般的懊悔,重重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
“他们……他们要……”十七哭了一会儿后,已是泣不成声,“要害哥哥……我必须……必须要杀了……杀了他们……”
这个小女孩现在,确实连哭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她无力地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别说去追杀那些敌人,她现在连站不站得起来都是个问题。
其实十七身上的伤算不得多么严重,更多的,是因为透支了太多的体力和灵韵,从而产生的一种由内而外的脱力状态。
因为误打误撞地解开了留在她脉轮上的《锁灵术》,所以严格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自己的真正实力去和别人战斗。
取消了上传速度限制后,真的就是她有多厉害,就能上传多块……
可惜结果就是,习惯了像之前那样时刻火力全开的十七,几分钟内就把自己累得爬不起来了。
虽然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们,但我想你们大概也猜得到。
十七从小就一直很优秀,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因为梵狱里的训练而产生过这种体力透支的体验。
而她现在,已经累得……连“累”都感觉不到了。
……
“累不累?”坐在墙头上的人问道。
“……你喝多了吗?”站在树边的人迟疑了良久,才反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坐着的人抬起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说,“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站着的人又是一阵沉默:“……关心我?”
“是啊,不可以吗?”
“……随便吧。”
“那么——你累不累?”
“你指什么?”站着的人再次反问。
“在这将心阁里……或是执行任务……什么都可以,”坐着的人想了一会儿,索性放弃了列举,“就现在吧,现在你觉得累不累?”
“累。”站着的人言简意赅。
“是吗。”坐着的人点点头,“那……害怕吗?”
“害怕?”站着的人抬起头看向了坐着的人,“怕什么?”
“我不想举例了,你看着回答就行。”
“……”站着的人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然后别开了视线道,“我不怕。”
“那为什么你的腿在打颤?”
“冷。”
“呵呵……”坐着的人笑得很开心,“这个挺好笑的。”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站着的人似是有些不耐烦了。
“风雷庭、火林军以及阴山教的人马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坐着的人道。
闻言,站着的人稍微顿了顿。随后点点头:“是吗。”
“你那边呢?”坐着的人又问。
“还行吧。”站着的人眨了眨眼,“这个人……不太好对付。”
“不太好对付?”坐着的人听后一愣,“你是指……哪方面?”
“说了你也不懂。”
“你怎么说话跟你妈妈一个样啊?”坐着的人又笑了。
“你……”站着的人似是有些恼怒,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勉强压下了情绪道,“他明知道我们是在利用他,可还是心甘情愿地听从我们的指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你看不透他?”
似乎是没料到对方会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中所想,站着的人一时竟有些语塞。
“你是看不透他哪里呢?”坐着的人等了一会儿,见对方确实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着问道,“我觉得,他这个人挺简单的啊。”
“简单?”站着的人嗤笑了一声,“他可是姓山的。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净世只是那群姓白的创造的?”
“他姓什么不重要啊。”坐着的人说,“就算他再怎么优秀,不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毛头吗?嗯……真正比较一下,他的‘年纪’好像还没有你大啊。”
“哼,这不还得谢谢你。”
“别这么说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坐着的人笑道。
“不是故意的?”站着的人语气有些不爽,“她可是净世的‘楼外楼’,你知道你这个无心之举给多少人造成了多大麻烦吗?”
“对不起啦。”坐着的人诚恳地道了个歉,“原谅我吧。”
“……要道歉的话,别对我说。”站着的人再次别开了视线。
天上的月亮此时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那般,就连光亮都显得模模糊糊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站着的人问道:“关于那个应对‘秘密武器’的对策,你找到人选了吗?”
“‘秘密武器’?”坐着的人想了想,“是谁来着?“
“啧,”站着的人似是有些心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我记得,我记得。”坐着的人听了,赶忙做出了一副求饶的模样,“我只是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了——话说,她是个女孩子吧?”
“是。”站着的人没好气道。
“叫什么来着?”
“阿卡西克!”站着的人叹了口气道,“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
“哦对对对,是叫这个没错。”坐着的人摸了摸脑袋,苦笑道,“外国人的名字都不太好记啊。”
“那么,找到人选了吗?”站着的人重复了一遍问题。
“嗯,你给的条件比较苛刻啊,”坐着的人说,“极国被她屠了小半个版图之后,已经没多少人剩下来了。我们又是在虚业王朝里,哪能那么容易找到知道这件事的极国人。”
“你到底是找没找到?”
“找到啦找到啦,”坐着的人笑道,“看把你着急的。”
“我当然着急!”站着的人不悦道,“那可是‘圣剑’,你打得过人家吗?”
“嗯……”坐着的人想了想,“好像打不过。”
“打不过还不按照我的对策来?”
“可是,你的这个对策……”
“——怎么?你有不满?”站着的人问。“不,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个……呃她叫什么来着?”
“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
“哦……我觉得,如果这个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真的是‘继承者’的话,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是不可能战胜她的不是吗?”
“她如果不是‘继承者’,怎么会拥有‘圣剑’?”
“嗯……”坐着的人沉吟了一阵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圣剑’啊。只不过是个大规模无差别抹杀咒术而已,从理论上来说,个体强大道一定程度后……例如抵达了传说中的‘往生境’后,不就做得到了吗?”
“哼……‘往生境’……”站着的人冷笑,“如果真的有人能达到这个境界,那么这个人也只有可能是荒氏。可是,荒氏已经死了,就死在了这里。”
“那好吧,就当她是‘继承者’好了。”坐着的人说,“可是,我想不明白,你要我去找个极国人来的意义究竟在哪啊?”
“你没见过阿卡西克这个人吧?”站着的人问。
“见过倒是见过,她可是将心阁里的传奇人物啊。”坐着的人说,“不过,倒是没有讲过几次话。我总觉得……她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的怕生。”
“不是怕生。”站着的人说,“她只是害怕自己的力量——害怕自己会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所以才会抵触和陌生人的接触。”
“咦?原来是这样吗?”坐着的人想了想,“那这么看来,这个小姑娘……还挺善良的?”
“嗯。当一个人已经强到她那种程度的时候,便不会再被世俗所约束,只会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站着的人说,“从这点考虑的话,她确实是个天性善良的好孩子。”
“你好像很了解她啊。”
“废话,全天下根本就没几个能跟她正面交手的人。这么危险的人物,不仔细打探清楚了,你能睡得着觉吗?”
“不对。”坐着的人摇了摇头。
“……什么不对?”站着的人好奇道。
“你说,全天下没几个能和她交手的人,这一点我不同意。”坐着的人说,“应该讲‘这个世界已经容纳不了她这个级别的人了’。”
站着的人闻言一愣。
“你的意思是……”
“——只要她再动用一次‘圣剑’的全部力量,估计我们的世界地图又可以重新画了。”
“因为……‘万法已殆’?”站着的人问。
“嗯。”坐着的人又抬起了头,“我们这个小世界,已经容纳不下她这样的强者了。”
因为月亮的光芒很是暗淡的缘故,天上的星星从这片毫无光污染的环境中望去,显得非常闪亮。
“知道为什么即便是荒氏也没能抵达‘往生境’吗?”坐着的人突然问。
“……为什么?”
“因为到了他们那个级别后,只要稍微动用哪怕一丁点的力量,这个世界都会承受不住。”
“……为什么……”
“你是指?”
“按照净世古卷上的记载,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么脆弱的。”站着的人问,“为什么自从我们的历史开始之后,这个世界就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了?”
坐着的人听后,摇头苦笑了两声:“你觉得,这个世界还是以前的那个世界吗?”
“……什么意思?”
“也许,一直以来给我们下达神谕的,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那个世界。”
“……那是谁?”
“嗯……”坐着的人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也许……是个篡权者吧?”
“篡权者?”
“又或者,其实只是个原主人的管事而已。”
听着对方这越来越诡异的比喻,站着的人只好选择了沉默。
“我给你举个例子,就好比说有一家布行:里面的生意只有老板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做,虽然这个老板也收了一个学徒,但是学徒的技艺却不怎么样。如果这家布行的老板突然消失了的话,布行的生意不就只能由这个技艺不怎么样的学徒照看了吗?”
“……等等,为什么要用布行举例?”站着的人问。
“嗯……因为最近由于布行认识了一批很有意思的人。”坐着的人答。
“好吧。”站着的人回想了一下对方刚刚的问题,“你是说,世界的老板如今不在家,帮他照顾世界的是他的学徒?”
“有这个可能。”坐着的人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过,也有可能是……布行老板的消失,根本就是因为这个学徒。”
“……学徒把老板杀了?”
“嗯。”
“可是……为什么呢?”站着的人问,“学徒不是做不好布行的工作吗?”
“呵呵……哈哈哈哈~~~”坐着的人听了,却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站着的人又露出了那种不悦的表情。
“他为什么非要做得好布行的工作,才要抢夺这个布行?”坐着的人问,“嗯……这么问吧:世界老板的学徒为什么非要照顾得好世界,才要抢夺这个世界?”
站着的人怔了怔神,竟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只要有‘钱’,不就行了。谁还在乎这些生意啊?”坐着的人呵呵笑道。
就好像是……在说着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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