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第53章

    “雪儿~~你在哪里啊~~~”
    小女孩儿躲在山石之中,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两只小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
    “雪儿——你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没一会儿,那阵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女孩儿闭紧了双眼,甚至还出于掩耳盗铃的心态,加大了少许手上的力量。
    她不敢出声,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这阵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声音。
    这个场景……是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女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违抗家中大人话语的画面。
    因为之前的她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所以这会儿,她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只不过,这份不安,摆在那个足以引起她浑身发颤的事实面前,就显得有些战力不足了。
    就在刚刚,那个平时一直把她搂在怀里哄的母亲,微笑着告诉了她一件事:
    “雪儿啊,你还记得山清凌山公子吗?”
    “山公子?”
    “对啊,就是那个俊美的小哥哥。”
    “……记得是记得……可是……”
    “雪儿觉得这个小哥哥怎么样?”
    “觉得他……怎么样?”
    “就是说,雪儿喜不喜欢和他一起玩?”
    “唔……他又不愿意跟人家一起玩……”
    “咦?怎么会这样呢?”
    “就是这样嘛,之前……人家想给他颗糖吃,他却一直不理人家……”
    “原来是这样呀……妈妈觉得,这准是那小哥哥害羞了的缘故。”
    “……害羞?为什么呀?”
    “因为等雪儿长大了之后,是要嫁给那位小哥哥为妻的嘛,他见了你,自然是会害羞的。”
    “……嫁给他?”
    “雪儿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嘛?”
    “……不知道。”
    “就是说,那位小哥哥以后会成为雪儿的相公。”
    “诶、诶————”
    “怎么了,雪儿不喜欢他嘛?”
    “相公……是什么意思?”
    “就是雪儿知道的那个意思哦。”
    “怎……怎么这样……我、我……我不要!”
    “哎,雪儿?你要去哪啊,回来,快回来!妈妈跟你开玩笑的……”
    对于只有七八岁的她来说,这个话题的刺激性终究还是太强了些。
    出于被娇生惯养长大的思维习惯,她只能选择逃避。
    ……嫁人?
    ……相公?
    不行不行,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小女孩儿蹲在山石的隐蔽处,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被妈妈发现,又要被迫去听那么可怕的事情。
    十秒……二十秒……
    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了,小女孩儿微微放松了些双手的力度。
    声音……好像真的远去了。
    那也就是说……自己安全了?
    不用再听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松了口气后,她不禁在心中小小的自豪了一下。自己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在面对着母亲时全身而退。要知道,和自己一辈的这些人里面,即便是所有人一起上,也绝非是母亲的对手。
    想到这,萦绕在小女孩儿思绪中的恐慌便轻易地消失了。
    她随即有些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
    不料,待双眼重新接受了光谱,并帮她把眼前的景象投影到瞳孔深处时,她却发现,眼前的光亮,已被遮挡了大半。
    在她的眼前,站着另外一位少女。
    由于对方背着光,所以她一时之间并没能分辨出对方是谁。
    “映雪,你躲在这干嘛?”
    “……小姐姐?”凭借着这个非常有“特色”的声音,她立即成功地辨识出对方的身份。
    “是我啊,”被称为小姐姐的少女笑了笑道,“你还没说你躲在这里干嘛呢,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快告诉姐姐,姐姐去帮你欺负回来。”
    “呜……”小女孩儿听了,又顺势翻出了心中的委屈,说哭就哭,“小姐姐……妈妈……妈妈她……”
    “别哭别哭,”小姐姐蹲下身,搂过了她那正在不停发颤的身体安慰道,“慢慢说,你妈妈她怎么了?”
    “呜呜……妈妈她……要让我嫁人……”面对眼前的温柔乡,小女孩儿毫不犹豫地就埋了进去。
    “嫁人?”小姐姐一边轻抚着小女孩儿后背的发丝,一边轻声复述道,“映雪你才多大呀,这就让你嫁人?”
    “……唔?”
    听出小女孩儿语气中的不解,小姐姐随即笑着解释道:“映雪,你不知道吧,按照我们国家的律法,要满十六岁才能成亲呢。你才这么小,你妈妈肯定是骗你的啦。”
    “可……可我是江山的人……还姓白……”
    言下之意,这个身份的她,完全没理由遵守这个所谓“国家”的律法。
    “这有什么关系,”少女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轻笑着说道,“就算你是江山的人,你也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呀。”
    “……幸福?”小女孩儿听后皱了皱眉。
    她并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就是说……”小姐姐凑近了她,让两人的额头触碰在了一起。接着闭上了眼睛,嘴中轻语道,“当映雪遇到了那个能轻易地让你奉献出所有的感情——不管是欣喜或是悲伤,生气还是害羞。只要你遇见了这个人,那么只要是能留在他的身边……哪怕仅是远远地看着他,你都会觉得幸福。”
    小女孩儿,如今还只是个小女孩儿而已。
    所以少女的这番话,她并没能听太懂。
    但却成功的,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有关于情愫的种子。
    “真的嘛?”她听后有些心动,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当即满怀期待地追问道。
    这时的她,笑得是这般天真无邪,在少女眼中看来,哪怕是凛冬时日最为纯净的雪花,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少女抿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她揽入了怀中,轻声叹道:“白映雪,你还真是有着一个……十分般配的名字呢。”
    是的,这个小女孩儿,有着一个和自己非常般配的名字。
    ……
    白映雪的眼泪,早在睡梦中便流干了。
    她眨了眨有些发痛的眼睛,咬紧银牙撑起了身躯。
    “……白小姐。”这时,身边传来了一个稍显熟悉的声音。
    转脸一看,正是那个耍了自己好多次的……骗子。
    白映雪不想跟他讲话,甚至连看到他的面庞都会觉得讨厌。
    但……
    “这里是哪?”她咽下了梗在喉咙里的异样感,问道。
    “这里……”骗子张了张嘴,“还在将心阁中,你……放心吧。”
    不知为何,这个骗子突然就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那么这个动作,是不是意味着他又一次骗了自己呢?
    白映雪没再开口,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温暖被褥,跳下了床,连鞋袜都没穿,赤着脚就往门外跑了过去。
    门外,是一个客厅的构造。
    客厅之中,还有一个正不停忙活着的少女。
    少女见了自己,当即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愣了愣,便往屋内怒嗔了过去:“十三!你又欺负人家了!?”
    白映雪没有理会这个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四顾了一圈客厅的构造,她便选准了一个方向,再度冲了过去。
    她不敢耽搁,竭尽所能地驱使着自己的最大速度。
    上一次她这么认真地逃跑,还是在四年前,被母亲第一次提起要让自己嫁人的时候。
    撞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白映雪总算是逃了出来。
    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一次。
    如果自己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将心阁的“人世间”学府。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的记忆是可信的,自己就真的还在将心阁之中。
    那么,只要赶回相公身边……
    相公?
    相公……在哪?
    白映雪皱了皱眉,仔细地回忆了起来。
    相公的身边……又在哪?
    我……该怎么回去?
    想着想着,白映雪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冰凉的石板上。
    她这会儿仅穿着一件贴身的内衬,在这种恶劣的气温之下,根本就起不到一丁点的保温作用。
    可是,白映雪却没有颤抖。
    她甚至连冷都没感觉到。
    哪怕,她的四肢手脚,都已经染上了一层冰凉的绯红。
    大概是因为想产生点热量保护她,不多时,白映雪的眼眶深处便再度冒起了一阵温热。
    她还以为,自己的眼泪真的在睡梦之中流光了呢。
    “相……公……”白映雪抬起了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一般,失神地伸入了空中。
    可惜,她连那一抹看起来就很温暖的夕阳都碰不到。
    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任何事物甚至都没能等自己生出“想要”的念头,就会自行出现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的缘故吗?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意志,在给了自己这么多根本不想要的东西后,心情突然变得很差,不想再继续给了的缘故吗?
    还是说,只是简简单单的因为,自己是江山的人,自己姓“白”?
    所以,当自己——当白映雪遇到了真正想要的东西时……连躲在远处偷偷看着他的权利都没有吗?
    “呜……呜呜呜……”
    颤悠着收回了手臂的白映雪低下了头,像是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般,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连那不知从哪涌上来的呜咽,都不敢真的发出声来。
    她突然很害怕被别人听到自己的软弱。
    “……小妹妹,”这时,白映雪的身上突然被披上了一件毛绒绒的袍子,“跟姐姐进屋吧,外面冷……”
    说着,那张耷拉着两道黛眉的绝美容颜,便出现在白映雪的视界之中。
    少女并没有背着光,但不知为何,白映雪见了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姐姐”。
    随即,她那好不容易才支撑到现在的“坚强”便轻易地被瓦解了。
    像是出于求生欲望一般,白映雪想都没想就抱紧了眼前的紫衣少女,轻咳了两声后,终究是大哭着,倾泻出了心中的思绪。
    她以为,过了四年,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
    她以为,现在的她,已经有资格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了。
    她以为,她还真就像家人嘴中说着的那样,真的拥有这整个世界。
    可哭了一会儿后,白映雪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眼前这个为自己提供避风港的陌生人,也是她以自己表现出的柔弱,乞讨而来的怜悯。
    “呵……哈哈哈哈……”
    哭着哭着,白映雪又突然笑了起来。
    自己,可不就是这么一个可笑的人吗?
    别人哄自己两句,说白映雪能够拥有全世界,自己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
    可是,白映雪是白映雪。
    她是个小气鬼,不肯把任何一件东西分给别人。
    一旦她不再坚持做个小气鬼……
    她就什么都没了。
    也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
    似乎是不忍直视着这个坐在地上边哭边笑的小丫头,黄昏犹豫了一会儿,便拉上了黑压压的窗帘。
    冷风如刀,一道道地割在十三脸上,让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疏导不上来。
    直到,天空中突然毫无预兆地飘下了一粒粒亮闪闪的结晶,十三这才咬紧了牙关,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走上前去道:“白小姐……对不起。”
    一旁的席月茗闻言,立即又把酝酿已久怒气全都翻了出来,狠狠地瞪向了他。
    可当她看清了这个孩子的表情时,这些好不容易聚集的怒气却又一溜烟的全消失了。
    严格来说,十三算是在笑。但这个笑容在席月茗看来,却引起了她一阵阵的心酸。
    他手中准备好的“善意”,也久久没敢披在两人身上。
    欲言又止的嘴巴只是张张合合,反复循环,却没能再吐出一个字。
    “好了。”席月茗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对十三说,“再在这里呆着她会生病的,快把她抱进屋。”
    “……嗯。”十三点了点头,俯身扶向了白映雪的肩膀。
    却不料。
    “别碰我!”白映雪突然高声喝道,“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坏人!坏蛋!……贪吃!任性!小气鬼!没有方向感!”
    如同连珠炮弹一般,白映雪这会儿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可惜,她连怎么骂人都不知道。
    所以骂着骂着,她就词穷了。
    十三见状,只好后退了两步,说道:“席小姐……麻烦你了。”
    席月茗看到十三脸上的表情,心中的酸楚一时之间变得更加强烈了。
    不过,如今这个时刻,她也没闲工夫去追究什么原因。
    徐徐飘落的雪花,一片片地降在三人身上。
    冰凉,而又温柔。
    ——就像无数个身在舞台之外的看客一样,游刃有余。
    见白映雪没怎么反抗,席月茗便架起了她的一条手臂,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
    这会儿,不仅是白映雪的手脚四肢,就连她的幼小身体都彻底染上了冰凉。席月茗一刻都不敢怠慢,稳住了两人的重心后,便吃力地将她往屋内引导了过去。
    其实,白映雪的体重并没有多少,大概也就二十几公斤的样子。
    只不过,以她这种一点都不配合的搀扶状态,需要席月茗花费的心神却几乎翻了一倍。
    她原本就只是个凡人,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也幸亏白映雪并未走远,席月茗轻咬着银牙,还是勉强将她扶回了十三的卧室之中。
    “看着点她,我去准备点热的给她喝。”席月茗按着胸前的起伏喘了两口,交代了十三一句便又走了出去。
    结果她在外面又忙活了半天,最终还是黑着脸端着一杯白开水走了进来。
    “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经过十三身边时,她不禁在嘴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经过两人的努力,白映雪这会儿已经被安置在了温度尚存的被窝之中。不过,自她盖上了那层十三专用的,厚厚的被子后,不仅没有改善她身上的冰凉,甚至还让她缩在里面无法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小妹妹,”席月茗见状,扶起了白映雪,自己坐在床头,让她背靠进了自己怀里道,“喝点热水吧,暖暖心。”
    白映雪现如今,真的是如冰雪般冰冷。
    以至于,试图凭借自己的体温延缓对方颤抖的席月茗,贴上去没一会儿居然也打了个冷颤。
    不过,就算怀里的小女孩儿冷到让自己都忍不住退缩的程度,席月茗还是没有放手。不仅如此,还紧紧地抱住了白映雪。
    “来,喝点热的,”席月茗为白映雪吹了吹正在袅袅冒烟的茶杯,放在了她的嘴边柔声道,“小心烫。”
    白映雪似乎也感觉到冷了,听了席月茗的话,她拼命地遏制住了身上的颤抖,缓缓地接过了这杯正在发暖的小东西。
    “——咳咳……咳咳咳咳……”
    不过,因为喝得太急的缘故,第一口,她就被呛到了。
    多亏了十三也没一直傻站着,赶忙上前接稳了白映雪手中的水杯,这才没让她如今唯一的栖身之地受到波及。
    “慢慢来,别着急,”席月茗腾出了一只手,一边轻捋着白映雪的后背,一边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声道,“慢慢来就行了,不用着急……”
    听席月茗安慰了几句,白映雪也缓缓地回过了神。
    她冷冷地盯了十三一眼,随即有些粗暴地抢过了他手中的水杯。
    这次,没再出意外。
    白映雪总算是得到了一点水分和温度的补充。
    将她搂在怀里哄了半晌,见白映雪身上的颤抖也消退的差不多了,席月茗这才转过脸看向了十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十三听后,苦涩地张了张嘴,又看向了白映雪。
    他是在采取对方的同意。
    白映雪并没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自从身上的颤抖逐渐消退了下去之后,她便再度陷入了双目无神的呆滞之中。
    席月茗见了,只好凑到了白映雪耳边,细声问道:“小妹妹,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响度不敢抬多高,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了怀里的小姑娘。
    可话说了一半——当席月茗正要许诺什么之时,她却突然顿了下来。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对小花许下的承诺。
    接着,又想到了十三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犹豫了几秒钟,席月茗攥紧了无力的小拳头,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白映雪听后,出神的空洞双眸闪了闪,一丝丝地寻回了些许原本的色泽。
    “嗯……嗯。”她点了点头,泪水又不自控地被挤压了出来。
    得了白映雪的应许,十三猛然松了口气。
    他明白,仅凭自己是没办法帮助白映雪的。
    于是,他便一点一点的,从两人相遇的时候说了起来。
    每当涉及到白映雪的身份,以及山家的秘辛时,他总会再去征求一次白映雪的同意。
    可白映雪却一点制止的意思都没有,任凭十三说出了她身为江山子弟的身份,以及山家背叛江山,归顺皇室的事。
    十三几乎把自己知道的——除了梵狱之外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席月茗。
    至于,今天上午在书阁闹出的那一桩“闹剧”的后续。
    画面在僵持了一会儿后,山清凌突然魅步一闪,绕到了白映雪的身后,挥掌敲昏了她。之后扔下了一句“今后不要再让我见到她”后,便负手离去了。
    都他妈到这份儿上了,这个家伙还是这幅高冷逼格,一个字儿都不愿多说。
    不过,也多亏了他能出手打昏白映雪,十三这才能将带回了自己的小窝。
    再来,他就遇到了早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席月茗。
    席月茗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仅是因为这臭小子不守信……明明答应了自己会再来看自己的,结果第二天她在香阁傻坐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十三的人影,这才主动找上了门来。
    原本,当席月茗见到了十三怀里横抱着的白映雪时,心中不知为何立即就冒出了一股怒气。
    可在看到了十三脸上僵硬的表情后,她到底是没能把火发出来。而就算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臭小子也一个字都不肯说,仅是用一副充满了愧疚的目光看着昏睡过去的白映雪,暗自将牙齿咬得喀喀作响。
    无奈,天性善良的席月茗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为白映雪脱好衣服将她塞进了十三的被窝里。
    接下来,就是两人之间无止境的沉默。
    十三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盯着白映雪的面庞发着呆,一动不动。席月茗见了,虽然心里越发得难受了起来,但因为非常担心他的缘故,还是咬了咬牙,一边为十三收拾这间破屋子打发时间,一边嘀咕起了嘴里的碎碎念。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白映雪醒过来为止。
    接下来的,你们也都看到了。
    这个曾经被十三耍的团团转的小女孩儿,如今真的是受了不轻的伤。
    以修武者自身的实力,是不可能以境界压迫之力强摧自己的脉轮的。
    白映雪动用的,是江山传承下来的一种秘法。
    这种秘法可以让使用者施展出一次远超自身实力的攻伐之术,而代价,就像现在这样,脉轮停转,灵韵枯竭,连寻常凡人都不如。
    如果不细心调养,仅仅是这个后遗症,就能让使用者留下终身都无法修复的暗疾。
    可白映雪在使用的时候,分明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
    甚至,她之所以会使出这种秘法的原因,还是为了打碎自己的脉轮。
    意外的是,听完了十三的讲述,席月茗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映。
    明明席月茗是个对爱情故事没有丝毫抵抗力的人,每每听到悲剧的结尾,总会潸然落泪不能自已好一阵子。不过真当她听十三讲完了整个故事,席月茗却连最后一丝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白小姐。”席月茗想了想,绕到了白映雪的前方道,“我想,我有必要先向您介绍一下我的身份。”
    说着,席月茗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下,席月茗。家父是冥寒宫现任……掌门,席风荼。家母是当朝……虚业王朝的长公主,也是现任将心阁阁主,诗子兮。”
    白映雪听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席月茗没再言语,静静地等待了起来。
    自她听到了白映雪的姓氏之后,她就反映了过来,自己刚刚究竟答应了谁。
    江山一派,一巅二峰。其中以白氏为巅,一江一山各据一峰。
    但凡“白”姓者,无一不是江山里举足轻重的真正管理者。
    换句话说,席月茗和白映雪两个人,分别代表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且互为敌对的两股势力。
    然而,席月茗刚刚已经做出了许诺,她一定会帮助白映雪。
    选择毫无隐瞒地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对方,也算是她能表现出的唯一一点诚意。
    接下来,就是白映雪的选择了。
    “……席小姐,”怔了会儿神后,白映雪喃喃道,“您的身份如此……尊贵,就这样告诉我,难道不怕……”
    “我不怕。”席月茗答道,“因为我怕也没用,我因为体质的问题,身体里无法凝聚灵韵。”
    “……无法凝聚灵韵?”白映雪又是一愣,“您……是说……”
    “——我只是一介凡人。”席月茗冲她笑了笑,说,“所以如果您要杀我,我根本就没能力抵抗。再说……我也知道您是谁,真要比较身份……恐怕我们两个算是个半斤八两吧?”
    两人这会儿都展露出了自己身上带着的固有“气质”,十三稍不留神,就产生了一种相当微妙的错觉。
    “……席小姐,”白映雪犹豫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您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还说要……”
    “因为,我想帮你。”席月茗微微一笑,“虽然挂在我身上的名号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我其实……我只是席月茗,而且也……只能做席月茗。”
    白映雪听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觉得,我们两个有个非常相像的地方。”席月茗瞄了一眼十三,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只作为席月茗,只作为一个普通人帮助你呢?”
    “席小姐……”白映雪眨了眨眼,无声地挤出了几颗豆大的泪珠,“谢……谢谢您……”
    说完,白映雪颤悠着低下了头。
    “别客气,”席月茗搂过了白映雪道,“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在将心阁里的身份就是我的妹妹。姐姐向你保证,只要是阁内的事,我都有办法帮你办到。”
    “呜……谢谢……谢谢你……席姐姐……”白映雪抽泣了两声,随即再次放声哭了起来。
    白映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别担心,”席月茗轻拍着白映雪的后背,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如果想报复一下你那讨厌的相公……”
    “——不、不要!”
    “小雪……”“席姐姐……相、相公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以前很温柔的……”白映雪一边啜泣一边呢喃着,“相公以前对我、对我可好了,求求你,千万、千万不要伤害他……”
    “嗯……姐姐依你。”席月茗听后,咬牙哽咽了两声,强挤出了笑容说道。
    “谢谢……谢谢你……席姐姐……呜呜呜……”
    “那小雪……你还想让你的相公……回心转意吗?”席月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砸进了白映雪的脖颈之上。
    “嗯!”白映雪听了,赶忙点了点头,“嗯!求求你了席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相公不肯认我……我的心脏……就特别难受……好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着一样……好痛……好痛啊席姐姐……呜呜呜……”
    “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了。”席月茗一边微笑着流泪,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白映雪背后的发丝道,“姐姐会想办法,让你的相公回心转意的……所以你也要答应姐姐,哭完了这次,你就不准再哭了,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席月茗终究是不敌喉咙里的异样感,靠在白映雪弱小的肩膀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两个女孩就这样,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另一个自己一般。竭尽所能地抱紧了对方,一起哭着、笑着、不安,而又互相安慰着。
    将这幅画面看在眼里的十三,仅是张了张嘴。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可犹豫了半晌,十三还是自嘲地笑了笑,识趣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其实,凭借着脑中的“心理咨询师”,十三早就有办法摆脱这种,让他的呼吸都有些难受的情绪问题了。
    可真当他轻易地就摆脱了之后——当他看到了白映雪那泪痕未干的面庞之后,十三突然觉得,要是自己真的就这样超脱了出来,那么自己和那个山清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相同的“混蛋”一词,不同的两种写法而已。
    所以,每当十三的知识自行治愈了他的情绪,他便刻意地又将其从心底挖了出来。
    如此循环了十数次,十三总算是再也没办法简单地治愈它了。
    它就像是一种病症那样,硬生生的被十三从小小的炎症一手提炼成了癌症。
    十三把这种苦闷于之前数倍的感觉,当成了对自己的惩罚,并且十分乐意地接受了它。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是有着让自己人格崩坏的危险的。
    但心中,十三却隐隐感觉到,如果不这样做,自己的人格,可能会崩坏得更加彻底。
    门外,随着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的退场,雪花落下的速度,也愈发急切了起来。
    它们迫不及待地坠落在地。
    缓缓的,构成了一张纯白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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