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第50章

    席月茗碎碎念了几句后，面色总算是恢复了过来。而为了估摸她的心情转变程度，十三的视线一直仔仔细细地盯在席月茗的身上。
    冷不丁地盯着一个女孩子看可不成。这不，没等十三发个呆，刚刚那个困扰着他的问题就又悄悄冒了出来。
    和这个问题一起到来的，还有刚刚被席月茗打断了的那个“可能性”。
    眼看面前的少女只顾着撒泼，十三为了测试心中的猜想，稍微退了两三步，给了她一个全景。
    十三吸了吸鼻子，半眯起了眼，眉头轻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似是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看个通透。
    被他这么一盯，席月茗嘴边的嘀咕声立即就消停了下来。接着还没扭捏两下，脑中就被那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羞涩占据了整个思索链。体验了一下这种有些发麻的炙热后，她慌忙埋下了红扑扑的小脸，双手不知所措地捏在了一起。
    从上到下，十三眼前的少女分别是以“一顺到底的中分黑发”、“染上羞红的瓜子脸”、“披在肩上的毛绒绒白袍”、“藏在层层保护之下的淡紫色衣裙”以及……呃……正无意识发着颤的内八组成的。
    十三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席月茗，甚至还花了点时间目测了一下这家伙的双眼、嘴巴、前额以及下巴之间的间距。
    虽说我用的词是“欣赏”……但之前也讲过，十三这个人是缺失了一部分“机能”的。
    所以，身为这道凌厉视线的“受害者”，席月茗根本就招架不住。
    她扭捏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别开了视线，颤声问道：“你、你老是盯着人家……干嘛……”
    “——你很漂亮。”几乎是在席月茗那细如蚊蚋的念叨落定的一瞬间，十三便得出了此番结论，“……非常……漂亮。”
    说着，他眉间的微妙变得更深了。就好像，这个结论对他来说相当匪夷所思一般。
    “你……你胡说什么呀……”席月茗听了，产生了一阵莫名的目眩感，身子晃悠了好一会才站稳了脚步。好似周遭的小风再加把力，就能把她直接推到。
    十三却没有理会她这娇滴滴的模样，立即追问了一句道：“别人应该也说过吧，你很漂亮这件事。”
    “诶？”席月茗眨了眨眼，偷瞄了一眼语气庄重的十三。
    她发现，这小毛孩儿一脸严肃，仿佛是在确定一件关乎亿万生灵存亡的，天大的事。
    对方这么正经，自己现在摆出的这幅模样……好像也不太合适。
    念及此处，席月茗也尽可能地配合着十三，做出了一点严肃道：“好……好像……有过……”
    “不要好像，有还是没有？”十三咂了咂嘴，严谨地追问道。
    听清了十三的语气，席月茗顿时就不干了。
    她心想“你这个小矮子，问这些干嘛？”。
    结果想着想着就又脸红了。
    “唔……有、有。”把害羞又送回锅里煲了半晌，席月茗总算是不敌十三，赶忙挪开了视线，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那，有没有像我这么大的人说过。”
    “像、像你这么大的？”席月茗眨了眨眼问，“你……今年多大啊？”
    “十岁。”十三答道，“……左右。”
    大概是觉得不太准确，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下条件。
    席月茗听了，仔细想了想答道：“有过……”
    “男的女的？”
    “……都有……”
    “那些男孩是出于什么角度说出这句话的？”十三的问题如连珠炮弹，没给席月茗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是孩子的角度，还是男人的角度？”
    “唔……”对于十三的这个问题，席月茗稍微有些困惑，“这个……”
    “就是说。”见她这么墨迹，十三进一步延伸说明道，“出于孩子的角度说你漂亮，只是一种纯粹的惊叹，因为他们之前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东西。但出于男人角度的话，更多的是一种交涉方面……或者说是由占有欲引发的冲动，因为他们之前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
    被他这么一通叽里呱啦，席月茗顿时就找到了一种似是被“师傅”们教导时的错觉。
    以至于，她稍微怔了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去琢磨十三的话。
    不过嘛，席月茗今年都这么大了，该知道的肯定都会知道。
    讲真，长这么漂亮要是还不知道别人是把自己当小孩还是当女人，早晚得完蛋。
    席月茗虽然文不韬武不略，但这些东西多少还是无师自通了点。
    所以，在她完整地回忆了一遍十三的话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但转念一想，就这么直勾勾地说出来可能会让十三误会她，觉得自己有些自负。
    可又转念一想，让这小毛孩儿觉得自己自负又怎么样？反正……
    接着再转念一想，不行不行，我……我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最后连“转念一想”这个词儿都累了，席月茗还是没能吱个声。
    把她这幅纠结的模样看在眼里的十三，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席月茗没能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这么想来……”随后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嘴中低语道，“可能……也不是激素的问题？”
    “……你你说什么？”席月茗再次偷瞄向了十三，问道。
    “没什么。”十三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含笑看向了席月茗道，“不好意思，问了你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眼看这家伙就要和自己视线相触，席月茗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可真正碰上了十三的视线，那股折磨了她半天的害羞却突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似乎，这小毛孩儿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一副吸着鼻子的憨样。两人无声的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由十三打破了尴尬道：“那个……我肚子有些饿了，得去接妹妹吃饭……”
    “啊……嗯……”席月茗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气氛突然陷入了诡异之中，十三只得傻乎乎地冲她笑笑，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而望着十三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发着呆的席月茗，心中却缓缓窜出了一抹异样的感觉。
    “……十三！”然后，她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并往前跑了两步喊道，“等等……”
    “嗯？”十三听了，回过头好奇道，“怎……么了吗？”
    “你……”
    她仅是张张嘴，并没能把这串莫名的心绪翻译成语言。
    愣了一会儿后，她才蓦地注意到，十三身上穿着的是将心阁的制服。
    虽说因为身高的原因，穿着这种服饰的他看上去有些滑稽。可既然他还穿着这件衣服，就意味着……
    “没……没什么。”席月茗咬了咬嘴唇，轻轻地摇摇头，努力挤出了个笑容道。
    “哦。”十三眨了眨眼，挥挥手微笑道，“那……我先走啦，以后会再来看你的。”
    说罢，少年再度转回了身，一眨眼，便没入了稀疏的人群之中。
    又往十三的方向迈了两步，席月茗这才缓缓地停下了追赶的步伐。
    她远远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伫在原地发起了呆，连披在肩上的外袍滑落都不曾察觉。
    就好像心中这股奇怪的思绪，足以让她仅凭凡人之躯抵御这份透骨的寒冷一般。
    看到这，大家肯定都很好奇，我写这么一大段闪光弹究竟是图了个啥？
    在解释之前，且容我先一脸和善地告诉你们，这不是我的本意。
    至于本意是啥，要先从十三开始说起。
    辞别了席月茗后，十三快步往何楚贵的“棋牌室”赶了过去。可到地儿一看，这老头子早没影了。
    无奈，十三只好扯了扯领口，凭着自己的记忆往通天阁的方向摸索了起来。一路上没人和他闲聊，倒也让他得到了些私人时间去想问题。
    十三目前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自己不会感到惊讶。
    毕竟，面对着这种具有“颠覆性”的结论时，他觉得自己多少应该吃一惊。但琢磨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找不到惊讶的感觉。
    而这种“找不到惊讶”的状态，也在无形之中加深了他对这个结论的认可。
    ——至于，这个结论究竟是什么……
    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只要是我愿意浪费时间给她起名字……不对，只要是和十三有所交互的女性角色，一个二个全都是“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总感觉好漂亮”的样子。
    可十三在面对着这些萌妹时，尤其是面对着浪费我笔墨最多的席月茗时，却别说非分之想了，甚至连一丝符合“男人”的思维模式都组建不起来。
    简单来讲，十三刚刚突然意识到，他会喜欢……不，他会由衷地觉得这些萌妹可爱，才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他并没有。就连席月茗的“漂亮”，也是在他仔仔细细对比分析了半天，甚至搬出了黄金比例脸的数据后，才强迫着自己做出的结论。
    而当十三真正注意到了这个“一直存在着，却始终没能被自己察觉到”的异状后，他那携带着诸多学识的“记忆”，立即就为他翻出了一种可能性——
    “我上辈子……”十三苦笑了一声，自语道，“不会真的是个女人吧……”
    十三自然是考虑到了自己的年龄，他也知道两性之间之所以会相互吸引的原因是因为激素。既然自己年龄这么小，连第二性征都没开始发育，性别荷尔蒙的分泌量当然是不够的。
    但这玩意儿的说服力实在是低，激素分泌的少，不代表没有。再者他可不比一般的小屁孩儿，脑子里的知识又不是假的，哪怕刺激不了内分泌，也足够让他对自身形成一套正确的性别认知了。
    至少，也不该像是现在这样，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性别认同障碍。
    虽然说，十三倒也没觉得自己对自己身为“男人”的事实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更没有对帅哥产生兴趣。可这种“对其他人毫无兴趣”的状态，在确定自己没有自闭倾向的结论下，确实算是一种挺严重的人格缺陷。
    而就这样纠结了半天的十三，最终还是否定了自己之所以会坐怀不乱的原因是因为“年龄不够”。
    毕竟，十七是十三一手教出来的。
    十三甚至可以确定，十七就连思维的方式都和自己非常相近。
    那么，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十七，又是怎么学会那些女孩家心态的呢？
    虽然十三也知道，这个是可以解释成十七有着超级逆天的学习能力的，但……要是真能学这么快，那这小丫头也太可怕了吧？
    除了自己之外，从来没被其他人疼爱过的十七，接触世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而和年龄相近的“正常”女孩相处的时间，总共加在一起也绝对不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学得连撒娇卖萌这些高难度技能都能运用自如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完了完了……”念及此处，十三只好再度苦笑了一阵，低声自语道，“这下别说名字和职业了，我连自己究竟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思绪稍加拓展，他脸上的苦涩便就地凝结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种忧虑。
    在今天之前，十三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这么一件事：
    如果自己真的回想起了那个为自己提供这些“知识”的自己，那么自己究竟是会继续作为“十三”，还是会变成别的什么人呢？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就是因为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知识”把过去的“十三”踹到了一边，这才变成了“自己”来掌控这个身体。
    而对比一下两个时期的自己的话，估计是个人都能看出区别来。
    这让十三的脑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危险警报。
    十三知道，之前的自己对十七的照顾只能算是“抬抬手”的水平——实际上在十七长大了一些后，优秀的她根本就不再需要十三的照顾了。
    换句话说，若非这些不请自来的“知识”，十三和十七之间可能也不会有如今的这种羁绊。
    但，要是这些“知识”变成了“记忆”……要是自己又一次地“变成”了其他人。还能保证自己如今的人格不会受到波及吗？
    还能保证，那时的自己会继续保护十七吗？
    这也算不上是杞人忧天，毕竟以现在的十三看来，脑中这些“知识”的主人，和现在的自己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它甚至连性别都有可能和自己不一样。
    想到这，十三缓缓地停下了步伐。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怔怔地站在原地发起了愣。
    好像差一点就可以达到“灵光一闪”的程度，但一转眼的功夫，灵感的火苗就被前方袭来的冷风给吹熄了。
    十三眨了眨眼，随即抬起了头。
    他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艾若儿曾带他和十七走过一次的那条小路前，放眼望去皆是雾蒙蒙的一片，和他脑中的景象相仿。
    而思绪一旦出现断点，想要再完整复刻，就比较难了。
    所以稍微纠结了一下，十三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先带十七去吃个饭，再考虑别的。
    这条小路仅有不到一米的宽度，以十三的体型来算，勉强只能并排容下两个身位。
    脚下的土虽然看上去挺湿润的，不过踩在上面并不会被湿土黏着在鞋底。
    往前看的话，因为雾蒙蒙的，可视距离估摸也就三四米不能再多了。
    老实说，由于这个时间四周异常的僻静，连声虫鸣鸟叫都听不到，还挺吓人的。
    行程过半，十三这才在眼前看到了另一个行人。
    说成行人可能不太合适，这家伙目前蹲在路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杂草看。
    以这家伙的体型来看，蹲下也就只能看到个草根而已。毕竟，这附近的杂草已经可以鄙视十三的身高了。
    十三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见对方似是不准备起身，便侧了侧身，贴向了另一边的杂草。
    但走进之后，十三还是分出了点余光看了这家伙一眼。
    这家伙是个女人。
    黑发被绑成了两条辫子垂在身前，隐约能看到白皙的脖颈则是由一条深红色的围巾裹着。身上穿的是将心阁的校服，而且型号有些大，不太合身。
    “这好像……”收回了视线后，十三在心中思忖道，“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
    “——您就是新来的中间人？”突然，十三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女声。
    “……啊？”十三转过身，看向了那个蹲在地上的少女不解道，“是……这样没错。”
    “嗯。”少女侧过脸，仰视着十三道，“可以请您帮我个忙吗？”
    少女的眼睛周边带着一抹相当显眼的黑色，而且这个说话的语气，就和……哭腔一样。
    “果然，”看到了对方的相貌，十三在心中暗道，“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烟熏妆。”
    “……可以吗？”见十三迟迟未回答，少女捋了捋那条遮住了她的嘴巴的围巾，追问了一句。
    “呃……”十三有些犹豫，“我……是个新来的，业务……嗯……对中间人的工作还不太熟悉，所以……”
    “没关系的。”少女微微一笑，“我需要的东西在虚业城中就能买到。”
    这个表情，配合上她说话的语气，别提有多诡异了。
    明明是在笑，却因为鼻音超重的原因，听上去就像是在哭诉着什么一般。
    而且这个黑眼圈……似乎就是因为色素沉着太多造成的。
    也就是说，可能真的是哭了好几天造成的。
    看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十三忍不住眯了眯眼。
    “……嗯。”想了想，十三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你……怎么称呼？”
    虽然总感觉很麻烦，但再怎么讲，人家说话时也是挺有礼貌的，帮一帮也不碍事。
    “谢谢您。”少女将脸前的发丝挽至耳后，又对十三回以微笑道，“我叫……叶寻伤。先生您呢？”
    “梵思仁。”
    “……梵……先生是吗？”少女——叶寻伤听后眨了眨眼，“是个挺别致的名字呢。”
    “呃……”
    十三不禁有些错愕。
    按理讲，初次见面赞对方的名字，算是一种很常见的搭讪手段。
    可就算要赞，也应该是男人赞女人啊，怎么反过来了？
    “梵先生？”正当十三发着愣，耳边又传来了叶寻伤的哭腔。
    仔细听听的话，这声音中藏着的娇弱得能让闻者心头猛地一缩。也多亏了十三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才碰巧避开了叶寻伤攻势的诡道。
    “嗯……不好意思，”十三傻笑了两声道，“肚子有些饿，一不小心出神了。”
    “……是嘛。”叶寻伤稍微顿了顿，接着微笑道，“梵先生是个温柔的人呢。”
    我再讲一遍，她笑起来就和哭没什么区别。
    硬要抠点细节出来，也只能说叶寻伤的笑容完美地诠释了词典上“强颜欢笑”一词的确切含义。
    而十三听了她的话，顿时就莫名其妙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容易饿的人都特别温柔吗？似是看出了十三表情上的不解，叶寻伤随即意会道：“梵先生您误会了。我的眼睛是因为经常没办法得到有效的睡眠，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声音……只是因为我的鼻音很重，所以听起来才像是正在哭一样。”
    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在解释些什么。延展思考一下的话，兴许是叶寻伤觉得，十三单从外貌上判断觉得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儿。但心有担忧的十三却碍于两人仅是初次见面，不好刨根问底，才卖个傻带过了自己的异状。
    这么想来，十三倒也确实挺温柔的。
    可事实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十三真的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而且还很饿啊！
    “呃……嗯。”听完了叶寻伤的话，十三只得点点头，“你……需要买什么？我明天应该就会出阁一趟。”
    “嗯，这样的话，能麻烦您在明天出阁之前，抽个时间再和我见一面吗？”叶寻伤想了想道，“我想请木匠做个小东西，但是设计图没有随身带着。”
    “小东西？”
    “是的，”叶寻伤抬起了双臂，宽大的袖袍随即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十根纤纤玉指，比划了一下东西的大小道，“我听说，这种细致的做工，只有虚业城中‘野木春’的工匠能达到。可以麻烦您吗，梵先生？”
    以她比划的形状来看，似乎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没问题。”十三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她。
    “谢谢您。”叶寻伤先致了个谢，转口又道，“请问……梵先生下午有时间吗？”
    “有。”
    “那么……”叶寻伤想了想道，“黄昏时分，我带着设计图和定金一并前去拜访，梵先生方便吗？”
    “嗯，”十三点点头，“就这样吧。”
    听了十三的话，叶寻伤莞尔一笑。冲十三颔首示意后，扯了扯颈上的围巾，又把十指缩回了宽大的袖袍之中，转回了视线。
    她似乎，在盯着一株藏在杂草之中的白色花朵。
    以十三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名为叶寻伤的少女此时又恢复了最初的姿势。抱着双膝，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了一起。
    虽说从侧颜上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按照十三的理解，做出这种蜷缩动作的叶寻伤，如果不是非常怕冷的话，就是非常的不安。
    稍微等了一阵，见对方确实没了下文，十三这才转过了身，再度往通天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怕冷？”走了两步后，十三在心中暗道，“不至于吧？这里不是不收凡人的吗？”
    这么想着的他，立即被一阵冷风袭进了领口之中。
    “好吧。”十三也缩了缩身子，苦笑着思忖道，“也可能是和我一样，身体比较奇怪吧？”
    尽管十三刚进将心阁第二天，但所见到的帅哥美女大多都是美丽又冻人的装备选择，因此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两人刚刚的对话，十三眨了眨眼暗道，“听学姐的意思……这家伙似乎也是个新生，毕竟昨天见到的时候没有穿校服。可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就是中间人，而且还知道我住在哪？”
    因为有些饿，而且担心十七更饿的十三，完全没有深入了解对方的意思，草草地答应了叶寻伤，也是由于想早一步离开那里。
    事后再想一想，确实有几个地方比较奇怪。
    但是，比起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挨饿的十七来说，这些都不算是事儿。
    所以走着走着，十三便不自觉地换上了小跑。当他跳出这遮云蔽天的草丛之后，视野立即就变得开阔了起来。
    除了那座隐隐破入天际的石碑外，偌大的广场之中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啧，”十三瞥了眼那座石碑，心中暗道，“这里……怎么感觉像是个墓园之类的地方啊？”
    单就气氛上来说，是这么个感觉没错。
    想到这，十三回头又望了望那片茂盛异常的丛林，忍俊不禁道：“坟头草都比我还高了，得是死了多久了啊……”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失礼，十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双手合十冲那座石碑拜了拜。
    岂料，他这么一拜可不得了，甚至没等十三睁开眼，他“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改变。
    哎，其实也就是莫名其妙地打开了那种奇怪的视觉。
    “怎么……回事？”十三一愣，随后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竟然关不掉这种视觉了。
    不仅如此，静候了几秒钟后，眼眶深处也没传来以往的痛楚。
    似乎……自己已经能够驾驭住这个“超能力”了？
    不明所以的十三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把视线停在了远方那座石碑之上。
    一人一碑相距能有个几百米，即便如此，十三还是能清晰地看到石碑上的裂缝。
    以及，这些裂缝组成的文字：
    修脉轮，以涉天门。
    一世守心，欲通万古蹉跎。
    天下间，遍地荒原。
    九转道貌，皆为破律返天。
    盈而复盈，太极之型。
    亏而复亏，太虚之理。
    盈亏并重，塑型知理。
    大势所趋，往生之道。
    这是十三第二次看到这段碑铭，老实说，除了“虽然看不太明白，但是感觉好厉害哦”的感觉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其实字词和大意稍微琢磨一下十三就能理解，可是没有上下文，真让他解析一下这段碑铭的意思，可不是难为他吗。
    虽然十三能判断出刻下这段文字的人所拥有的知识水平和自己的“记忆”中的很像，不过仔细想想，同样都是碳基，同样都活在恒星周边的行星上，同样都是灵长目，就连身体器官的作用都大致相同，那么这里的原住居民会悟出和“地球人”相差不大的哲学思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总得来说，因为觉得麻烦，而且自己也挺饿的，所以十三根本就没心情深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似乎是读取了他的思绪的缘故，再度眨了眨眼后，十三视界中的异状就乖乖地消失了。
    于是十三又瞥了那座石碑一眼，便往通天阁的宿舍方向走了过去。
    昨日和艾若儿告别时，她曾提示过十三说，由于今天阁内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如果要找十七的话，直接去宿舍找她就好。
    眼看都快过饭点了，十三立即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赶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十三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里的舍管阿姨好像不太待见自己。所以，他只好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从另外一个方向上了楼。
    事实证明，十三心中的紧张是没必要的。
    这个女生宿舍，别说人了，连个声都没有。凝息一听，路上只有自己脚步轻微的踢踏声，让十三一度误以为自己进了栋鬼屋。
    一口气上了十楼，他喘得比昨天更严重了。
    “没道理啊……”十三摸了摸正砰砰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纳闷道，“我不是应该挺厉害的嘛？”
    调整好了呼吸之后，他这才轻轻地敲响了十七的房门。
    开门的是艾若儿，见到十三后，她笑道：“你来了呀，小哥哥。”
    正坐在床沿发呆的十七闻言，眼中的呆滞一扫而空，几乎是跳着从床上弹了起来，快步跑到了十三怀里，眨巴着仿佛能凝出水来的大眼睛看着十三，一脸委屈。
    讲道理，满分十分的话，这个表情我能给她九分。
    “啊哈哈……”看到十七的样子，十三倒也没有纠正她“小题大做”的意思，有些心虚地说道，“让你久等了，该饿坏了吧？”
    “嗯，嗯。”十七点点头，又往十三的怀里欠了欠身。
    一旁的艾若儿见了，只是笑而不语。
    “呃……那我们赶快去吃点东西吧，”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艾若儿道，“学姐也一起吧？”
    “啊……嗯。”艾若儿点点头。
    其实，大概在几个小时之前，艾若儿就来看望十七了。然而今天的十七由于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缘故，一不小心睡过头了，也就没能跟着她那个连正脸都没露过一次的室友一同去觅食。
    所以，没有哥哥抱的十七，在饿了一会儿后，心情就变得非常糟糕。
    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糟糕到艾若儿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嘘寒问暖半天，十七不仅一个字儿都没说，还差点就拔刀上去砍她了。
    好在十七及时回想起了哥哥的教导，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这份“友谊”。
    脑中反复循环着“哥哥怎么还不来”以及“好饿好饿好饿”这两个念想的十七，一动不动地缩在床边，委屈得就差大哭一场了。
    照这么看来，十三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
    如果没有他的话，十七确实连肚子饿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身为旁观者的艾若儿，在笑而不语了一阵后，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句道：“她是真的……很依赖小哥哥你呢。我哄了她半天，她都不肯搭理我一句……”
    听出她语气中的微妙之后，十三只能使出哈哈大法，乱七八糟地笑了两声，生硬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哄好了十七后，三人随即往通天阁的学生食堂走了过去。
    这地儿就像何楚贵说的那样，何止是鲜有人迹，简直是无人问津。
    考虑到食材浪费的问题，这里不比其他食堂的自助式，改为了点单式。
    意思就是说，有人来吃就掀锅，没人来吃就熄火。
    厨子小哥见了十三身上的制服，自然是带着惊讶的表情和他客套了几句。而在十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厨子小哥又亲自为他去后厨点了点食材的数量，列成了表格交给了十三。
    之后瞎点了几个菜，三人便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厨子小哥就吆喝着开始上菜了。
    这么大的一个厨房，如今只为他们三个人服务，总给了十三一种“包场”了的感觉。
    十三是真的饿了，今天一上午遇到的事情把他的早餐能量消耗的一干二净，见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肚子立即咕噜咕噜地不满了一声。
    和艾若儿客套了两句后，十三便抓起木叉，如饿虎扑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十七自然也不遑多让，见哥哥没有特别吩咐吃相，立即就把好不容易学会的淑女风范往脑后一扔。
    见兄妹俩这幅凶残样，艾若儿的黛眉忍不住颤了颤。
    “嗯？学姐怎么了？”余光瞥见艾若儿的表情后，十三抽空咕哝了一句。
    “没……没什么。”艾若儿赶忙摆了摆手，嘿嘿嘿地傻笑了几声道，“你们两个……慢点，别噎着了……”
    “嗯。”十三听后，视线一瞥，端起了一个还没受到两人席卷的菜碗道，“学姐也吃点啊，这个挺好吃的。”
    这当然只是客气客气，十三和十七一口都没碰过这碗菜。至于原因，是由于他俩之前从来没见过这道菜。
    对于陌生的事物，两人都没有主动接触的习惯。
    艾若儿见了，确是笑了笑说：“这个呀，算是我们国家的特产哦，你们两个之前没见过吗？”
    由于两人完美地避开这道菜品，艾若儿便稍微猜测了一下。
    “诶？”十三闻言一愣，又低头看了看这道菜说，“啊……是没见过。”
    随着回忆症的发作，十三才反应过来，这碗通体泛红的玩意儿应该是叫“罗宋汤”。
    艾若儿闻言，又笑了笑，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仔细地品了品。
    “嗯……火候没把握好。”说着，艾若儿端起了这碗罗宋汤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再去加工加工。”
    说完，她就笑着跑到了后厨之中。约莫五分钟的时间，一碗升腾着热气的红汤便再度出现在了桌上。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艾若儿把菜碗往两人面前推了推道，“你们……尝尝？”
    盛情难却，十三只好硬着头皮上。
    尽管艾若儿的语气里有着不小的自信，但在见到十三动起汤匙后，还是露出了有些紧张的神情。
    只见，这匙汤品色泽油红光亮，入口微酸，酸中带着一丝清甜，口感浓而不腻，直直滑入胃中，激起了一阵阵的温热。
    “真的……挺好吃的……”十三咂巴着嘴，细细品味了一番口中的余韵后，评价道。
    艾若儿听了，猛地松了口气，又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学姐还会做饭啊，”见对方似是有些不自信，十三赶忙赞道，“好厉害。”
    “没、没有啦，”艾若儿低下了头，小声道，“因为一开始不太适应这里的食物，自己做了一段时间，所以才……”
    虽然能听出她的谦逊，但更多的还是被她藏起来的欣喜。
    见状，十三又趁机多赞了学姐两句，差点把她羞得不好意思抬头。
    而在一旁看着的十七，听了哥哥的话后，也尝了尝这碗血色的菜品。
    再来，她瞄了眼正红着脸轻笑着的艾若儿，又看了眼同样也在笑着的哥哥。
    最后，十七的目光停在了这碗红菜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