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不知名的国度里,有这么一位赶路人。他年轻,有活力;好学,又不失谦卑,其能力和品格一度被导师们津津乐道了好些年。
当然,和所有的赶路人一样,在他完成了所有学业的那一天,他也要迈上那条漆黑的,毫无指引的旅途。不过,和大多数稍显消极的同窗不同的是,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为这条路筹划了很久。因此,即便是发生了些意外——当他发现脚下的路途和他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时,他倒也没有轻易地迷失方向。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路上遇见的人形形色色,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他们的身后都背着一个包袱。
体积或大或小,颜色或鲜艳或灰暗——年轻的赶路人遇到的所有人,都背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包袱。
赶路的闲暇时,他在与一位和蔼的前辈交谈间得知,明明其他人都能看见,但偏偏背着包袱的人是没法看到自己的包袱的。
年轻的赶路人听后很是惊奇,从那摸不着头绪的捉摸中回过神来后,他诚恳地发问,希望前辈可以解释一下这个包袱的大小和外观代表着什么。
而前辈却只是微微一笑,说,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包袱就会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随即如此问道。
前辈笑盈盈地回答说,并不会发生什么,这个包袱最多只能影响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年轻的赶路人听后托腮思忖了一阵,又问前辈说,能不能把他的包袱的样子描述一下。
前辈似是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如实告诉了他。
他说,自己的包袱非常大。而且,是用一层晶莹剔透的透明材质包装起来的。
年轻的赶路人无法以这种描述想象出什么来,只好进一步要求前辈用实例比划一下它的大小和样子。
然而这次,前辈却拒绝了他。
至于拒绝的原因,前辈也没有细说。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叮嘱了他一句,路上的黑暗也是真实的,希望他可以用真心来面对这份黑暗。
年轻的赶路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接受了前辈的叮嘱。
接着辞别了前辈的他,便继续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一路上,不管他往哪里走,总能遇到那么几个赶路人。
和之前相同的是,他们的身后也都背着一个包袱。而不同的是,这些包袱的体型差值越来越大,色调也越来越暗。
年轻的赶路人觉得,这个包袱应该就和年龄一样,会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而发生一些外貌上的改变。
至于,如何完成缩减或增长的——
他不是理科生,也对“能量守恒”这一定律不甚了解。
漫漫长路上不免劳累,即便是他,也会偶尔被自己那突然就活跃起来的小情绪刺激得无奈叹息。不过,他却始终没有忘记老师对他的教导,以及前辈对他的叮嘱,一直以本心面对着路上所见的一切。
包括,这摸不着边际的黑暗。
他是个细心于观察的人,所以很轻易地就发现了身后包袱对他们的影响。
那些包袱很大的人,步伐间总是带着一两缕细微的摇晃。而包袱很小的人,则走动起来更为轻松快捷一些。
并且,这群身处于黑暗中的人们,对那些包袱很大的赶路人总是一副不屑的态度。
老师曾嘱咐过他,不要和身陷黑暗的人打交道。
尽管年轻的赶路人并不抵触社交,但自前辈之后,他也再没和别人谈起过包袱的事。因为自己累积的经验告诉他,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原谅自己的无知后,再对自己加以点拨。
有时候累了,他便往路边一坐,嘴里嚼着果腹的干粮,眼睛瞄着四周无尽的黑暗,思考着一些关于行程的事。而在这种时候,他总会好奇,自己背后的包袱究竟有多大。
这是由于在某些微妙的时刻,他会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累。而这种累,又不是靠休息便能恢复过来的。所以,被此耽误了几次行程后,年轻的赶路人便下意识地在心中思索着这样一件事:
自己会累,是不是因为包袱太大了的缘故?
很不幸,他自己没法回答自己。甚至连证明或是证伪都做不到。
因此,年轻的赶路人便在路途之中,又为自己添加了一个短期目标。
他想寻找到一个能回答自己问题的人。
虽然这个对象并不好筛选,但他倒也没急于一时。仅仅是在空闲之中的空闲时间里,集中起注意力观察着周遭的赶路人。
经过多年的道听途说摸打滚爬,他最终认准了一条通往乐园的方向。在这条路上,他见到了比以往更多的赶路人。
似乎,这条路正是大家共同追寻着的那条“正道”。
但,正道的终点之前,却伫立着一座擎天的巨擘。
这是一座险恶无比的大山,几乎挡住了所有赶路人的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地方甚至形成了一座崭新的城市,许多赶路人都基于心中对乐园的向往,选择了长驻于此。
通过观察和学习,此时的他已经掌握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第一个是,人们凝聚在一起时,总能发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而第二个,就是如何快速融入集体的方法。
因此,在没想出越过这座大山的方法之前,他也选择留在了这个城市。
少了之前忙碌的日常,他便多出了更多时间去寻找那个能回答自己问题的人。
而也正像某位哲人说过的那样,当你着眼于一样事物之时,它很快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处处留心的他,最终在一处灯火阑珊之地遇到了那个合适的人选。那是一位苍髯白发,却不失容光体面的老人。他两眼微眯,带着些许笑意注视着自己身处的这片熙攘。手中拿着一支烟枪惬意地浅酌着,时不时地吐出许多奇形怪状的烟雾出来。
若非烟枪闪烁的星星花火,他甚至压根注意不到这个老人。
仅是一个简单视线相交,老人便像是看穿了自己一般,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于是,鬼使神差一般,年轻的赶路人第一次违背了老师的教导,主动走近了这个在黑暗中向他招手的人。
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很快便聊了起来。
起初的话题很轻松,两人也都没有过于顾忌年龄上的代沟。
因为年迈的缘故,老人的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只不过,年轻的赶路人透过这份浑浊看到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浓缩汇聚在一起的智慧。
聊着聊着,他便确信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位老人,说不定真的有办法解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恭敬地做足了礼节,将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提了出来。
老人听后,轻笑了一声,问他,为什么要如此纠结这份好奇。
他一愣,继而皱眉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在老师的教导之中,曾叮嘱过他们,切莫执着于猎奇的心态。黑暗中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看不到的。而看得到的那些,往往也都难以看清。
虽说未知并不完全意味着危险,但大多数人的一生,最多也就只能目睹一次危险的未知而已。
想到这,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矛盾。
不过,这时的他,毕竟已不如之前那般年轻了。
他很想越过这座险恶的高山,抵达那个如同“旅途终点”的乐园。之后,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并在安乐之中度过余生。
为此,他必须做足万全的准备,杜绝任何可能会阻碍到自己的事物。
见他一直沉默着,老人又指了指那座高山问他,知不知道那座山有多高。
年轻的赶路人摇了摇头。
老人见状,笑了笑又说,他曾目睹过很多人攀爬这座山。第一次爬山时,这些人总是日以继夜,不知疲惫。然而越是接近顶峰,路途越是艰难险阻。不幸摔落下来的人即便不死,也会因为心中有了惧意而变得畏手畏脚,最终多数都终老于这座岸边城市。
年轻的赶路人听了,想了想问,难道就从来没人爬过这座山吗?
有,老人答道。但很少,他随后补充。
至于具体数值,老人并没有说出来。
闻言,年轻的赶路人又问道,有没有其他通往乐园的路径。
老人听后笑着打量了他良久,才缓缓地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
不过,老人紧接着说道,这个方案并不适合他。
他很好奇,恳请老人透露一下原因。
老人并没有怎么犹豫,指了指他的身后告诉他说,他背着的这个包袱实在是太大了,通不过那条狭小的缝隙。
年轻的赶路人心中一惊,接着第二次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身后的这个看不见的包袱,真的是自己的累赘吗?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向了他。
然后,他从老人的背后看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包袱。
它约莫只有心脏大小,通体纯白,在老人一身漆黑服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
这种规模的包袱,他以前从未见过,甚至对它是如何固定在老人身后的这件事好奇了起来。
在年轻的赶路人尚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老人却已经转回了身,重新坐在了那张安乐椅上。抿了口烟枪,眯眼轻笑着吐了个烟圈。
没等他主动发问,老人便幽幽地开口说自己知道一个能丢下包袱的方法,并询问了一下他的意思,愿不愿意知道这个方法。
年轻的赶路人听后一愣,皱眉想了想后,还是犹豫着问起了这个包袱究竟有什么作用。
老人笑了笑,说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作用,也不是人们一出生便会带在身上的。它是一种积累,却又和经验不同,没办法帮助自己更快捷地接受不熟悉的事物。
谈起这个时,老人用上了一股他非常熟悉的语调。
这语调,和他年幼时的老师很像,而他成长路上遇到的那个前辈也曾经用过。
——那它究竟是什么呢?
年轻的赶路人不禁如此想到。
老人似是看穿了他的思绪,吞吐着絮绕在黑暗中的烟雾说,如果知道了它究竟是什么,就会明白它的价值。而明白了它的价值,就会下意识地把它和其他事物作对比,并加以衡量。
年轻的赶路人听后,随即询问起了它的价值。
不料,老人却回答说,目前还没有衡量它价值的准确标准。
他颦眉表示不解。
老人随后又说,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个东西有着不同的价值。不过可惜的是,它却是一件无法交易的绑定物品。
这个说法让年轻的赶路人再次苦恼了起来。
——既然它好像真的没什么用,那自己是否要扔下它,从另一条路通往彼岸的乐园呢?
他皱眉犹豫着。
正当他因此陷入迷茫之时,安乐椅上的老人却缓缓张开了嘴。
他说,他见过乐园里的世界,那里的确很好,应有尽有,可唯独不再有亲自赶路的人。
他说,习惯了乐园里的安逸之后,人们又会拐回来追寻他们的包袱,因为除了这个,他们确实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他说,在乐园里,包袱很小的人们总喜欢和包袱很大的人混在一起,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扩增自己包袱的容量。即便他们也明白,一旦知道了这个包袱意味着什么,它就只会慢慢变小,不可能再次增大。老人说了很多关于包袱的事,尽管始终没有提及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年轻的赶路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接着,老人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确定山后面的乐园就是旅途的终点。
年轻的赶路人想了想,摇头说他并不确定。只是周围的人们不管男女老少,都把这个地方当成人生的终极目标去奋斗,所以渐渐地,自己也潜移默化地认定了这个终点。
老人敲了敲烟枪中已经燃尽的烟灰,也摇了摇头笑着说,他们认为乐园便是终点,只是因为还未去过这个地方而已。
瞬间,失去了这点点火光的角落便完全陷入了黑暗。
——那……真正的终点在哪里呢?
老人伸了个懒腰,接着站起身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前对他说,作为一个赶路人,歇脚的地方到处都有,但终点,只可能在自己的心里。
年轻的赶路人仔细寻味了一番这句话,却始终抓不到主旨。
眼看老人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向自己告了别,年轻的赶路人终究是忍不住再次询问了一次这句话的含义。
尽管是用这双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他也没办法将整片黑暗看个通透。
老人却仅是挥了挥手,连头都没回。
“你只是个赶路人,爬什么山啊?”
老人轻笑着戏谑道。
说完,他的身影便完全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萱苍宇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因为噩梦不断的缘故,导致他半夜醒来了很多次,直到凌晨才因为大脑疲劳过度,趴在枕头上死死地熟睡了过去。
结果,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
起身之后,他扶着额头,皱眉回想着昨夜做过的那些梦。
——叩叩。
“少爷。”就在这时,芷千诚的唤声随着一阵敲门声一同传了过来。
“……千诚?”萱苍宇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门边的芷千诚道,“怎么了……吗?”
“老爷想见你。”芷千诚答道。
“……嗯。”萱苍宇点点头,“我准备一下,这就过去。”
芷千诚闻言,俯身行了一礼,便退至门外等候了起来。
待房门关上后,萱苍宇将整张脸埋在了双手之中。然而,尝试了半晌,脑中那些零星的碎片还是没能变得清晰起来。
他索性放弃了,随即起身穿衣洗漱。
做好了准备,他便和门外的芷千诚一同赶往了其父萱问道的住处。
不知为何,今天的芷千诚气色似乎不怎么好。可出于对他的尊重,萱苍宇一时之间也没有主动探究的意思。因此一路上,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父亲。”敲开门后,萱苍宇立即抱拳行了个庄重的礼。
“来了啊。”屋内的摆设相当简练,一位中年男人正弯腰站在桌案旁,一脸凝重地双手捧着一只小鸟,“先坐一会儿吧。”
这个半身儒雅半身俗陋的男人,便是萱苍宇的父亲,萱问道。
“是。”萱苍宇点了点头,便和芷千诚一同走进了屋。
萱问道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手中的小家伙,最终叹了口气。
“父亲?”萱苍宇凑近问道。
“它太小了。”萱问道解释道,“还没掌握好飞行的技巧,结果摔断了腿。”
“那……救得了它吗?”萱苍宇看了眼父亲手中的小鸟,追问道。
“这倒不难,和衔接人体断骨的方法差不多。不过它的身体不一定承受的住灵韵的洗礼,因此只能依靠外物固定。”萱问道将手中的小鸟放回了布褥上道,“需先削减几根长度适当的木棍,再以手法复位断肢,将木棍捆在它腿上,用纱布封好即可。”
“多久才能康复呢?”萱苍宇又问。
“它还小,骨头尚处于可塑期,该是比凡人恢复得更快一些。”萱问道答道。
“哦……”萱苍宇点了点头。
见他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萱问道拿过了一柄小匕首和几根筷子,坐在桌旁一边削着一边说道:“叫你来,是因为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前往将心阁。席小姐已在府中住了些时日了,让她等太久可不好。”
萱苍宇闻言皱起了眉:“这是……二叔的意思?”
“不完全是。”萱问道专注着手中的动作道,“你凭实力赢得了将心阁的嘉赏,我理应为你开心才是。可你看起来,好像对这个结果不怎么满意。”
“没有……”萱苍宇低下了头,“只是……”
他张了张嘴,半天想不出该“只是”些什么。
“你若不想说,也不必勉强。”萱问道轻声道,“有些时期,只能靠你自己的努力,一个人度过。”
“是……”萱苍宇应声道。
听了萱苍宇这苦巴巴的回答,萱问道稍微抬了抬头,看向了他问:“你是不是有些后悔,当初答应我去参加这届海市演武?”
萱苍宇一愣,接着支支吾吾地答道:“……没,没有。”
萱问道闻言,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工作上。
良久,萱问道才淡淡说道:“若非它听了父母的命令,也不会冒险飞这么高,导致摔断了腿。”
将手中不到两厘米的木棒放在小鸟腿边比划了一会儿后,萱问道便开始按照它断腿的规模做起了精细的修改。
萱苍宇低头听着,没做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救得了它吗?”萱问道专心地削减着手中的小木条问。
“因为……您懂医术……”萱苍宇答道。
“自己会不会医术,其实并不重要。”萱问道说,“我之所以救得了它,是因为我愿意救它。仅此而已。”
闻言,萱苍宇不禁皱起了眉。
“你只是碰巧医术不精,但又没来得及想到别的方法,才没能救得了它。”萱问道淡然道,“而它,也并非是遇到了精通医术的人就能得救的。”
“可我……”“你愿意救它,是本性使然。最终没能救下,是因为你能力不够。”说着,萱问道瞥向了萱苍宇那张苦恼着的脸说,“你承受的这些苦楚应该怪罪于己身的能力,化为压力供你更加勤奋地锻炼它。而不是回过头来,去质疑自己的初衷。”
萱苍宇听后,稍微出了会儿神。
残留在他眉宇间的阴影,正一丝一丝地缓缓消散着。
“……嗯。”回过神来后,萱苍宇点头道,“参加海市演武也是我的意愿,我不会怪您。”
萱问道听了,又瞥了萱苍宇一眼,接着无声地轻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他一边欣慰地点了点头。
“咳咳……那冥寒宫的小姐涉世不深,怕是被最近的事吓到了。”收回了笑容后,萱问道又做回了手上的工作,“你若是不跟着一起,你二叔绝不会放她走。”
萱苍宇凝重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本性善良,留在萱家也不是个事,早日送她回家吧。”
“是。”萱苍宇肯首道。
“去吧,你们俩都去将心事了了,明日便动身吧。”萱问道朝二人摆了摆手。
两人随即行了一礼,缓步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萱苍宇先是抬头看了看空中的烈阳。
他有时也很好奇,这个给万物带来生机的东西,为什么连看都不让人看一眼。
愣了一会儿后,萱苍宇便怔怔地收回了视线。稍微顿了顿,说道:“先去……看看他吧。”
芷千诚没做应答,只是无声地跟在了萱苍宇身后。
离开了萱家,两人直直地往墓园的方向走了过去。但却没有真的走进墓园,而是拐进了它旁边的乱木林之中。
行至深处,两人便看到了那座立在杂草中的石碑。
这看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墓碑,只不过上面并没有写碑铭,所葬的地方,也不合规矩。
走到石碑旁,萱苍宇缓缓地蹲下了身。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块石板上的纹路,神色恍惚了起来。
“……如果我真的够强,”良久,他嘴中才喃喃道,“应该也……不会是这种结局吧?”
石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站在他身后的芷千诚也仅是低着头暗自握紧了拳头,更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
“我们的身世……其实挺像的,”萱苍宇的语气中有些感慨,“没能成为朋友,真是可惜了……”
树林中只有风过细叶的沙沙声。
萱苍宇闭上了眼,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这些徘徊在空中的悉悉索索。
他像是在默哀,又像是在试图和某种神秘力量沟通。
或者,两者皆有。
持续了几分钟后,萱苍宇便睁开眼站起了身。他望着这座没有墓志铭的石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变强的。总有一天,我会强到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到那时,这个世界便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相信我!”
说完,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至于是拜谁,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吧,千诚。”放下手后,萱苍宇舒了口气,转身意欲离开此地。
“少爷。”芷千诚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萱苍宇闻言稍微顿了顿,接着,他又想到了之前芷千诚脸上那种低迷的神色。
“嗯……你也去处理下自己的事情吧。”想了想,萱苍宇对他笑道。
他觉得,千诚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事,总是没办法那么快释怀的。既然他不愿意对自己倾诉,还是先放他一个人静静比较好。
“谢少爷……”闻言,芷千诚应了一声。
待萱苍宇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林中后,芷千诚这才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有一种矛盾到咬牙切齿的奇怪神情。
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宣泄,任凭情绪激化了半天,芷千诚最终也只是抬起了脚,狠狠地踩踏在了松软的泥土上。
然后,他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石碑发起了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只能任由心中这股随着鼓动四散的痛楚,笨拙地将自己刺激到麻木的程度。
再来,不知过了多久,这副奇怪的画面总算是被一阵脚步声给打断了。
芷千诚即刻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循声望了过去。
来者,仅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芷……千诚?”男孩似是有些惊讶。
一旁的女孩一只手被男孩牵着,另一只手被裹在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中挂在了胸前。虽然看起来像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她那双眼睛却在看见自己的第一时间,就紧紧地盯了过来。
如同某种凶残的猎手,看着自己将要猎杀的猎物一般。明明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却倾泻出了大量让自己心头一颤的危险气息。
“……你们怎么来了?”芷千诚皱眉道。
“我听药店老板说,他昨天就……”说着,男孩看向了那座石碑,“……是你葬了他?”
“……是萱苍宇的意思。”芷千诚说。
“是吗。”男孩闻言,牵着女孩走到了石碑旁,嘴中低语道,“他果然很善良啊。”
“善良?”芷千诚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十二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吗?”
男孩伸出手,抚摸着那块粗糙的石板,摇了摇头。
“北先生说,他只要坚持到萱苍宇离开海市,就会救他回去。”芷千诚握紧了双拳道,“可萱苍宇却因为想救而不敢救他,迟迟没有走,他才会……”
芷千诚并没有把话说完。
只要有地方发泄,人们很快便会恢复冷静,认识事实。
真正说出来后,他也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混乱。他明白萱苍宇是好心,他也明白萱苍宇之所以没能救下十二的原因。
可以说,对于这件事上,他什么都明白。
——但只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这样啊。”男孩听后稍微顿了顿,接着低声道。
他松开了女孩的手,双手合十放在了面前。
在芷千诚看来,维持着这种奇怪动作的男孩,脸上随即泛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沧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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