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弥生》第245章 岛屿与老人

    哗~
    海浪拍打在少年脸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醒来。
    “唔。”
    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少年一只手扶着前额,另一只手撑地坐了起来。
    用了好一会儿摆脱头疼的影响,少年睁开眼,看到的是泥泞的地面。
    这让他有些惊讶,顿时直身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遍布碎石和淤泥的海滩。正对着他的是一片灰白的大海,漂浮着船只的残骸和各种垃圾。海风微微吹拂,带来一种让人作呕的腥咸气息,刺激着少年的鼻腔,也让他更为清醒。海浪一波波地拍打着,没过了他的脚底。
    转过头去,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木和几蓬杂草,更深一点儿的地方则是各种交错的枝干,似乎是一片树林的外围。植被们的长势远称不上好,都带着一种枯萎的味道,半死不活,甚至连绿色都少有。
    嘎~
    像乌鸦又像鸭子的叫声从头顶传来,少年抬起头,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从灰暗的天空中划过,很快变成一个小点隐没在远方淡薄的雾气中。
    “这里是海边的陆地?”少年根据一系列景象推测道。“可是为什么?我不是在船上吗?啊…….”似乎是思考刺激到了大脑,好不容易摆脱的头疼又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剧烈。
    过了很久,少年才在剧痛下理清了之前发生的事。
    当时他在房间里准备睡觉,接着船震了一下,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结合周围环境可以推断,应当是船只当时撞到了什么解体了,而他幸运地在这起海难中活了下来,并且被海浪送到了这处陆地。
    这真是有够幸运的。少年苦中作乐地想到,脸上带起了一丝微笑。
    不过他随即又变得愁眉苦脸。
    刚才扫视了一圈,除了他之外就再没发现另一个活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有一具。想必其他人此时已经被大海吞没了。他可没忘记自己为什么出海。更没忘记船上的那位小姐。按他对男爵的了解,假如这个老头子知道自己的女儿出了什么意外,肯定会迁怒给与此相关的每一个人。这种情况下少年要是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男爵的势力范围内,等待他的肯定比在海难中丧生更恐怖。
    看来我得从此过上隐姓埋名的流浪生活了。少年不禁想到。
    对了,名字。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少年想了半天,在记忆里反复搜索。他仍然记得穿越前后两个世界的点点滴滴,但就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无论是课本的署名,还是同伴的称呼,甚至是身份证上的姓名一栏和男爵宣布自己为自由民时的宣誓,任何记忆到了涉及自己名字的时候就会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被一层白光所覆盖。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少年惴惴不安,但苦思无果,最后他只能用海难中失忆来解释。虽然在心底,少年仍然藏有疑虑。但他知道现在思考这些对自己的现状毫无助益,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周围的环境。
    正午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几滴汗水从他发梢滑落。
    此时距离他醒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样子也和当时大不相同。
    他的身上穿戴着一套精美的皮甲,但皮质却因为海水浸泡有些发涨。这是船长的收藏品,在海难中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而且就在少年醒来不远处的地方躺着。他的脚上套着一对略大的皮靴,想必也是来自哪个倒霉水手。在他的腰间右侧是一个小小的布袋,上面用亚斯克里亚文字绣着祝福的语句,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装了一些零碎小物件。
    如果单看这些,少年眼下的装扮有点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新嫩但满是朝气。然而他背后背着的平底锅却打破了这种感觉,让他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个平底锅倒是本来就归他所有,是他上船前带着留作纪念的东西。此时此刻,在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只找到了这玩意儿的情况下,为了在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荒岛的地方能有个防身之物,少年只好捏着鼻子带上了它。
    离开海滩,在树林中沿着一条天然小径前行,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少年仍然没发现一丝人类留下的痕迹。这让他的内心有些焦虑。如果他所在的地方真的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那么情况无疑相当的不妙。虽然他对《鲁宾逊漂流记》里那种远离人群,无忧无虑的自然生活有过向往,但真让他过这种生活他却是不愿意的。离开人类社会不但意味着要靠自己创造所有生产资料,同时也意味着脱离同伴保护下的巨大危险。这危险来自方方面面,疾病,野兽,天灾……脱离了社会,个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
    而且,鲁滨逊式的生活不但要克服上述困难,其本身也建立在一定的自然条件上。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干净充足的水源。然而少年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水源的迹象。没有水,在几天内人就会死。
    想到了水,少年的喉咙更感干渴,同时觉得浑身又闷又痒,只想找个地方痛快畅饮再洗个澡。
    正在这时,少年忽然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影,这让他兴奋地加快了脚步。他发誓从来没有因为看到人而那么高兴。
    走到了近前,少年看清了这人的样子。这是一个拄着拐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老人。他穿着一身亚麻衣服,很多地方已经有了破洞却没有修补。脚上是一双老旧的草鞋,沾满了泥土。他那拄在拐杖上的双手皮肤干枯而且瘦弱,上面还遍布老人斑。浑浊的双眼相当呆滞,似乎没有焦距一样直直望着前方。
    这样的老人显然是缺少行动能力的,也就是说,在附近不远处就有人类的聚居地。“你好,老先生。”少年斟酌着开口了,用的是东大陆通用语。
    很长一段时间老人都没有反应,正在少年疑心他是听不懂还是老年痴呆正准备换种语言再问一次的时候,老人忽然“啊”了一声,好像被人从沉思中打断。随即,他的头颈微微上下移动,打量了少年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哟,欢迎来到这岛上。”他的声音就像破败的皮革相互摩擦,干枯嘶哑,让少年感到很不舒服,“看你现在的样子,又是一场海难的受害者啊,和其他人一样,被海浪送到了这个岛上。”
    老人停顿了下,露出一个有点嘲讽的笑容,但马上收敛了起来,速度快得让少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再次开口:“我想,景况如此窘迫的你,肯定需要一个避难所。”
    他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离开这里往那走,不远处就有一个无主的避难所。”
    随后,他收回了那只手继续拄在拐杖上,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避难所里有水吗?”少年问出了最急切的问题。
    “对你这样的人而言,避难所里有你需要的一切。”老人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还是很清晰地传递到少年耳中。
    “一切?”少年重复了一遍,有点难以置信。但随即他想到所谓的避难所大概就是为自己这样的海难幸存者所设,估计会有各种急需的生活物资,又平复了情绪。
    “对了,信仰。”这个时候老人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忽然发问道,“年轻人,告诉我你的信仰是什么。”
    不是吧?这个岛上还有信仰纠纷?少年顿时有点头大,在地球和这个世界,他都见多了因为信仰不同彼此之间喊打喊杀的人群。所以少年这些年来为了保护自己,在事实上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前提下,从来不公开宣称自己信了哪个宗教。当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面是哪个教他立马入哪个教。
    不过从老人的外表装束上,少年实在无从判断他是哪个宗教的信徒。
    亚麻衣服?圣光明教要求信徒禁欲过简朴的生活。从这点上来看老人似乎有点像黛瓦拉的信徒。但是不少只穿得起亚麻衣服的穷人却是金辉之主的虔信者。而且圣光明教衰落快两个世纪了,现在很少还能看到有人供奉光之女神。近两百年势力最大的是三贤教,几乎席卷了整个东大陆,在其他三个大陆也时时能看到信徒,无论富人、穷人、贵族、囚徒都有信仰者。所以老人信奉三贤教的可能也很大。但老人之前似乎是在冥思,配合他这一身相当贴近自然的装扮,说他是知名德鲁伊教派磐石之根的长老也会有人信……
    这样来看,老人有可能是任何一个少年知道的宗教的信徒。这种情况下怎么妥当地回答真是相当叫人为难。
    少年脑子飞快地转了一轮又一轮,最后决定保险起见还是老老实实说自己是无信者。毕竟不少教徒还会拉拢无信者入教,可是异端必须死。于是他谨慎地说道:“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我是个无信者。”
    老人的神色缓和了,他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略带笑意。
    “一个无信者。”他摇了摇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不,从你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坚定和勇气,这不是没有信仰的人能拥有的。”
    “北方大陆的马克多王国的群山之间,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不信奉任何神明而称颂人类本身钢铁般的意志;他们追求火与铁却厌斥神力;他们称自己是钢铁之子。”讲述过程中,老人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声音也逐渐提高,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但随即,他的声音又变得温和:“虽然有一些不同,但我在你的身上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拿着这个,这是钢铁之子的凭证,它对你会有帮助的。”老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的器具,塞到了少年手上。
    少年低头看了看这东西,从银白发黑的颜色上看它似乎是钢铁的材质。它的外形像一个圆球镶嵌在一个方形的小台子上,仿佛某种工艺品。
    “现在,你可以走了”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接着他闭上了眼睛。
    虽然很想问其他的诸如“我该去哪里找其他人”“最近的人类聚居地在哪”“你到底是哪家信徒”之类的问题,但看样子老人也不会再回答,最后少年只能说了句“谢谢”然后朝着老人所指的避难所方向走去。
    一路上,少年不断回头望向这个言行略带古怪的老人,不过直到逐渐看不清了为止,老人始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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