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狭小的船舱一阵摇晃,潮湿膨胀的木头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油灯里小小的火苗轻轻跳动,几乎要熄灭,但终于还是顽强地燃烧着。
微弱的火光映出一旁木床上躺着的少年人的模样。他穿着浅橙色的粗布衣,胸襟半开,裸露着宽阔的胸膛。下身是一条经过多次洗涤有些发黄的白色棉质长裤。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神色满是郁闷。
和同船大多数亚斯克里亚人的棕发蓝瞳不同,少年有着如同寒鸦羽毛般深黑的头发和琥珀般明黄色的双眼。这是极南端金德伦群岛的土著的特征,但他的皮肤与这帮蛮族相比却又太过白皙细腻——如果忽略几道伤痕的话,甚至赶得上不事生产养尊处优的贵族。这和他身上下等人的装束格格不入,不由让人对他的身世来历感到好奇。
“咳咳。”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咳嗽出声。
“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低声自言自语,用的语言却不是东大陆诸国语言中的任何一种。
“本来以为穿到异世就能称王称霸,谁知第一天就因为语言不通被捉作奴隶。之后历尽艰险,好不容易凭借我大吃货国烹饪手艺混了个自由民身份当男爵的厨子,结果安稳日子没过几个月,居然又要陪着他女儿出嫁。”随着他的自述,少年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充满了愤愤不平的味道,“简直坑爹!”
天可怜见,他早就息了野心,准备当个厨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而且服务的男爵也算得上仁慈,对他颇为不薄。现在忽然要陪着男爵的女儿去大海对面的独立城市岩岸地,谁知道新的主子会怎么对他。名义上他是自由民,事实上男爵的指派他一个厨子根本无法反抗。最让他郁闷的是,某种程度上他算得上作茧自缚。要不是他为了打亲情牌,把小姐的嘴养得太叼,最后点名要带上他,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还要来这船上活受罪。
“咳咳。”
想到这里,木料受潮散发的霉味更让他难以忍受了,不由又咳嗽了两声。
事到如今,他似乎只能接受现实。而且,作为男爵女儿的私人厨师,起码他能在这船上拥有独立的小房间,即使和小姐本人装饰华丽的豪华卧室相去甚远,但比起水手们要忍受老鼠蟑螂和同伴汗脚的大通铺可是好多了。这样的精神胜利法让他稍微舒展了眉头。
并且,哪怕这次联姻的对象——统治岩岸地的因格拉姆侯爵不喜欢他,在小姐的庇护下自己总也能过得不错,至少不会比当奴隶的那两个月差。
胡思乱想了一通,少年有些困了,他爬起身准备吹掉灯睡觉。
砰!
船舱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油灯顿时被打翻,灯油洒满了桌面并顺着桌角向下滴。正要起身的少年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当他手忙脚乱准备爬起来时,结果黑暗中又踩到了脚下木板上的灯油,再次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真疼。少年咬着牙想到。
他揉着头慢慢坐了起来,这次他格外小心,总算扶着床站稳了。
发生了啥?巨浪吗?难道是撞到了礁石?还是冰山?一瞬间,少年的脑袋里闪过了泰坦尼克号,杰克萝丝,以及著名的“youjump,Ijump”。可是一想到男爵女儿的尊容,他又甩甩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坚决地清理掉。
而且这船也没有救生艇只有独木舟,这片温暖海域也没有冰山。
巨浪和礁石对船只都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这种木船,一不小心破了大洞不及时修补就是沉没和解体的下场。到时候一船人都要玩完。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少年决定问问情况,看看是否需要搭把手。
找出了提灯,少年推开门,向着船长室走去。
稍微有点奇怪的是,一路上他没听到预想中水手们的大嗓门,只有他踩着木板发出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回响着,这让环境更显幽静。甚至在提灯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映照下,气氛显得有些阴森。
少年缩了缩脖子,抵御着不知是来自海上还是心里的寒意,壮着胆子继续向船长室走去。
无论什么时候,船长和大副总会有一个在船长室里把握着整艘船的情况,水手们有了发现也总会第一时间去那里汇报。只要到了那里,一切情况就明白了。
砰砰~
总算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少年舒了一口气,用力敲着房门。
良久,没人来开门。
砰砰砰~
一片安静,安静得让人战栗。
砰砰砰砰砰砰砰~
依然没有一丝回应。
少年咬了咬牙,放下提灯,用尽全力用肩膀向门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少年的肩膀开始变得发胀肿痛,浑身肌肉无力的时候,船长室的门终于被撞开了。
不出意料,或者说,出乎意料,里面没有人。
少年扫视了一下船长室。
船长室的设施很简单。正对门的地方是一套红木的桌椅,桌角的银盏烛台上插着雪白的蜡烛,此时正燃烧着放出照亮整个舱室的明亮烛光。烛台旁放着一张铺开的羊皮纸海图和一本翻开的笔记,一只白色的羽毛笔正夹在笔记的书页间,笔尖的墨水还没有干。离笔记稍远,则是一瓶打开了的墨水。在船长室的右侧角落里,有一个木质橱柜,挂着把铜锁。柜子上面则是半瓶剩下的精装烈酒。
少年凑上前去看了看笔记被翻开的部分。内容的字体很潦草,但好在用的是亚斯克里亚文字,仔细辨别之下倒是也能认出,其所写的是各种海上琐事。这应当是写到一半的日记。按情形来推断,似乎是船长或者大副中的一人,正在写日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离开了船长室并且锁住了它的门。
少年回头看了看,确信自己的记忆无误。船长室的门用的是最原始的门栓。也就是说,想要把门锁住只能从里面动手用那根横木条把门销住。
冷汗一瞬间爬满了少年的脊背。
哪怕从情理,从科学上考虑,一场精心策划的失踪谋杀案才是最可能的。尤其是这艘船的船长和大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对贵族的女儿卑躬屈膝的同时,对手下的水手却是完全的压榨,并且动辄殴打甚至造成过几人残疾。因此,完全可能是不满的水手制造了一起精妙的案件,然后利用人们迷信的心理推给虚无缥缈的鬼怪来脱罪。但是少年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往另一个方向考虑。
如果,仅仅是如果,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确实是一起灵异事件呢?
不不,不能这样想。这种可能从一开始就要排除,否则就恰好落入了案犯的圈套。
当人们面对超出了自己常识的事物时,总是会不自觉得想到是某种超自然力量造成了这一切。不过看多了柯南的少年深深明白,普通人运用身边常见物品也能轻易制造各种看上去不可能的犯罪。
对嘛,就是这样。马克思主义者要讲科学。那么,让我来推理下到底是谁用什么手段犯案的吧。当少年勉强用柯南安抚了自己有些恐惧和躁动的心理,准备使用唯物主义的武器开始批判的时候——
蜡烛忽然灭了。
呼~
一阵微微的寒风吹过了他颈后的绒毛,轻柔地像情人的密语——
却在瞬间让他如坠冰窟。
JOJO,我不做唯物主义者了。
少年上下颔控制不住地“咯咯”碰撞,浑身肌肉紧绷,表皮上浮现出一粒粒鸡皮疙瘩,却一动不敢动。
很久,久到少年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他慢慢地蹲下去,却不敢回头,摸索着找到放在船长室门口的提灯。
然后立刻转身就跑。
少年发誓一辈子俩世界都没跑那么快过,真是恨爹少给两条腿。沉闷的脚步声在船体内回荡,又刺激他进一步加快速度。
呼呼~
少年剧烈地喘息,肺部像火烧一样疼,喉咙又干又涩,却始终不敢停下脚步。同时,他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的出路。
首先可以确认,这艘船上确实发生了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事件。
那么,需要确定的是,这个事件的范围,究竟是整艘船还是仅仅船长室?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需要封闭船长室,就可以照常航行。在大海上,离开了船只,普通人存活的概率太过渺茫。因此,即使知道可能有危险,少年也只能赌一赌。
“而如果是前者。”少年眼神忽然变得锐利,“那就只能抛弃这艘船了。”
事实上,假如整艘船的船员都失踪,凭少年一人也没办法操纵这样的大船,加上某种恶意的存在,继续留在上面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不如乘坐独木舟去海上搏一搏运气。
现在只能冒险浪费时间去验证了。少年暗暗想到。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啊。”此时少年站在一个墙壁上挂满油画,木桌上点着熏香,中央放着一张丝绸帷帐装点的天鹅绒被大床的宽阔房间里。而这里除他之外再无一人。
先去了水手们睡觉的大通铺,发现人员也全部失踪之后,少年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来到了男爵女儿的房间,结果也是让人失望。
“连小姐也……”少年的声音带着茫然,惶恐和一丝无助。现在他陷入了一种最危险的局面,整个船上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活人。这不仅意味着他必须马上弃船离开防止随时可能到来的某种恶意,同时他要从此开始过起流亡的生活,远离亚斯克里亚王国和岩岸地,甚至是东南俩大陆,失去女儿和未婚妻的贵族绝对不介意在一个厨子身上发泄怒火。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今天必须先活下来。
“没时间浪费了,必须马上走。”少年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坚毅。他握紧了拳头。
记忆中独木舟是绑在甲板上的。于是行动起来的少年一刻不停,很快赶到了船舱和甲板的入口处。
嘎吱~
长期没有上油的门轴呻吟着转动,少年从船舱里探出了头。一股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厚厚的乌云如同幕布,遮蔽着整个天空,沉闷的气氛让人窒息。
轰!
一声闷雷遽响,闪电如同银龙般穿梭不定,电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天地。
也照亮了甲板上盘踞的黑色巨影。
惊鸿一睹间,少年仍然看清了巨象般的四肢和躯干,覆盖粘液的青色鳞片,以及狂舞的死白色触须。
哞!
吼声突破了雨幕,压过了雷霆。
一双燃烧着火焰的橙色巨眼盯住了少年。
下一刻,深沉的黑暗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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