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可笙看着自己的娘亲那惨败的脸色,直接感觉到自己的心,正被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划开,刀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痛得她几乎昏迷过去。但是最终她还是艰难地缓缓地说道:“这样的情况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毕竟是很正常的。姨娘们所生的子女,只要主母开了口,姨娘们就得无条件地把孩子送过去,让自己的子女在主母身边长大,这是身为主母的权利。
况且,韩苏丽目前并没有自己的孩子,而她想要抚养景天这件事,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父亲,他们更有无话可说的理由。”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看了看五姨娘,继续说道:“之所以宛府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欣如欣兰两姐妹能够在她们亲娘身边长大,是因为以前的当家主母已经有了大小姐和大少爷,自然不愿意承担起为三姨娘抚养孩子的义务。而对于我,她却是从骨子里厌恶我,憎恨我,因此,我一出生她便直接把我甩到乡下,让我自生自灭。”
萱氏眼睛里的泪水眼看就要掉落下来,但她依然努力地让泪水倒流进了肚子里。这样的情况她也清楚,除了默默接受外,却也无话可说。一个女人一旦嫁给一户人家做妾室,那么她就注定了一辈子活在卑微低贱中,一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叫自己亲生的骨肉一声女儿或者儿子,而只能唤作少爷小姐。因为,无论她们生了多少儿女,都只是属于当家主母的孩子!相同的道理,妾室所生的儿女,永远不能在人前亲口叫一声自己的亲娘为母亲,只能叫姨娘。她们的母亲,只有当家主母。
也就是说,自己所生的这个宝贝疙瘩,小景天,日后也决不可以唤自己一声母亲,更不可以叫可笙一声姐姐。她们这两个至亲的人,只能是景天在外人面前口里叫的五姨娘和四小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无可更改的事!
事实上,当初她之所以全心全意伺候着大夫人,巴心巴肝地为大夫人尽心尽责,其目的也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因此想着能够用自己的忠诚行动来打动大夫人,在她的婚事上千万不要许配给任何一家做妾室,即便是嫁给小摊贩或者是平头老百姓,只要是正妻身份,那也好过给人家做妾室。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最终却给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让自己处在如今这般难堪至极的局面里,自己苦一辈子倒还罢了,却还要承受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因为自己这低贱的身份而备受苦难……
母女连心,这话真不假。宛可笙看了萱氏一眼,心中便已懂得她心中的想法了。而对于这整件事情,宛可笙则认为一切根源在宛成峰,如果他一个大男人能够把持住自己,不对萱氏产生非分之想,即使大夫人如何耍手段也绝难如愿以偿,而萱氏,大不了到了再也没有必要留在大夫人身边的时候,被大夫人直接赶出府去,也绝对好过如今这般苦难不堪重负的人生!不仅害得她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还连带着子女们一生受尽歧视与苦难!
在世人的意识里,作为一个妾室的女人,就应该第一时间乖乖认命,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奴仆应该做好的一切,而且还绝不可以有丝毫怨念,要清楚地认识并接受自己就应该低人一等。甚至于要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表现出一种心甘情愿的幸福来,不能有丝毫的委屈!更是要时刻教导督促儿女们要坚信他们与嫡出的小姐少爷们享受一样的待遇。同时也要传递给她们一个信念,唯有全心全意为家庭谋取福利为己任,不得有任何自我私欲,独立想法,一切得以主母指令行事!如此这般,才能算得上一个知书达理,规规矩矩的正派人士。否则的话便是大逆不道之辈,离经叛道之徒!
前世里的宛可笙,便是对这些说辞抱着深信不疑的态度,在她看来,她和宛可卿都是宛成峰的女儿,都是宛府小姐!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是无论如何也隔断不了的亲情关系!因此,她才会巴心巴肝地捧出一颗真心给对方!一心只想着如何来为宛府谋取更高的利益与美誉!然而,最终的她,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因此,如今的她,坚决不会再相信那一套骗人的把戏了!
萱氏终究还是把眼泪全部倒回到了肚子里,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让景天跟着新夫人,这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她进府的时间还不长,要想博得老夫人和老爷更多的信任和宠爱,她就得好好照顾五少爷的。我相信她一定会想明白这一点。”
新夫人刚进门,她照顾好四少爷的话,老爷和老夫人才会喜欢她看重她,我相信她不会把孩子怎么样的。”
宛可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萱氏的如此说道,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确没有想到,爱子胜过自己性命的亲娘会这么快便同意了这件事!
然而,接下来她却看到萱氏的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无奈,只听她说道:“在所有人的眼里你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幸运儿。然而,我却不那么认为,我知道其实你非常不容易,你所面对的不是悬崖边上,便是狼窝虎穴,你每走一步无一不是如履薄冰,小心再小心,咬紧牙关,努力坚持着慢慢爬行。因此,既然新夫人开了口,你就直接应承,坚决不要生出什么有违背她的意愿的想法来。你没有必要为了景天,跟她过不去……”说道这里的时候,她的喉咙似乎嘶哑了,脸色隐隐暗沉了下来,“不用担心我,我日后早晚请安,就不会长时间见不到……”
宛可笙心头一凝,隐隐的感觉到一股暖流流淌在心底。原来,娘亲之所以如此干脆的同意这件事,全是因为她……
宛可笙温柔的说道:“她不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萱氏却认为这不过是女儿安抚她的话,于是,轻柔地说道:“好孩子,你就别再坚持了。你一旦因为景天的事和新夫人起了冲突,叫上了劲,必然会引起老夫人和老爷对你的不满。你就不怕失去他们的宠爱吗?真到那时,你又该如何是好?因此,你得时刻保持警惕,处处小心,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让人家有机可乘才是。”
宛可笙微微一笑,事实上她早就有了一个应对的方案,完全不用如此担忧和伤心,她绝对会让景天在亲娘身边长大成人!
“娘……”她开口正要告诉萱氏她的想法,刚说一个字就听得外面砰的一声巨响,萱氏顿时吓得身子晃悠了一下,极快地转身望去。
素雨一脸惶恐地疾步走了进来,见到宛可笙眉头紧锁的模样,赶紧禀告道:“小姐,七姨娘说要见您。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她简直是不要命地往里面闯!”
自家的亲娘和亲弟弟搬了进来的当天,她便交代了范苒,轻易不能放任何一个闲杂等人进得这院子。可是,如果那七姨娘完全不顾性命地往院里闯,作为如今已经对宛可笙有所了解的范苒来说,却也不好真的动手杀了她,因此,才出现院子里如今这混乱状况。
萱氏不解的看着宛可笙。这么晚了,那七姨娘如此闹法,是何道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宛可笙则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说道:“放她进来便是。”
“是。”素雨应声答道,即刻转身疾步走了出去,片刻不到,庄秋艺便慌里慌张地扑了进来,宛可笙抬眼一看,这个平日里极其爱漂亮形象的七姨娘,此刻不仅泪流满面不说,膝盖处的裙摆上还有一团稀泥巴,再看她那双原本白皙滑嫩的手,如今满是污泥,头上的珠花偏到了一边,完全是一幅狼狈不堪模样。宛可笙按捺住心底想笑出声的冲动,脸色一沉,冷冷地看了庄秋艺身后的紧跟而来的丫头们一眼,严厉呵斥道:“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吗?就让姨娘这个样子跑了出来?”
那些伺候七姨娘的丫头们一听,慌忙七手八脚忙碌着想要为七姨娘整理一番,却被七姨娘猛然间推开,只能措手无策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到七姨娘惊恐万分地上前跨了一步,说道:“县主,你一定要帮帮我!”
说着,她抬眼看向宛可笙,正想要大肆表演一番,却撞上对方一张冷冰冰的面孔,那幽深的凤眸里投射出一股强大的寒气,直接刺进了她的心底。硬生生地逼着她把刚要冒出喉管的话和刚准备有所行动的身子强制性地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一时间,强大的畏惧感涌向心头,令她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这里的感觉。然而,她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毕竟,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她的孩子。于是,她立马大胆地说道:“县主,我的女儿刚刚被大夫人的人抱走了!”
宛可笙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然而,一旁的五姨娘则是睁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七姨娘,紧跟着她潜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有着隐隐的不解。她不明白,新夫人没有来抱她的儿子,反而抱走了七姨娘的女儿。不过,很快她就醒悟了过来,于是,充满感恩地看了看宛可笙,之所以她的景儿如今还在她身边,是因为有一个当二品县主的姐姐在这里站着的。韩苏丽再怎么急切,却也得多多少少有着顾虑,不可能直截了当地派人来抱!
而七姨娘的女儿,自然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因为如今的七姨娘,已经失宠!新夫人交代人来抱孩子,任何人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庄秋艺原本一张美丽动人的容颜此刻却惨败得一塌糊涂,犹如僵尸般毫无血色与光泽。原本高高在上的她,此刻却将自己的姿态降到最底层,卑微如尘埃。她痛哭流涕,肝肠寸断,扑通一声跪在宛可笙脚边,好像极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哀嚎着央求着:“县主,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还那么小,怎么能离开亲娘呢!这不是直接要了我的命吗?县主,求求您想想办法,在老夫人面前替我说说好话!让我的馨儿赶紧回到我身边吧!县主,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请原谅我过去的有眼无珠,不识庐山正面目,理性丧失!所以才会犯下与你作对的愚蠢之事!我现在醒悟过来了,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糊涂和愚昧了!”
宛可笙冰冷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表演,心中的厌恶越发浓郁,直接感觉到翻肠倒胃的难受得就要吐出来。她瞟眼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范苒,范苒立马会意,跨步走上前去,一把拽起庄秋艺的胳膊,好像是搀扶又加大了力度不让庄秋艺有反抗的机会,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向一旁的椅子拖去,无限凄惨的庄秋艺犹如一片落叶般飘落在了椅子上。
五姨娘看到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想起自己和自己的儿子,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冒了出来,于是,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安慰道:“七姨娘,你如此伤心又是何苦?快莫要执着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景天五少爷也必须交由夫人抚养吗?你求到县主门下,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
庄秋艺一听这话,立马停止了那伤心欲绝的哭声,诧异万分地抬头看着宛可笙,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宛可笙会真的同意让新夫人抚养她的亲弟弟,何况这看上去好像还是一种不假思索的赞成一般!依照宛可笙一向的性格脾气来说,这分明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才对!
宛可笙看着眼睛里有着惊恐和疑虑的庄秋艺,丝毫不见往日里她那端庄美丽的影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叹息一声,语气微微缓和了几分,说道:“七姨娘,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夫人要抚养的不仅仅是你的孩子,还有五姨娘的孩子。你这个时候求到我门下,应该是把我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是吗?你早已先去求了老夫人和父亲,可都被拒之门外了,是这样的吗?”
庄秋艺想不到自己的行动居然没能瞒过宛可笙的眼睛,顿时尬尴万分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确第一时间没有想过来这里求助,而是直接奔到老夫人的院门前和老爷的书房外面,整整跪了好几个时辰,可是,到最后不仅没有理睬她,更是严厉训斥她说她如此胡闹简直就是不成体统。六神无主的她,最后才想着来求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会被难倒的县主。
宛可笙看着哑口无言的她,不由得淡淡一笑,说道:“七姨娘,恐怕你还不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吧,这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今日的你,犯下的过错远远不止这些!你简直是错得一塌糊涂,七妹妹可被你这个亲娘害苦了!你得明白一点,姨娘生的孩子,都得无条件地交给当家主母抚养,这是身为主母的责任和义务!”
庄秋艺简直是被雷到了极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的亲闺女被自己害苦了?她无助地看向五姨娘,可是却看到对方脸上表露出隐隐的同情。
宛可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字地清楚地说道:“你首先错在不分黑白对错。夫人愿意为你抚养孩子,这是看得起你,给予你莫大的福泽,你必须以感恩的心来对待这件事。再者,说到底,老夫人和老爷也是为了七妹妹将来有一个嫡女身份,能有一个好前程,好过跟着你成为一辈子遭人歧视的庶女身份。你却不知好歹,胡搅蛮缠,不顾尊卑礼仪。其三,你如此大哭大闹求奔于我,简直是胡作非为,知情的人自然知道只有你对新夫人心生不满,而不知情的人呢?他们就可以说成我与你联手合谋反对新夫人。”
庄秋艺愣愣地看着她,那快要掉下来的眼珠子生生把眼泪堵了回去。
五姨娘原本就是一个心善心软得一塌糊涂的人,她看到七姨娘如此茫然无助楚楚可怜,心生不忍,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然而,她又看了看自己女儿一脸肃穆,从而转过头来一想,这七姨娘原本是戏子出身,一进门便深受老爷宠爱,从来不曾真的学习名门望族里的礼仪规范。如果能借助这件事情好好让她清楚懂得一些道理,这也算是对得起她了。于是,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亲自去端了一杯茶水递给她,可是庄秋艺却失去了知觉一般,好像看不到她面前的茶水,一个劲地盯着宛可笙,脸上的神情变化无常。
宛可笙看着她这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实在是不忍,语气柔和了几分,说道:“还有,你即便不顾自己的颜面扫地,也要顾及到七妹妹日后的名誉甚至是性命是不是?你今日这一番胡搅蛮缠不成体统的行为,自然会给大夫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这便是把柄!人家日后当然可以大加利用!比如说,若是七妹妹日后出了任何差错,人家就会说,那是因为七妹妹遗传了亲娘的品行,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造成的!你懂了吗?”
庄秋艺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后果会严重到如此程度,她根本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打击。一时间,她只是感觉到天旋地转,无数的星光闪烁在眼前。一个踉跄,她整个身子就要向后倒去。五姨娘一看站在一旁的两个伺候七姨娘的丫头居然纹丝不动,急忙高声惊呼道:“赶紧扶住你家主子!”
那两个丫头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搀扶住了七姨娘。而这个时候的七姨娘,好像什么都忘记了,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好像势必要把她这一生的泪水流干淌尽,眼看这间屋子就要泛滥成灾。
五姨娘终究还是开口劝解道:“七姨娘,你也不必如此伤心欲绝的,说到底,老爷和老夫人是真心心疼孩子们的。既然同意了五少爷和七小姐由夫人抚养,想必他们也断然不会允许夫人对孩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再说了,夫人刚嫁进门,时间不长,又还没有身孕,她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唯有好好照顾好孩子,才能赢得老夫人和老爷的信任和喜爱。这更是我们和孩子们的福气。”她边说边突然感觉到自己全身透心凉,犹如掉进了一个冰窟,语气显然有种中气不足。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和七姨娘有着相同的感受,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也不忍心抱给其他人抚养。所以,她虽然口里在劝慰着对方,心里却如同嚼蜡般难受。只是,她终究比七姨娘更明白如何决策才能在府里平安的生活下去罢了,毕竟她即便是还没嫁给宛成峰做妾的时候,便已经在府里当丫头了,这么多年来的所见所闻自然增长了她的见识,也更懂得该怎么样掌握一些在这样的名门望族里的生存法则。
宛可笙久久凝视着庄秋艺那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看着她那双原本美丽动人的凤眸如今被泪水泡成了大熊猫,突然眼睛里冒出一丝精光闪烁着,她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听从了三姨娘的怂恿对不对?她是不是告诉你说,只要你求到我门下,我必然会有办法帮你把孩子留下来,因为我是一个有能力做到的人,有没有这回事?”
庄秋艺猛地一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时间那眼泪也忘记了继续往下流,良久,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没有三姨娘的极力说服,她也绝不可能有这胆量前来找这位曾经亲眼目睹见识过厉害的宛可笙,来演这一出闹剧!
宛可笙冷冷地看着她,良久,缓慢地开口说道:“她这无事生非的毛病总是改不了。七姨娘,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凡事自己多长个心眼总没错的,日后把眼睛擦亮点,不要轻易跟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打交道的好。你继续这样胡闹下去,不仅会祸害了七妹妹,更是冷了父亲的心,想想看,如果日后没有父亲的宠爱了,你又将如何是好?”
庄秋艺一听这话,脑子里便浮现出刚才她去找老爷哭诉的情景,老爷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睛里似乎真有一些厌恶……一时间她完全不知所措了,全身发僵地楞在那里,说到底,这还真多亏宛可笙的提醒,因为有了馨儿,她便一心照顾孩子了,好像压根就忘记了宛成峰的存在,如果真的失去了这唯一的依靠,那么,她和她的孩子……
她愣愣地看着宛可笙,心里懊恼得只想立即死掉,可是,她又是一个极其怕死的人……半晌,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话:“那……我现在要如何是好……”
宛可笙看着她,她很是奇怪,为什么一个戏子出身的女子,满脑子装的全是浆糊……终究,她还是念及到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的母亲,于是,她缓缓地说道:“赶紧回去梳洗一番,换上干净漂亮衣服,把过去的你那美丽动人的模样找回来,然而赶紧去见父亲,轻言细语地道歉,说是你刚才那行为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一听说孩子脑子便立马懵了,失去了理智,所以才有那一番糊涂荒唐的行为。如今你醒悟了过来,能够分辨是非,明白孰轻孰重了,如今唯一愿望是七妹妹能在夫人的抚养下长大,日后有所作为。”
七姨娘说到底还真不是一个愚蠢得无可救药的人,她一听宛可笙如此说道,心中恍然大悟,不过,她也实在没有多少聪明才智,想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她也只能唯唯诺诺地想要求助了宛可笙:“这样真的行吗……”
宛可笙立马干净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手一挥,厉声说道:“没有行不行的!来人,伺候七姨娘回她院子!
心不甘情不愿的七姨娘,终究被她的丫头们带点强迫性地搀扶着走了,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五姨娘却还是一幅心有不忍的模样,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好半天才说道:“可笙——你其实不应该这么对她的!”
宛可笙看着自己这个一辈子甘愿认命,懦弱善良似乎没有底线的亲娘,终究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望着院门方向,眼睛里有着厌恶到想杀人的逼人气息。半晌,她才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她这出戏演得的确精彩,不过却忽视了重要环节。如果真有那么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奔我而来,那膝盖处的裙摆上怎么会有一团完整的泥巴?真的在惊慌中摔倒在地,那头上的珠花偏了,头发却完好无损,一丝都不显凌乱?这不是很奇怪的现象吗?明显就是要鼓动我当出头鸟罢了!”
五姨娘一听,十分震惊,难以置信,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范苒,范苒嘴巴一瘪,说道:“五姨娘,小姐没有说错,她的确是穿戴整齐,到了我们院门口才故意交代丫头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的。”
五姨娘一听,眼珠子瞪到了最大,随即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抬脚疾步走向一旁的摇篮。摇篮里的小景天,看着自己的娘亲走了过来,一张小嘴鞭挞鞭挞的咿咿呀呀说过不停,两只小手手乱舞着想要娘亲抱抱,一张圆嘟嘟小脸笑开了花。
五姨娘俯下身去,慈爱的看着儿子,把自己的食指放到了儿子的小手心里,感受着儿子的温度,一时间完全楞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五姨娘才转过身来,说道:“可笙,明儿一早,就把你五弟送到夫人院子去吧。”因为心里实在是难受,因此,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向宛可笙,直到宛可笙久久没有说话,五姨娘这才看向自己的女儿。
宛可笙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眼睛里又漂浮起了浓浓的厌恶。在世俗的观念里,男人无论娶多少个女人,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让家族稳固繁荣地发展下去,娶进门来的女人,即便是正室夫人,也是为了给家族延续香火生养后代的道具,而她们所生的孩子,从落地那天起,无一不是担负着为家族的繁荣发展为唯一使命,因为,每一个孩子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与家族的衰败兴旺有着最直接的责任!因此,一个当家主母,她有责任和义务抚养调教夫君的每一个子女,对姨娘们所生的孩子一切问题,有绝对性的权利。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即便是皇帝老儿也无权干预,这便是规矩,更是原则!而如今韩苏丽既然嫁给了宛成峰,坐上了宛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上,那么,既然她开了口要姨娘把孩子交给她抚养,那么这件事对于姨娘们来说,就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必须无条件的接受!
可是,这个庄秋艺今日这一番表演,说是让自己去跟韩苏丽争夺她孩子的抚养权,实际上更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的意图!宛可笙又怎么可能成全了她的狼子野心?
宛可笙收回神智,抬眼看着五姨娘因努力克制而有些涨红的脸,眼睛里的泪水在烛光的映照下,银光闪闪,淡淡一笑,说道:“娘,这件事你无需担忧。既然韩苏丽一心想要帮我们带孩子,我们成全她便是。不过,我们的小景天,这可是一个难伺候的主,怕是她带不了半个月便会主动放弃,到时候孩子自然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五姨娘一听,又是被震撼得长大了一张嘴巴,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她的这个女儿的确是睿智超凡,可是,要想扭转这件事情的局面,那无疑不是难以上青天了。然而,她却知道可笙又是一个从来不是没把握的话。
她刚想开口询问女儿到底用什么法子,却见到宛可笙淡淡一笑,抬脚走了过来,抱起小景天亲了又亲,最后握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看着小景天,万般溺爱地说道:“小家伙,你给我乖乖听着,你这次过那边去是去做客的,姐姐向你保证,最多半个月你一定会回到亲娘身边,所以,一定要乖乖听话哦。”
小景天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姐姐,咯咯地笑过不停,那只自由活动的小手,在他姐姐脸上滑过去滑过来,突然,他的小屁股在姐姐的怀里动了一下,笑得更爽朗了。宛可笙却直接感觉到一股热乎乎的暖流打湿了自己的手腕,她赶紧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伙竟敢在他姐姐身上拉了一泡童子尿!
第二天早上,宛可笙提前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临走的时候交代七姨娘,说等下去芙蓉院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随便把景天也抱过去。走在路上的七姨娘,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左思右想,这么做也有失妥当,有点耍排场端身架的意思。其实,她的意思是直接把孩子送到大夫人院子里便是了,但是宛可笙却坚持叫她把孩子抱来芙蓉院,而且还要韩苏丽亲自过来在老夫人面前把孩子抱回去。
七姨娘却早早的就到了,她远远的看着五姨娘抱着孩子,面带微笑地一路走进院子,她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顿时一股恨意涌上心头,恨得磨碎了一口银牙。她转过头来,看了看宛可笙,那一瞬间,在没人注意她的时候,眼睛里浮起一团火焰,不过,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如此作为,显然有着高姿态的意思。一般人是绝对没有胆量生出这般心思来的,可是,这事放在有着县主身份的宛可笙身上,却也让人找不出错处来。
五姨娘抬脚就要走了进来,七姨娘心里明明又恨又恼,可脸上却不得不露出微笑。
走进屋子,七姨娘直接到老夫人跟前就要行礼,老夫人却第一眼望向了她怀里抱着的小景天,看着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黑亮的眼珠子转悠着,不知在寻找什么,老夫人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老夫人手一抬,免了五姨娘的行礼,抬眼看着站在身边的宛可笙,笑呵呵地说道:“这孩子真可爱,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你父亲几十年前的模样。”
小景天长了一张胖乎乎的脸蛋,两串弯弯的眉毛;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一对菩萨耳,一个肉嘟嘟的小嘴巴,在嘴巴下面还有一个圆鼓鼓的双下巴。双手胖乎乎的在他娘亲的脸上乱舞着,十指有短又粗,真可爱。
宛可笙微笑着看了看五姨娘怀里的那个小人儿,嘴角上扬,这小不点怎么看也是像娘亲多一点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真如老夫人所说,宛成峰小时候便是如此模样,这说明小景天日后长大了,也必然会有一幅好脸蛋。
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伸开手来,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了过去,还没长牙的小景天看着这个慈祥和蔼的祖母,回报似的咧嘴一笑,嘴里便吧啦吧啦吐出了好几个泡泡,接着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哎呀呀,我的孙子在跟我说话呢!”老夫人心花怒放,高兴得什么似的。
宛可笙笑而不语,老夫人,你的确是自作多情了,我家弟弟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并不是刻意对您献什么殷勤。
“其他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成天都要哭上好几回呢。可我们的五少爷,随时都是笑呵呵的,任谁见了,第一时间便会喜欢上他。”李妈妈忍不住地走上前来,逗着孩子。
“哭和苦是谐音,这说明我的孙子福星高照,日后一定不同凡响呢!”小景天那胖乎乎的小手在老夫人的脸上乱舞着,老夫人刚说完这话,那小手手便从她的鼻尖落到了她的嘴上,接着,小家伙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那从娘胎带来的又黑又长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十分可爱。
“五少爷的确是与众不同,日后必然有一番大作为的!”
“是啊是啊,我家好几个弟弟妹妹,小时候可爱哭了,每天就知道一个劲地哭!看我们的五少爷,随时就像喝了蜜糖似的,小脸蛋笑开了花,这一看便知道是个有福气的人!”
丫头们七嘴八舌地迎合着老夫人,但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丝毫虚伪的神情。
宛可笙不由得看向老夫人怀里的小景天,那小家伙自顾自地傻乐着,好像能听懂大家对他的赞美,并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宛可笙嘴角一牵,小家伙,你给姐姐听着,骄傲使人落后,你可得从小学着如何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屋子里众人都围着景天这个小不点喜笑颜开的谈论着,欢乐声响成一片,正在这时候,韩苏丽微笑着走了进来。她刚要给老夫人行礼,却看到了小景天,顿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睁大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欣喜若狂地看着孩子,完全忘记了行礼一般,伸开手来就要抱孩子。
老夫人看着她那有着渴望与喜爱的眼神,再看了一眼她伸开的双臂,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她抱。可是,小景天刚到她的怀里,却猛然间哇哇大哭了起来,好像被人狠狠掐了一下一般。韩苏丽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一般,急忙把孩子横抱在怀里不停地摇着,嘴里哦哦地哄着,还时不时地抱高孩子,帖到自己的脸上,那模样,一看便知道是带孩子的老手。
宛可笙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心里终于明白了韩苏丽那天说的话,也知道她这带孩子的本领是怎么来的了。想来也是,作为一个底下有六七个弟弟妹妹的大姐,韩苏丽自然少不了在带孩子这方面多下工夫了。
然而,小小的景天却不依不饶地抗拒着这个经验丰富的韩苏丽,无论对方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小家伙就是一个劲地哇哇大哭,好像抱着他的人,手腕上长满了长刺一般,刺得他这个还不会说话不会喊痛的小朋友,不得不以大哭抗拒似的。那眼泪犹如绝提的海,哗啦啦的流过不停,很快,原本如雪的小圆脸看着看着就变成了红彤彤的猴子屁股一般。
孩子长时间的大哭,在其他人听来最多不过是感觉到有些烦心有些揪心,可在亲娘的耳朵里,那简直的要了她的命。五姨娘此刻便是如此,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哭得如此凄惨,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身不由己地伸出一只脚来,想要立即上前抱回孩子。
宛可笙眼疾手快地悄悄拉住了她,五姨娘这才回过神来,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可笙昨天晚上再三叮嘱过她的情形,女儿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可是很多时候,我们为了达到最终目的,在小问题上却又不能不忍!她想到这里,又想起刚才自己的失魂落魄,背心直冒冷汗,如果刚才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走上前去,很有可能会危及到女儿的全盘计划!因此,她不得不强制性按捺住自己!
“这孩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了起来了呢?”老夫人看着小景天在韩苏丽的怀里一个劲地大哭,响亮的哭声越来越大,无论韩苏丽怎么哄也白费功夫,心想是不是这孩子病了,还是先前的发烧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想到这里,老夫人不由地伸手摸了摸景天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随即,她心疼不已的看着景天,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解地说道:“孩子没有发烧啊!到底哪里不舒服,引得她如此大哭呢?”
韩苏丽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她并不当一回事,认为这很正常。因此,她看着老夫人,说道:“可能是孩子认生,没怎么见过我,我带他几天就好了。就怕到时候这小家伙就认准我一个人呢!”说着,她继续抱在怀里,不停地寸步走着,轻轻摇着,嘴里小声哦哦哦的哄着,偶尔还会把孩子抱得高高的,亲热地帖在自己的脸上。
老夫人看着小景天那一张下大雨的脸蛋,眼神里有着心疼和忧心。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再说话了。
至始至终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宛可卿,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宛可笙,见到对方那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不由得突然问道:“五弟原本不爱哭的,现在却哭得这么厉害,四妹妹却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宛可笙看了她一眼,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说道:“孩子哭哭也未必是坏事,医术上记载,哭,也是孩子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再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故意引导提示似的看了一眼韩苏丽,转过头来,继续说道:“看看母亲如此疼爱孩子,我从心底为景天高兴,能在母亲身边长大,这是景天多大的福气啊!还有,我可不会担心见不到我五弟的,我每天早晚的请安,母亲不可能故意把孩子藏起来,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宛可卿原本是打算戳她的伤口,让她疼痛得失去理智,万万想不到对方如此理性,这般清醒,不仅不上当,还把自己套了进去,一时间,竟然语塞般楞在了那里。
而那边韩苏丽正在哄着还没有停止哭声的小景天,这个时候抬起头来,似乎楞了那么一下,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说道:“亏你想得出来!我们的小景天可是堂堂的五少爷呢!又不是猫儿狗儿,随便就能藏到衣柜里,是么?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说着,她便低下头来继续无比耐心地哄着。
老夫人看着双方脸上都有笑颜,说的话有着逗趣的口吻,深感欣慰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一家人,就应该这样说说笑笑,开开心心的过和睦相处。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
一直哇哇大哭的小景天,好像终于哭累了,洪亮的哭声换成小声的哭泣,这个时候,韩苏丽才抱着孩子跟老夫人行了告退礼,走了下去。而小景天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红红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和姐姐,直到临出门了,还固执地偏过小脑袋瓜,一个劲地看着宛可笙和五姨娘。婴儿只能看清楚近距离的东西,超出一定的距离,就只能用熟悉的气味来分辨了。
宛可笙回过头来,环视了屋子里的人,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多多少少不忍的神情。特别是五姨娘,那眼睛里包着满当当的泪水,似乎就要滴落下来。宛可笙心底叹息一声,这忍字头上一把刀,割在谁的身上都有撕心裂肺的感受。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不能让对方抓住任何把柄!否则的话,五弟弟就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亲娘身边了!所以,娘,你别怪可笙心狠啊!
五姨娘心底没有责怪她女儿,只是,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宝贝疙瘩,才几个月的奶娃娃,因为没有投生到一个身份高贵的娘胎,只能无可奈何地被陌生人抱走,离开自己的亲娘和亲姐姐,这对于小小的景天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孩子的哭声是那么凄惨,那么悲壮,那么洪亮!那一声紧跟一声的嚎哭,完全是一声又一声气动山河的控诉!七姨娘怎能不肝肠寸断?怎能不伤心欲绝?她只感觉到自己身上毫无力气,三魂六魄荡然无存,全部跟随着儿子去了!
五姨娘想要跟老夫人行礼告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挪开脚步,原来整个身子刚才一直在用意志力强行地支撑着,而直到这一刻,才犹如就要倒塌的大厦,眼看就要支离破碎。
宛可笙看了一眼旁边的丫头,眼尖手快的丫头们赶紧上前搀扶着五姨娘,是老夫人点头默许下,缓慢地离开了芙蓉院,宛可笙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笑盈盈地起身行礼告退,老夫人心里清楚,这丫头面上是笑容,心底却是在淌血!说到底,这的确难为了小小年龄的她,居然如此深明大义!因此,老夫人也没开口挽留,只是温柔地目视着宛可笙走了出去。
宛可笙刚走出芙蓉院,却看到宛可卿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好像在专程等着什么人似的。
“小姐,那大小姐是不是在等咱们啊?小姐莫要理睬她,她那嘴里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素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
“等我?那可是我的福气呢!”宛可笙冷笑一声,说完,继续面色如常的向前走去。
在两人插肩而过的时候,宛可卿目光炯炯地看着宛可笙,宛可笙抬眼看向她。对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似乎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然而很快便恢复如此,笑着说道:“四妹妹果真了不起,明明心里难受得要死,面上却装出完全无所谓的神态,这实在是令人佩服得很了。”
宛可笙微微一笑,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姐高看我了。”话音落地,便神情自若地向前走去。
走了好几步才听见宛可卿对丫头说道:“走,我们去母亲院子了。”
宛可笙心头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不由得抬头望了望远处那些蜿蜒起伏的山峦,上面还有一些还未完全融化的凯凯白雪。
“最近应该连续有太阳了吧。要不,那些白雪,久久得不到融化了。”宛可笙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脚步。
“小姐,今日太阳出来的晚,但一定会是一个艳阳天。”素雨茫然的看了一眼远处,实在不明白小姐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说起天气。哎!她的确越来越不懂小姐了!不由自主的,她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丫头做到这份上,还真是一种悲哀啊!”
宛可卿信步走进逸韵院,抬眼望去,这院子早已没有了母亲在世的时候的情景了。新夫人嫁进来以后,就在原先已在订婚期间做过一次翻新的基础上再次依照自己的构思又重新大规模地整修了一下,该添置地添置,该拆除地拆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才成就了如今这焕然一新的清新雅致的院落。宛可卿信步前行,眼前出现了一片不同种类的花草树木。正厅前方,种了几珠腊梅花在霜雪寒天里傲然怒放着,花黄似腊,浓香扑鼻。左手方向搭建着一方常青藤架子,而右边则是摆放着无数的盆栽花卉,有仙来客,长寿花,米兰花,蝴蝶兰,牡丹吊兰等等,真有那草木之生,始于萌芽,终于弥蔓,枝叶扶疏,荣华纷缛,末虽繁蔚,致诸根也!让人一走进院子,便芬芳扑鼻,令人心旷神怡之感。
宛可卿不由得在心中感概不已。母亲在世的时候所喜欢的都是一些名贵的稀罕物种,怎么也不可能让这些普通的花草进入她的院子,因为母亲认为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是这韩苏丽,的确算得上是睿智过人了,她一来便完全推翻了母亲的那一套,设计成了如今这与文人雅士十分相吻合的布置。而这一点又恰好与宛成峰的品味配合得十分默契。
想到这里的时候,宛可卿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这就很好理解她之所以一嫁进门便独自享受到宛成峰的恩宠了,甚至把以前深受宠爱的七姨娘也生生地压了下去。不过,这也不奇怪,那七姨娘进门之前不过是一个戏子,哪里懂得与父亲琴弦和一,心心相印,为他排忧解难?说到底,她最多也只是唱一首小曲,跳一段艳舞让父亲拿来助兴取乐消遣时光的玩具而已。
宛可卿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走着,很快便有丫头走了出来,看到了她,赶紧上前,笑盈盈地领着宛可卿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韩苏丽正抱宛景天,慢慢走着,温柔的哄着正抽抽搭搭哭泣着的宛景天。
宛可卿却懒得看孩子一眼,只是轻声唤道:“母亲。”
韩苏丽这才抬起头来,一看是她,二话不说的便把孩子交给了旁边的一位奶娘。随即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活动着手腕,带点无奈的口吻说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前面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明明很乖的,那小嘴巴不仅吐着泡泡,还咿咿呀呀的说过不停。可现在却一个劲地哭闹着,任何人都哄不好他。”
宛可卿很是不喜欢听见孩子的哭声似的,她看了一眼在奶娘怀里依旧哇哇大哭的小景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奶娘便立即抱着景天退出了屋子。宛可卿看了一眼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小声说道:“带得再好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心生外向。”她说这话的时候,余光里却在密切注意着韩苏丽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韩苏丽脸上的笑意不变,不言不语地继续扭动着手臂,好像刚才抱孩子时间过长,手臂有些发酸。
宛可卿知道再说下去也探不到她的真实想法,于是便笑着转移话题:“这奶娘是新请进来的吧?以前可没见到过呢。”
这时候,有丫头恭敬地走上前来,为她们一人奉上了一杯茶水。韩苏丽端起茶杯轻轻呡了一口,说道:“老爷特意从外面精挑细选请回来的,说是景天有她伺候着保准没错的,奶娘的奶水充足而营养丰富,带孩子的经验又丰富。可见老爷有多心疼这孩子了。担心我一人照顾不好他。”
宛可卿手里捧着茶杯,视线落到茶杯里那缭绕升起的雾气上,凤眸微微眯了一下,嘴角一牵,左边脸蛋上的小酒窝就变形了,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孩子出生当天,父亲一见是个男孩立马就送了一套上等的书房四宝给他。可见对他的期望值有多高,盼望着他日后能发奋图强,大有作为,为宛府争取荣耀。父亲的心愿是好的,只是,他的这个宝贝疙瘩,到头来能不能让他如愿以偿,这可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了。”
韩苏丽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说道:“这孩子是目前府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子,你父亲自然是百般宠爱,寄予厚望了。”
宛可卿难以抑制地抬头望着韩苏丽,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水灵灵的,似乎有泪光闪烁,片刻后,她脱口而出:“他亲娘如此卑贱,他却享受到这般殊荣,而宛府真正金贵的大少爷,恐怕没有人能想得起来了,真是可怜了我大哥……”
韩苏丽看着她那满脸写满了嫉妒怨恨又带着无限的伤感,浅浅的露出一抹笑意,柔声说道:“可卿你不要过于忧心了。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久后必定可以安全回来。”
自从宛景耀那日在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被韩磊赶来救下后,就直接带回到战场上去了,如今一直跟随在韩灿荣身边。这对于外界来说无疑不是一个绝密,即便是在宛府,能知道此事的也只有韩苏丽和宛可卿两人了。
宛可卿微微一笑,随即转移话题,恨恨地说道:“刚刚这小子被抱着离开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母亲是没看到那五姨娘伤心成什么样子了。而这正是我最开心的,我就是要让她们也尝尝什么是亲人离别骨肉分离的滋味!”
说着她语气又一转,笑盈盈地看着韩苏丽:“外祖母那里,母亲放心,我会直接告诉他们,你做得非常好。”
韩苏丽却不言不语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吹开杯中漂浮起的茶叶,优雅地呡了一口,嘴角微微牵了一下,连看都没抬头看对方一眼。
宛可卿凝目注视了一下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投石问路的说道:“如今我们手里又有了宛景天这张王牌,那宛可笙日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猖狂无度了!母亲,现在你已是这家的当家主母了,除了老夫人,在这个家里你就是最尊贵的正夫人。你得拿出威望来让那些姨娘所生的人都认清楚这一点,让她们知道现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至于那个庶出小子——”随意找个理由便可以送他归西了!这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韩苏丽轻轻启动朱唇,拦截了下来,让她不得不闭上嘴巴。
“既然老夫人和老爷让我抚养他,这便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自然会全心全意照顾好他,疼着他,捧着他,宠着他。日后他能有所作为,扬眉吐气,这也是我的光荣。毕竟,他怎么说也是叫了我一声母亲。”韩苏丽如是说道。
宛可卿刚开始听到她这样说来,脸色瞬间微微一变,可是很快便恍然大悟,脸上笑开了花,拍手叫好的说道:“哎呀,这法子太好了!母亲真是智慧过人!如今他既然已到了母亲的院子,那便是母亲的儿子了,我们想怎么抚养要怎么调教那任谁也管不着了!最理想的是要这小子日后彻底与那些贱人疏离,完全断了关系!到那时,我倒要看看那贱人宛可笙到底是不是长了一颗人心,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脑子里骄傲地漂浮起了一副宛可笙肝肠寸断无路可走的悲惨画面。
韩苏丽却面色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宛可卿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逸韵院,向妈妈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走上前去小声说道:“夫人,大小姐这份心思您可得看明白了,咱们根本用不着她来指手画脚的!”
韩苏丽抬头看了看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这我当然知道。景天的确是个招人疼的孩子,我又怎么忍心不好好照顾他呢?向妈妈,你把我的话传令下去,从今往后务必要好好伺候好五少爷,好好宠着他,只要他高兴,一切都满足他,不得有一丝的怠慢。”
向妈妈一听这话,立即心领神会,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夫人请放心,奴婢记住了。”
以前的大夫人,向来都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之辈,她力求把每个人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要生要死全凭她的心意。而宛可笙却偏偏不吃她这一套,处处与她作对。因此,这对于她来说,便是一种不能容忍的存在,所以她才会处处以极端方式来对付宛可笙,一味地想着直接要了对方的性命。然而她却始终没有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一个能轻易任人拿捏的普通人,所以最终结果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连累了娘家人遭殃!
而韩苏丽在对付宛可笙的问题上,偏偏与过去的大夫人全然不同。智慧过人的她反其道而行之——她是当家主母,完全有资格调教府里姨娘们的孩子,这是她的本分,任谁也无话可说。而如今宛景天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根本不用劳心费神地用任何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是需要从小便完全宠着捧着一味地溺爱着小景天。宛可笙便自然犹如如来佛一般被她拽在了手心里,任其如何折腾也断然跳不出她的五指山。
她如此简单轻松的作法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箭四雕——第一,她轻松自如地拿捏住了宛可笙!第二,老夫人和老爷对她除了大加赏识信任外,更多了一份感恩,感恩她能如此善待庶出的孩子!第三,在外面她又博得一个好名誉!人们只能说她韩苏丽是一个心慈正派的好主母!
第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在韩家交给她的任务上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
这一次夫人一出手,便甩出如此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计策,宛可笙又将如何应对?还会不会有以前的好运气呢?
看样子,宛可笙这一回的确遇到了劲敌!而接下来这府里必定会好戏连连了!
向妈妈的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轻飘飘地退了下去。
好几天过去了,范星终于回到院子里给宛可笙详细禀报宛景天在那边的生活状况。
“五少爷在那边真的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伺候的丫头婆子奶娘们都十分的用心,完全是尽心尽责百般宠爱他,捧着他。只要五少爷需要的,都是一应百应,没有缺少一件东西。而且,她们从来没有让五少爷独自一个人在摇篮里躺着,每天都轮流抱在怀里。夫人也是十分关注他的成长时刻询问着他的身体状况,不仅是一日三趟的亲自前去查探,就是每天晚上也会半夜起来过去看五少爷睡得好不好。老爷在老夫人面前一个劲的说,五少爷能够遇到夫人这样的母亲,实在是这孩子的天大福气。老夫人也十分欣慰,说,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份上。”
范星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就是一台复读机。没有任何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情绪。不过,这正好证明了一点——他的内心实在是满腹牢骚,苦不堪言啊!如果不是碍于宛可笙的交代,他怎么也不会去做这件监督人家如何照料一个奶娃娃的事情!
宛可笙一看便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不过,她目前却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因此,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孩子当然是需要大人的宠爱,这的确是好事。不过凡事都得有个度,把握好分寸。一旦超过了这个度,毫无分寸,最后的结果,却是任何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范星眉头微微一皱,疑惑不解地看着宛可笙,很明显这话是有弦外之音的,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感觉到一头雾水。
刚走进院子便看到这一幕的宛景玉边走边说道:“五弟弟以前是什么样你不是没看见的,平时把他放在摇篮里,没人管他他自个都可以翻身。大人轻轻扶着他,不用带力他自己便能坐得稳稳当当,平日里五姨娘在屋子里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睛都是围着他亲娘身影转动。这些足以证明了五弟弟的身子灵敏度很高,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孩子。可是现如今,五弟弟却始终由人抱在怀里,身子想动动不了!更是得不到丝毫的脑力引导机会,因为人家早就提前为他准备好了一切!难道你还看不出对方心里在打什么烂主意吗?”
范星抬眼一看是宛景玉,赶紧上前行礼,宛景玉抬手一挥,示意他不必多礼,继而说道:“你呀,我平日交代你还少么?要你随时随地多长一个心眼,凡事都有两面性,眼前所能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当然,也不是说所有的所见所闻都失去了真实性。生活本是多面镜,各个方位都要深思熟虑,探究追理。人在外面,对人对事,信三分疑七分,这对你来说总会没错的。可是看看你如今,还是一幅脑子生锈始终不开窍的模样!”
宛可笙看着宛景天,长如扇的眼睫毛眨巴了几下,眼前的少年分明已长大成人了!他那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好一个堪比女人还要漂亮十分的俊美宛景玉!
宛可笙嘴角荡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自从三夫人过世后,景玉说是任何地方都会有一些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无端生出是非徒增烦恼。因此,在白天里几乎没有人能看到景玉的身影了出现在她院子里。而现在他能在大白天里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显然是有紧要事要对她说,而且就凭他刚才那一番话,足以证明此事必然与景天有关。
宛可笙扑哧一笑,说道:“范星本是习武之人,难免粗枝大叶一些,你可不能过于为难了他。”
宛景玉浅浅一笑,说道:“总不能一直这么粗心大意下去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视线又落到了范星身上,嘴里继续说道:“千万不可小瞧了韩苏丽。她如今这么做,没有任何人能说她一个不是。一,她对五弟弟既没有打骂又没有苛刻,表面上与恶毒之妇完全无关。二,表面上她让五弟弟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吃穿用度上她极力满足着,可是实际上是一种极端的约束。她至始至终对五弟弟不教导不培养内在实用的东西,让五弟弟的身心根本得不到健康正常的成长。可是却又让人找不出任何错处来,因为这样的情况在大户人家比比皆是。三,府里上下,人人都是更加敬重她称赞不说,老夫人和父亲更会高看她一眼,会更信任她,宠爱她。她的确是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
宛可笙微笑着看着宛景玉,她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景天没有说出来但一定是心如明镜。照目前韩苏丽的设计来看,如果不出意外,宛景天日后不仅不会有任何作为,反而是一个身无所长,骄横妄为,恶习满怀的浪子。真到了那一天,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宛成峰也绝不会怪责她韩苏丽。他唯一的感觉是宛景天的确是一个稀泥扶不上墙的人,要不然为什么明明是在蜜罐一般的环境里长大,最终却如此不堪?
即便是日后被有心之人怀疑上了这一切都和韩苏丽有很大的关系。但那仅仅也只是一声惋惜,可怜天下父母心!说韩苏丽终究是过于善良慈悲,无论孩子多么顽皮也狠不下心来严厉管教!
可以说,韩苏丽这番设计无一不是堪称完美无瑕的一件作品!
然而,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研究背后故事的人,喜欢把所有事情往最坏的一面去探究,去深思!比如宛可笙和宛景玉两个就是这样的人!而更加巧合的是,她们在这件事的分析研究上分明达成了一种默契。
因此,哪怕韩苏丽真的是一只无比狡猾的狐狸,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打盹的时候,总会有被猎手一枪毙命的机会。
而宛可笙和宛景玉的存在,无疑不是韩苏丽的克星!
范星茫然地看着宛可笙,他依然有些怀疑,眉头隐隐锁着不愿意舒展。他实在是不敢相信难以认可宛景玉口中所说,韩苏丽是一个心机颇深的恶毒之妇!因为就他最近几天亲眼看到的,那位娇柔弱小的新夫人,对小景天的确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言行举止来,都是千般宠爱,简直是心疼到骨子里去了!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不良动机啊!
宛可笙瞟了一眼他那一张苦瓜脸,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难怪你家主子说你是一个榆木疙瘩了!
随即,宛可笙淡淡一笑,说道:“五弟弟原先虽然多数是自己独自躺在摇篮里,但他却根本不会感觉到寂寞孤独。他的身边堆满了我为他准备的能发出各种各样声音的动物玩具,以及各种不同颜色的花草图片。他不仅可以听到精彩绝伦的故事,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更重要的是,那么多的玩具,总会有几样会引起他的兴致,他就会很自然地壮着胆子伸手去触碰,等到了确定自己不能受到攻击的时候,便会放心地拿到手里自己玩弄着研究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今,他在那边,可有这样的待遇?”
范星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宛可笙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说道:“事实上我为五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握住开发孩子智力的绝佳时机。而如今呢?一个奶娃娃,正是身心迅猛发育的阶段,却被人成天抱在怀里动弹不得,万事宠着他,长期下去,长大后的他,即便是身体上不出现缺胳膊少腿的现象,那也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废物白痴!毫无建树可言!人人都说以前的大夫人心如毒蝎,手段高明,我看这韩苏丽却胜她千百倍!”
宛景玉却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语气犹如白开水一般毫无味道:“韩琳当然比不过韩苏丽了。她是韩太尉最宠爱的大女儿,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韩家大小姐。从小便在那千般宠爱集一身的环境中长大,无论行事多么乖张,做派多么离谱,都不曾接受到正常人家的管教。相反,百事都有韩太尉无条件地支持着照拂着,慢慢的,她心里自然会形成一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信念。而一旦发现有人不如意,必然是以除之而后快的直接方式来对待了。说到底,这也是韩太尉一生的英勇荣耀榜上留下的煞笔之处——儿子出类拔萃,女儿却无人管教。”
“可是韩苏丽却恰恰相反,她尽管也是嫡女出生,大小姐身份,但奈何家境比不上韩太尉府。又加上年幼丧母,底下又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如此一来,要想平平安安地在继母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倘若自己在对待事与人的问题上,不多思多想多琢磨,她又如何能活到现在?因此,她更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真正的动机与目的,把所有人都蒙蔽在表面上的光圈里。这便是韩琳无法与她相媲美的地方。”
“你是说韩苏丽和韩琳一样,仅仅是为了除掉我?我可不这么想,景天从一出生便得到了父亲最大的宠爱,她不得不考虑景天的存在对她以后孩子的影响。”宛可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事实上,这也不能怪韩苏丽多心。因为宛成峰实在是太稀罕宛景天这个宝贝儿子了,完全不顾及那小子不过是一个姨娘所生的庶子。而这样的情况对于十分看重出生地位的大楚国度来说,不要说在普通老百姓家里闻所未闻,就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名门望族之门府,也是十分罕见。
宛可笙的话音一落,自己却隐隐地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了。这个韩苏丽的确引起了她的重视,以前韩琳随时都以耍阴谋设陷阱来对付她,她倒是一路走来见招拆招,有惊无险。可是,如今这个韩苏丽却偏偏与她相反,她的做派看上去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即便是你看穿了她的整个计划的真相,那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叫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而你不过是庶出,这身份的悬殊你却是毫无办法更改的。再说了,大家眼睛里所见到的,人家的确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一个金贵的主母夫人,能够亲自用心抚养一个庶出孩子,还十分善待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而如今自己的亲弟弟在人家手里,自己又与韩家结下了梁子,冲着这一点,你就得以感恩的心,忐忑的心对待人家!这分明就是别无选择的唯一途径!
高!实在是高!韩苏丽,你第一场热身戏,用上了文斗,用什么圣果之物掀开了戏幕,到底谁胜谁输,不知道你心中有没有数!
接下来你这第二招却更加柔媚无骨毫无命脉可现,难道真的胜券在握了么?
宛可笙突然叹了一口气,见到宛景玉探究似的看了过来,于是嘴巴一瘪,说道:“哎!要是韩琳也有如今这韩苏丽的聪慧,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命归西天。我也不用背负起韩家的报仇雪恨了——真没劲!”
宛景玉一看她那模样,便忍不住地想要笑出声,可他更明白了她心中定然有了应对措施。于是,他尽量不让自己笑得过于张扬,说道:“想出什么好法子了么?”
宛可笙抬眼看向他,黑黝黝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闪烁出一道精光,眼皮眨巴了几下,如月钩的眉挑了起来,淡淡笑道:“棋逢对手精神爽,终于找到好玩的感觉了。放心吧,我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个冬天三天两天的下着大雪,让人根本出不了门。奶娃娃小景天被抱到逸韵院已近半月时间,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长胖,能不能自个坐起来玩耍了,老夫人心中甚是牵挂这个心肝宝贝小疙瘩。于是,看了看外面还算晴朗的天气,决定亲自前去看看。
老夫人身披一件紫色富贵吉祥锦绣貂毛大氅,抱着手炉走在了走廊上。下雪后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格外明媚。只是,那一阵阵从远处凯凯白雪的山峦中吹过来的风,却依然让人感觉到寒冷刺骨。一股冷风似乎钻进了脖子,老夫人用手紧了紧衣襟,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其中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老夫人不由得抬头一看,走廊外那一幕雪中寒梅吐芬芳的景色顿时让她停住了脚步。
银装素裹的院子里那一树树寒梅身上的雪花却还没有完全融化,其中一束梅花骨朵格外耀眼,那一朵梅花似要冲破花苞的束缚,花朵并没有完全开放,花瓣垂垂却又欲开,挤在一起的花瓣簇拥着花蕊,外层的花瓣已是完全舒展着身躯,这梅花摇曳着身子,抢着去亲吻那瓣即将跌入尘土的雪花。
看着这一幕,老夫人情不自禁地笑道:“下雪天虽然让人感受着寒冷,可也给了人们绝美的风景。你看这景色多漂亮!有句诗词是怎么说来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李妈妈在一旁面带微笑的说道:“这也是老夫人洪福,院子里这些最好的寒梅都是大夫人对您的一片尽孝之心,都是从她自己的院子里挑最好的送了过来。”
“她做人做事还算懂得分寸。”老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却依然看向走廊外面那一树树竞相怒放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妈妈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微笑着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看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突然说道:“这场雪下得这么大,若是景天看到了还不知道会开心成什么样,他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滑雪美美的玩耍了。”
李妈妈一听,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说道:“老夫人,五少爷还是个没长牙的奶娃娃。根本还不会走路,即便是大人抱着出来了,可也玩不了游戏的。”
李妈妈边说边密切注意老夫人的神情,于是,又说道:“不过老夫人请放心好了,五少爷有您这般真心疼爱看护着,再加上他原本就十分聪明,明后年就会什么游戏也难不到他了。”
“景天这个孙子成天一个劲地笑,的确是太招人喜欢了。”老夫人把目光收了回来,淡淡一笑,继续说道:“遗憾的是他的出生偏偏摆在那儿,哎,假若他原本就是韩苏丽十月怀胎所生,那才叫一个完美。”
李妈妈笑着应道:“五少爷如今已是主母在抚养着了。奴婢听底下的丫头们说五少爷到了夫人那里可受宠了,随时都是被夫人抱在怀里的。有此可见夫人是从心底心疼孩子的。五少爷也的确是福泽不浅的人,将来一定也会有一个好的前程。是不是嫡出就没那么重要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正是我想到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日后韩苏丽一旦有了身孕,自己生了孩子,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疼爱咱们景天了。”
李妈妈心头一凝,她跟随了老夫人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老夫人能够如此真心实意的疼爱一个孩子,过去那大少爷宛景耀,尽管身份是嫡子,但由于老夫人和他母亲实在是不对盘,导致对这个亲孙子也一直都心怀戒备,虽然说不上有多么的不喜,但从来没有完全安心去疼爱过。因此,每次祖孙俩见面,老夫人的脸上都没有多少笑容,实际上这说白了,也是老夫人对大夫人的一种忌惮。
可是,如今这五少爷,因为生母不过是一个姨娘,又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县主姐姐,再说了这孩子见人就笑,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主!也难怪能博得老夫人如此心安理得的宠爱,连这平日这随意的谈话,也用上了“咱们景天”。
李妈妈心念至此,心底涌起无限感慨,暗自叹息一声,老夫人这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老了,也就越发在意自己的孙子了,总担心自己力不从心,孙子日后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是,话又说回来,那个虎头虎脑的五少爷,真的很惹人爱的啊!
李妈妈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应该不会的……今日早上奴婢才听到夫人院子的丫头说,最近两天五少爷一倒半夜就会醒来哭闹,大夫人一听到这消息,立马下床抓起外衣就奔过去查看整个屋子里的门窗,很是担心孩子晚上会受到寒风袭击而生病,等她自己感觉到冷了的时候想着穿上拿来的外衣,却发现自己因为着急慌里慌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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