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玉一听这话,立马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脸上的笑意减退,进入一种认真状态,“四哥目前不仅频繁地进行朝廷外交势力扩建,还主动与父皇亲近。去年冬天,有一天清晨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看到天降异星,接着父皇连续好几天梦魇,于是便有朝臣向父皇谏言请出倚天剑,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闭关多年的轩翼大师刚被请出来没过几日便仙逝了。于是,四哥便推荐了黍怀钦,说来也怪,此人一来父皇便精神焕发,晚上也睡得安稳踏实了。可是,朝堂之上谁也没有第一时间留意这个人。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却深受父皇喜爱,甚至到了令父皇有了依附之心,什么事儿都需问他的意见。也不知道四哥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一个堪称精通天地人间三界之士。”
“黍怀翼?”宛可笙诧异地看着他。犹记得,在前世,这个黍怀翼是在几年以后才进得皇宫。而他进入皇宫的唯一使命便是以最快速度取得皇上的最大信任,从而成功地协助楚慕真顺利登上皇位——可是,如今他的提前出场却更加证明了前世今生已然有所不同?楚慕真之所以提前实行这一步至关重要的布局,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苦苦相逼?
难道历史真的不存在照本宣科?宛可笙不由得望向远方,莫非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本是逆天而行,为篡改历史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要不然为什么当她再次回到人世间的时候,便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与之前的人生轨迹所不符的事迹?好比自己在今生告别乡下苦逼生活而回到宛府的时间被提前大半年,而在前世里当她回到宛府的时候,五姨娘和景玉却早已命赴黄泉,自己无缘相见,而如今不仅亲娘与景玉好好的活在眼前,五姨娘还为她生得一个亲弟弟……
“是,县主的信息渠道果然强悍。”楚慕玉两眼发亮,淡淡的笑容里有着不少的欣赏惊叹。
宛可笙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说道:“殿下是否已有了一个可行方案了?”
楚慕玉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隐隐的戾气,说话的语气犹如十月寒霜:“我已拟好折子,明儿早朝便呈给父皇。就他这般邪魔歪道之士,怎么可能任由他继续猖狂,长期蛊惑人心,扰乱社会安定?这实在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巨大隐患,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宛可笙一听此话,心头一凝,双腿在瞬间身不由己的有些发软,前世里的七皇子也是如此作为,因此才惨败得一塌涂地!难道今生的他,又将重蹈覆辙?她眉头紧锁地望了一眼楚慕玉,犹记得当时楚慕玉在已有众多大臣先呈了折子后,才将他自己的那封弹劾折子呈给皇上,而这一举动便是他厄运的开始。
皇上看着众多折子一致把矛头指向黍怀钦,顿时龙颜大怒,当即便撤了好几位忠诚官员的职位,并狠狠地训斥了满朝的文武百官。他认定了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叛逆事件,性质非常恶劣。
当楚慕玉从皇上这一举动看出自己的疏忽大意,正式认识到了自己对黍怀翼下手的最佳时机已然错过了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不到三年时间,整个局面他便彻底失去了控制力,皇上在黍怀翼的极力蛊惑下,对他越来越失望,最后完全放弃了他。
而与之同时,楚慕真却一点一滴的深入到朝中各大重要势力中,一步一步稳妥地走向那九五之尊的皇位。
宛可笙看向楚慕玉,高深莫测的笑道:“七殿下可是想好了——你没觉得这并非最佳良策么?”
萱德妃的娘家太傅公府一向是七皇子最大的后盾,当天早朝的时候见到皇上不仅不接受七皇子等人上奏的折子,反而一意孤行极力袒护黍怀钦,为了保护楚慕玉在朝中的主动权,为此太傅公费尽心机,甘冒天下大不敬之举,交代了他的心腹大臣们齐心协力一起向跪在大殿外,以稳定人心,捍卫黎明百姓安定为由,齐声哀求皇上为了天下苍生,请顺应民意务必放弃黍怀钦,否则,众大臣便跪死在大殿外。
然而,此番作为的后果不仅没有如愿以偿最终却以惨败收场,皇上眼看着大殿外匍匐在地的黑压压的大臣们,四十八人,个个都是朝中位高权重之人,按理说这个时候任何一位明君都是三思而后行,慎重考虑一二。可是,那时候黍怀钦却已经将皇上的心紧紧拽在手心里了,皇上哪里还有半点理智?众大臣的哀嚎请求,不仅没有打动皇上当即命令警卫军一个不留的全部抓起来杖责二十大板后关进了监狱。
可是,此次参与的四十八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并没有就此逃过厄运,在黍怀钦的三言二语的蛊惑下,皇上又将他们一一提了出来进行再一次的杖责,而这连续二次的廷杖足足要了十八名年事已高的大臣性命,其余的全部被打成重伤,卧床不起了。如此一来,整个朝堂上不仅没有了反对声音,皇上还迁怒与七皇子,将这位原本自己十分喜爱的儿子如同一块抹布一般丢弃。
而楚慕真这个时候便接二连三地设计陷害,犹如痛打落水狗一般对付楚慕玉,朝中大臣们个个畏惧四皇子,因此,往日风光无限的七皇子最终惨败收场。
正所谓一步错,万盘皆输便是如此!太傅公见到如此情形,可谓真是苦不堪言。事实上这位为官多年的太傅公并非愚蠢,他只是缺少了政治手腕,又在最关键的揣摩圣意这一点上犯了迷糊,没能准确了解到皇上的心思。因此,才促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没能挽回局面,反而让楚慕真更加顺利的登上皇位,而自己的外孙七皇子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楚慕玉默默无语的看着她,脸色十分严肃,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也清楚这绝非良策,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黍怀钦继续蛊惑父皇,任由整个大楚皇朝陷入岌岌可危状态。这绝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态度。”
宛可笙极力保持心平气静的状态,一字一字缓慢的说道:“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一中击破要害什么事儿都好办了。黍怀翼本人并非难以对付,真正需要你动脑筋的是支持他的人。”
楚慕玉心头一凝,眉头微微锁了起来,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他受命于四哥,所以我得从四哥身上下手?”
宛可笙凝视着他,表情中隐隐显出哭笑不得的笑意,平日里并不十分愚蠢的楚慕玉,却还是难免有犯迷糊的时候。片刻后,她终究开口说道:“黍怀翼之所以能有今日的黍怀钦,这却并非你四哥的全部功劳,此人的生死与荣辱,楚慕真却也无能为力……”
说道这里的时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眉头一扬,说道:“当今天下,谁才能真正决定每个人的生死与荣辱?”
“你是说我父皇?”楚慕玉果然睿智超凡,一点即通,他的眉头骤然间舒展开来,双眼发亮,说道:“的确是这样的,父皇一直信任他并极力保护着他,因此,即便所有人都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却也无可奈何!”
宛可笙脸上的笑意情不自禁的浓郁了很多,她温和的说道:“七殿下确实聪明。”说着,她的目光极快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能拥有长生不老是每个人都急切渴望得到的,更何况皇上?而永久不衰的江山和长期享用绝色美人,这也是每个皇帝极力追求的,当今皇上却已年过半百,进入不惑之年了。而众多皇子们也渐渐双翼丰满,每一双眼睛都在密切关注着那一张九五之尊的龙椅,这对于皇上来说无疑不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更别说后宫里那些成千上万的嫔妃宫女,个个都是娇艳欲滴,皇上难免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楚慕玉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心底不得不佩服宛可笙的胆识与睿智,她果然什么话都敢说啊!如果不是他事先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就她刚才这番言论,要是被外面人听到而传进了宫里,宛可笙即便能保住脑袋,但也绝对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堂堂的九五之尊,岂能是一个小女孩可以议论的?
宛可笙却对他眼睛里的吃惊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下去:“黍怀钦之所以能得到皇上的特别喜爱,是因为该道士不仅自通天文地理,更是对皇上的心思了如指掌,对症下药,满足了皇上内心里对于江山,美人、寿命的三点需求。”
楚慕玉却深不以为然,嘴角微微一牵,不屑的说道:“我找人调查过也鉴定过了的,父皇每日里吃的他所献的药丸,实际上并没有长久的药效——那不过是骗人的玩意罢了!”
这话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孩子气,宛可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也不是完全骗人的,要不然你父皇却也不会长期重用他,视他为心肝宝贝。最起码,他所奉给你父皇的药丸,一定会有段时间的药效,而对于你父皇目前的身子情况来说,短时间的精力旺盛也远比眼巴巴地看着娇艳的花朵而无力品尝要好得多。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喜欢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宛可笙双眼微微一眯,看着他,继而说道:“殿下可对黍怀翼本人有所了解?”
楚慕玉微笑着,颇有信心的说道:“黍怀翼是魏州昌乐县人士,著名和尚一行便出生在魏州昌乐县,黍怀翼为了追随一行,年幼时期便前往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当了一名道士。再后来便出山四处传道游说。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当地老百姓对他很是崇拜,认为他的确是一位精通天地人间三界之士,应老百姓所求让天上及时下雨,下雪,甚至还能为老百姓医治顽疾。因此,父皇才视他为稀世珍宝一般……”
他刻意望了一下天空,嘴巴一瘪,继而说道:“可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他那明显的抵触情绪,让宛可笙不得不按耐住内心的啼笑皆非,面上刻意严肃了几分,说道:“你可不能过于小瞧了他。单从他面相来看,一个八十五岁的老者,却时刻让人看到他精力旺盛,红光满面。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还有,据我打探的消息,说是皇上在十多年前便派遣六皇子拉着万两黄金前往浙江天台山国清寺请他出山。结果却连人都没见到,无功而返。这两点足以说明了他绝非是一个庸俗不堪的愚蠢之人,至少,他不仅懂得一些养生之术,还对政治颇有研究。而这一次皇上事先并未知情,可以说是主动下山进宫,又是为什么呢?唯一的解释是他可能真的有着与我们常人不一样的天赋,知道一些我们普通人所望尘莫及的未来国运变数也不一定。”
“知晓未来国运?我可不信!”楚慕玉紧紧的盯着她,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怨怒与讽刺:“他如果真有什么过人的天赋,能洞察未来国运如何,断然不会有如今这番作为,与楚慕真为伍,令自己陷入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宛可笙微微一笑,楚慕玉能有此想法,也实属正常,关于黍怀翼为什么会来到宫中的详细情况,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全然了解,楚慕真这个男人心机实在是太深,即便是前世里即便是对她这个正妻也事事设有防备,让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可奈何。所以,对这件事情她也不过猜测,据她了解,黍怀翼的确对天象和占卜颇有研究,此次行为莫非是他与楚慕真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者是他已经预测到了楚慕真在不久的将来便会登上皇位?因此才会如此毫无条件地听命于楚慕真?
“殿下,去年的天降异星,引得满朝文武百官人心惶恐,皇上也夜夜噩梦不断,而黍怀翼轻易而举便化解这件事,若是真的没有真才实学,又如何能够做到?”
楚慕玉依然一根筋似的轻蔑地说道:“世界万物本就瞬息万变,他不过是抓住了一个巧合时机,及时用了一些看上去似乎神秘实际上不过是骗人的伎俩手段来迷惑父皇罢了,再加上他给父皇献了安神定气,能帮助睡眠的药丸,因此父皇才对他深信不疑。”
宛可笙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翘,浅浅的笑意出现在脸上。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此时此刻的他,对黍怀翼的厌恶已经不再那么强悍和坚定了,他已开始思考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着一定的道理,黍怀钦到底有没有一点真本事。
因此,她继续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恭喜殿下,殿下即将又会多出好几位皇弟皇妹了吧!”她的眼睛发亮,脸上的笑容令人怦然心动,“我是从民间老百姓盛传中听说,如今后宫里多位妃嫔已身怀龙嗣,这对于不再年轻的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这件事她是从宛景玉口中了解到的,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大楚皇帝已近十年没能喜得龙嗣了,更别说皇上现在已经年近六十,按理说,要想再拥有子嗣的确是难上加难了。可是自从黍怀钦进宫到了皇上身边,后宫嫔妃们便频繁传来好消息,这不得不引起人们的猜疑。
楚慕玉心头一凝,目光中一道精光闪过,继而缓慢的说道:“黍怀翼一进宫便对父皇量身而制了一套养生方案,刻意配制了据说是延年益寿,促进人体机能新陈代谢的药丸。而父皇服用后的确有了旺盛的精力,每晚都召嫔妃们侍寝,这不,最近又有一位嫔妃被太医诊断出了大喜。”
宛可笙见到他似乎已经开窍了,不失时机地笑道:“现在你该清楚为什么皇上会如此一意孤行,不顾及众大臣的联手弹劾依然留下他的原因了吧?要让天下百姓真正感受到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就得有人为天下苍生化解一切天灾人祸,而这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所能做到的。更别提皇上还亲自有了老来得子天大的喜事了。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黍怀翼一个人,皇上又怎么可能不信任他,宝贝他?”
“可此人……”楚慕玉猛然间恍然大悟,脸上出现嘲讽的笑容,“四哥确实是智慧过人,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啊!”
“他能在这么多年里毫无行动,像哈巴狗一般活着,城府之深可想而知了。”宛可笙伸手假意弹了一下不存在的灰尘,笑意更深的说道:“他是一个不打没有把握之仗的人。”
楚慕玉的脸上凝聚起一层寒气逼人的戾气:“我让黍怀翼命赴黄泉,看他又有什么把握!”
宛可笙抬头看了一眼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脸上的笑意更是浓郁了,“你以为楚慕真手里就只有黍怀翼这一颗棋子么?如同他这般比老虎还精的人,怎么可能不事先做好一切准备?你想到的,他必然早已安排好了。”
“那就任由他们这样发展下去?没有什么法子了么?”楚慕玉眉头紧锁,不由分说地冲口而出。他似乎已经感觉到,宛可笙,这个仅仅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揣摩人心这一块的确强过自己这堂堂皇子龙孙,七尺男儿!
可是他转而一想,这也实属正常,话说尺有所长,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最擅长的一面。在这种严峻时期,他何不降低自己的身价,运用取长补短之术,把宛可笙所具备的优势来填补自己所缺乏的一面?如此这般合二为一,前面再大的难关,又何惧之有?
宛可笙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脸上,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欣赏和宽慰,她轻柔而缓慢的说道:“对症下药,投其所好这并非楚慕真一人所专用。殿下也完全可以效仿一二。皇上既然如此喜爱该道士,殿下何不安排心腹写一道折子,就以黍怀钦进宫以来为朝堂为百姓做了诸多贡献,劳苦功高,百姓甚感欢悦,奏请皇上奖赏与他,赋予他享用正一品的文官俸禄,再在宫中建修一座钦天府,如此这般方能博得皇上的欢心……”
楚慕玉诧异地看着,只感觉到一道精光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她的声音犹如小溪流淌,“至于你先前写好的弹劾折子,直接烧毁便是。”
“还得给他如此大的奖赏?”楚慕玉脱口而出,眼睛睁大了不少,他的确没有想到会从宛可笙嘴里再次听到这些话。事实上,之前他的军师们也曾经推荐过这想法的,只是他从未考虑和采纳。因为,楚慕玉是一个从骨子里厌恶这些力鬼神说之人。更是对黍怀翼这类自称是世外高人的和尚道士们,尤为憎恨。在他看来,世界上压根不存在什么长生不老,预知未来以及能上天入地等等人力所不能达到的一切。至于那些来自民间的神力谣传,不过是一些不学无术之徒,利用老百姓的无知而大做文章的无耻行为罢了。
宛可笙自然知道身为皇子的军师们必然也会有此想法,献出此策了。只是,她却并不认为那些军师们能够想到那么全面。她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这不过是第一个方案。不是有句话说的是,站得越高,摔得越痛么?目前他深得皇上的宠爱与信任,那么,你们就顺从皇上心意,推波助澜,将其捧推向最高点。日后再寻找最佳时机对其重拳出击,当他从最高处摔下地的时候,皇上自然会联想到当初推荐他入宫的人了,这就叫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们也就很轻松地给对方来一个彻底的瓦解——我们可以称之为以牙还牙。”
楚慕玉听得很是认真,没有打算插话的意思,宛可笙却知道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话,她也没打算停下来,依然自顾自地说下去:“第二方案,你们对整件事情拿出一个不抵抗不反对的态度,但却可以找准一个致命点而大做文章,令其自乱阵脚。”
楚慕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脸上的表情更加认真严肃,嘴巴闭得紧紧的。
“皇上不是每日都在吃黍怀翼奉上的药丸吗?不管黍怀翼有多大的本事,可是就目前来说,他的炼丹之术却依然没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炼丹的过程里依然存在难以攻破的难关,因此,皇上每日所服用的丹药,都是他事先让宫人先行服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奉给皇上的。如果七殿下可以向皇上谏言,让四皇上担任起每次当着皇上的面试服丹药的重任,因为黍怀翼是受四皇上推荐如宫的。这么做是为了更加证明四皇子的孝心与忠诚,才能真正让天下臣民心服口服!那么,接下来七殿下便可以为这场大戏添加一些精彩绝伦,扑朔迷离的情节了。”
宛可笙看着他似乎有想开口说话的举动,及时接着说道:“当然,如果前面两个方案都有困难的话,不妨试试第三方案。批郤导窾,找出这整件事情的最关键处下手。皇上对于养生之道和天文地理可以说了解甚微,所以才会出现深信不疑和极其迷恋的现状。而黍怀翼绝非是第一高人,强过他的却大有人在。远的不说,就他本人门下十一位关门弟子,其中就有一位名叫刘怀松的道士,在占卜和天象方面的造旨远远超过黍怀翼。如果殿下能够找到此人,再送进宫献给皇上,替代黍怀翼。一则是刘怀松必将感恩你给了他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他一直被他那自私自利的师傅刻意压制着,不准他轻易在人前显露本领。二则是他的学术更为精通,更能得到皇上的喜爱。那么皇上自然也会对殿下大有改观了,如此一来,殿下要对付四皇子,何惧没有胜算?”
楚慕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可是,当他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整个脸上立马又暗沉了下来。
宛可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字缓慢有力地说道:“这三个方案都有可行之处。但都不可能立见成效。因此,无论殿下选择走哪一步,都得首先知道怎样去取悦于皇上所喜爱之人,不仅对其人要亲自交往,投其所好,还得在皇上面前不得表露出抵触与反抗情绪来。”
楚慕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似乎就要扭出水来,终于忍不住的开口说道:“你要我亲自与那种人打交道?这实在是难为我了!”
如果说对方是一个贫民老百姓,楚慕玉还可以说服自己降尊屈贵。可是,要他去亲近骨子里厌恶憎恨的欺世盗名之徒,楚慕玉却实在是难以接受。对于如同黍怀翼之类的道士,不管其是否具有真本领,也无论其人如何神通广大,终究还是会有一部分人是不相信他们。楚慕玉便是其中一人,特别是当他悄悄找人鉴定出黍怀翼献给皇上每日服用的如血药丸,了解到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其实是由石钟乳、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紫石英等五种矿物质炼制而成。黍怀翼在皇上面前说这小如米粒的红艳药丸有治百病、养精神、安魂魄之功效,长期服用可以让人通神明,不衰老。
但实际上据他所了解,这药丸的毒性非常巨大,进入人体后,人会感觉到浑身躁热,心情郁闷,因此,脾气性格十分暴躁,而又因为短暂的精力旺盛的假象,让人不得不时刻想要发泄。不仅如此,更是有着中毒身亡的绝大危害。就连热衷于炼丹术的道士服药中毒事件屡有发生,而事后,这些道士们便将服药中毒猝死讳言为功德圆满已被列入天庭仙班,这一切不过是欺人的谎言!
宛可笙看了一眼他那变化莫测的脸,便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她在心底不由得叹了一声,对于那些三教九流的道士,别说是流着至尊至贵的皇家血统的皇子们所不能容忍的,即便是朝中文武百官也认为此等人物的确是最不堪的下作之士,没有人能看得上眼的吧?可是,身为皇子的楚慕真却完全可以忽视这一点,难怪他在前世最终成为人上人,坐上了大殿之上的龙椅了!
心念至此,宛可笙一字一字的说道:“殿下,你真的不在乎皇上对你的态度吗?”
前世里,楚慕真为了协助黍怀翼为皇上量身制作的养生丸,其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份狠毒与坚韧,不得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哪怕所需材料需要千两黄金购买,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甚至是自己多次亲自涉险取得。因此才会让皇上感动于他的孝心。到了最后,太子与楚慕玉等众位皇子,都被皇上渐渐冷落。而楚慕真自然是独自拥有皇上的宠爱与信任。
可是,事实的真相却在皇上驾崩后楚慕真登上皇位的第一时间浮出水面,坐上龙椅的第一时间,楚慕真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令御林军大肆屠杀在朝为官的道士以及京城方圆百里的和尚,摧毁他们的道观与寺庙。并把一切知情人士赶尽杀绝,由此可见,在楚慕真之前表现出来的与七皇子他们截然不同的态度,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讨好皇上而不得不为之。其内心深处也是对那些三教九流的道士们厌恶至极的。
“殿下,如果你真的不希望自己有被皇上冷落的一天,你就得再加把劲,让皇上更加宠信于你了。”楚慕玉听到宛可笙如是说道,一双美丽的眼睛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诧异。
“你这未免——”楚慕玉冲口而出,但及时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异常,于是赶紧尽量压制情绪,稳住语速,“就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黍怀翼,我便会失去父皇的宠爱与信任?这我实在是想不通!”
人啊,往往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宛可笙心底无奈的叹息一声,脸上却表露出温和的笑意,随即转移了话题:“我听说殿下您从心底瞧不起宫中的太监,哪怕是近身伺候皇上的老太监,殿下见到他们的时候也不过是当做了一般奴才喝来唤去。长期下去,殿下您觉得他们还会对您一再忠心下去吗?这样的结果对殿下您到底有没有好处?别忘了,皇上很多时候还是会听听太监们的意见。”
楚慕玉怎么也想不到极少进宫的宛可笙,却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居然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这得需要建立多大的信息网才能办到的事啊!
宛可笙看着面前这位七皇子睁大了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语气更加温和了:“比如说皇上很多时候会把奏折发放给他的儿子们,以此来培养皇子们爱国爱民的为君之道。而每当轮到四皇子的时候,他便通宵达旦地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至始至终没有闭眼休息,直到第二日上早朝的时候便起身前往大殿。因为他随时随地对太监们十分敬重,打点上慷慨大方。因此,当皇上向太监们打探情况的时候,太监们便会如实据报,甚至还会极力夸赞四皇子,让皇上感觉到四皇子能专心致志,废寝忘食地阅读审批奏折,如此关心朝政远远强过其他众多皇子。”
“而对于您,尽管您实际上也做到了这一点,可是由于太监们平日里得不到您的尊重而心生怨怒,皇上所听到的关于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真实性,因为都是经过了太监们的刻意抹黑。”
楚慕玉这下彻底地被震撼到了,他死死地盯着宛可笙,怎么也不敢相信她说的这番话,皇上身边一直都有他的人,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这些信息,这个难得进宫一次的小女孩是如何得知的?她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可信度究竟有几分……
此时已近深夜,清辉的月光从树叶中洒落下来,宛可笙看着月光下的楚慕玉,原本五官精致的他,此刻的一双眼珠子却因过度吃惊眼看就要掉落下来。她笑了,笑容是那么甜美无害,语气却加了几分淡然:“太监的内心世界更渴望受到平等待遇,因为特殊的身体缺憾,他们更期待被人敬重,殿下何不试着考虑下如何让他们对您长久的效忠?何必要给楚慕真有机可乘?当然了,等到殿下大事已成,稳坐江山之时,对于这些棋子,殿下想要如何处理,那便是您一句话的事了,那时候,任何人也阻拦不了您的决定,不是吗?”
一颗螺丝钉若是松了,整座大厦便极有可能面临着倒塌的危机。这道理楚慕玉是懂得一些的,军师们也时常在他耳朵边念叨着督促着,然而,由于大家的内心里都对太监有一种轻视,因此,平日里最多打发点银两,这便是最瞧得起的了!如果要想让至尊至贵的皇子从心底敬重他们,这的确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再说了,似乎大家都一致认为太监们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得引起重视。
宛可笙也自然知道这要求对于骨子里流淌着高贵血统的楚慕玉来说,无疑不是过于难为了他,可是,成大事者,必须需要具备不拘小节的胸襟。因此,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温柔,轻柔地说着狠心的话:“殿下,您现在可得仔细思量,为了大局,从现在起您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那些太监们了。您要时刻提醒自己,越是细微之处,越不容忽视。如此这般,方可成就一番大事。”
“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我定当仔细琢磨。”楚慕玉绝对是一个高智商的人,但也是一个十分自傲之人。今日经过宛可笙如此耐心的劝说,他已然醒悟了过来,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保持过去的做派,不愿意屈尊降贵,做一些心底反感之事,那么等待自己的结局必然是惨败得一塌糊涂,没有丝毫回天之力的希望。楚慕真绝对会完完全全取代自己——踏着自己的尸体登上皇位!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因此,他自然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那明日上早朝的时候,殿下还会奉上您书写的那份弹劾折子么?”宛可笙此刻也相信他的话,但她却不得不再次确认,看看他是否真的从自己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讲解里得到了他所急需醒悟的东西。
楚慕玉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漂浮着丝丝受伤的痕迹,他幽幽地说道:“你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说这么多,这些话可是我从未听到的。我又怎么会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我自然会遵照你所说的一切去做的,等下回宫便安排人去寻找刘怀松,明日早朝,不再递上那些令父皇不高兴的折子,换上让父皇高兴的奏章。”
宛可笙今日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那我便静候殿下传来的佳音了。”
月光照在宛可笙清秀的脸上,在那一层薄薄的清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迷人。楚慕玉久久凝视着她,自感心潮澎湃,纵有千言万语,却难以说出一句话。他一度认为自己是最强大之人,没有如何事情能够难倒他。日后定能给宛可笙一份安宁幸福,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此刻的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连基本的与人相处,了解一个人,如此简单却极为重要的事自己都完全忽视了。以至于远远不如这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还得需要她这样苦口婆心的讲解——如此的自己,又拿什么来给予她一份安定快乐的未来?
“你——”他好不容易准备了一番火辣辣的话语,刚从喉管里滚出来,可刚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便被舌头卷裹住了,笨重的舌头怎么也伸不直。时间如同经过了几个轮回般漫长,终究,他还是艰难地说道:“我得为大局全力以赴,平日里难免会对后方有所疏忽,一切你得自我保重。”
宛可笙知道他最终没有辜负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想着时辰已然不早了,便温柔地笑道:“殿下早点回去休息吧。”
楚慕玉微笑着点了点头,默默转身而去了,宛可笙看着他那稳健的步伐,脸上的笑容有了淡淡的欣慰,但愿一切都还为时不晚。她望了一眼天空中并不明朗的月光,默默迈开了脚步朝自己院子走去。
一个英俊逼人的少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微微嬉笑着拦在了她的面前。宛可笙眉头一扬,眼前的男孩,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性感的薄唇紧紧的抿着,配上柔美的脸部曲线让人有亲吻的冲动。看着他似乎有些狼狈的模样,宛可笙情不自禁地笑道:“如果我事先没有发现你早就到了,你这冒失的举动还真会吓破我的胆了。”
宛景玉嘴巴瘪了起来,不高兴地说道:“幸好是我躲在此处,如果是其他人呢?那人的暗卫们居然如此大意,玩忽职守,我看早就该换一批实力干将了。”
宛可笙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中携带着丝丝的无可奈何:“你呀,说假话不怕碰了牙齿啊?宛府上下,京城内外,除你之外,还能有谁知道这里有一条密道?难道你还好意思以此来说人家的不是了?”
“我才不是那种人,好不好?”宛景玉的脸色在月光的掩盖下,看不清有没有红晕。他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范苒,范苒立马会意,拽着素雨的胳膊向后退了几大步,她知道,主子们有重要事谈了。
宛可笙带着些许怨尤的说道:“堪称大楚第一美人的宛可卿,如今只能排列第二了吧。”
看着眼前的宛景玉,再也不是两年以前自己刚回府所见到的小男孩了。也不知道他这身子骨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世血缘关系,见风长似的,如今居然高出自己一个脑袋了。不仅如此,就他那原本就绝美异常的容颜,如今越发的长得漂亮,那模样,简直是只能用妖孽一词来形容了!宛可笙情不自禁地感觉到堵心,难受,只恨自己长了一张十分平庸的脸蛋,要不然,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步步维艰,如履薄冰的度日了。
宛景玉眼睛瞪大了不少,半天结巴出来一句话:“你……没发烧吧?”
这人今日怎么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说这话?可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宛可笙却笑得灿烂,清脆地继续说道:“一见到你从外面抱回来一包又一包的东西,我原以为是一些胭脂香粉。结果一看,却是自己错了。原来你这漂亮的脸蛋是天生的!却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感觉到十分难受。我想,那宛可卿再也无脸说自己是大楚最美丽的人了吧。”
宛景玉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语气不由自主地冷了许多:“我又不是女子,要美貌又有何用?”
宛可笙扑哧一笑,抬手掩了掩嘴角,说道:“爱美,是人的天性。换而言之,是人,都会对美存在一种向往。自然也就没有人会拒绝自己能有一张绝世容颜的机会。”
宛景玉闭口不言了,只是恼怒地盯着她,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开自己的玩笑?她难道不知道这是自己心底最大的痛吗?
宛可笙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认真了,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笑意,本能地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嗯,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同刚剥出来的鸡蛋般滑嫩。
“你现在个头长了,脾气也跟着长了不是?心眼越来越小了,动不动就跟人认真较劲了,是么——不逗你了,说正题,你也听到了刚才的谈话,说说感想?”
宛景玉憋了一肚子气似的,嘟囔道:“你就那么看好楚慕玉么?非得把宝压在他身上?”
宛可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肩头微微耸了耸,无奈地说道:“我也不过是看在他的品行与心性对我日后不会有太大的不利——他不是一个过河拆桥之人。只是,想要扶持他,改变他一些观念,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宛景玉却意见相反,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就如此确定?就没想就他母亲那样的人,生养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下终于轮到宛可笙皱眉头了,她疑惑地看着宛景玉,说道:“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再说,过去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在了心里?想不到你还真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宛景玉哭笑不得,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她:“你……”你就大度了?那七皇子的母妃是被谁吓得卧病在床几个月的?居然好意思说人家小肚鸡肠?
宛可笙见他这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方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她假装理了理衣襟,眼睛左右而顾其他,片刻后才说道:“不过,有时候也得敲打一下对方才行。”
宛景玉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眼神中有着不可否认的怀疑,他在等待,等着听她的继续演讲。他的五官长得实在是比女人还要漂亮,这份天然的迷人风景,令人在他面前无可奈何地丧失了一切伪装的力量。
宛可笙偏偏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心虚,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站在那个位置上,你会有什么打算?”
她这话分明是模糊不清,可是却也难为不了聪慧过人的宛景玉。他快速地调整心绪,淡淡一笑,认真的说道:“如果是我,对自己前途有礼的事,自然会去做了——听说最近皇上对一种新型礼帽很感兴趣。所有的皇子们都得到了皇上的刻意赏赐。不过,遗憾的是因为这新型礼帽上有着道士图案,那些皇子们个个都把这一份独有的尊荣丢在了家里,依旧戴着以往的官帽,好像根本没这一回事一般。就连那介绍黍怀翼入宫为讨好皇上的楚慕真也是如此。心细之人,足以从这一点看出他的心口不一,暴露出了他内心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敬重那些道士和尚——如果我处在七皇子的位置上,我就会在一切行动上以取悦于皇上为唯一,让皇上随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忠孝,反正那礼帽设计的并不会影响到美观,又有什么不可为的呢?”
宛可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月光下,她的那双眼睛里有着精光闪烁,传递出真诚无害的气息,她一字一字地轻柔说道:“可惜,楚慕玉的脑子远远不及你,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如此费心劳神了。”
身为皇家子嗣,个个都有登上皇位的可能性。这并不只是需要让文武百官们臣服与自己,这首先得一切行为以取悦与皇上为准,以得到皇上的宠爱与信任为目的,只有这样才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达成所愿。可是,与皇帝打交道,如同与虎谋皮,一般人都知道,要想得到皇上欣赏的目光,无非就是见机行事,趋炎附势。可是,要想做好这件事,却并非那么容易,必须要把握好分寸,做好恰当其分。这也就是狠,准,快。可是,就这三个字的学问却是十分深奥,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的。因为生存在瞬息万变的形势中,如同蜘蛛网般的人际关系中,没有绝对冷静超凡的头脑和异于常人的犀利眼光与敏锐嗅觉,自然很容易出现走眼失手的情况,其结果往往得不尝失。
“你啊,终究不辜负身躯里流淌着的皇家血液。”宛可笙声音十分轻柔,如同耳语般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
宛景玉淡淡一笑,不言不语地看了看她,随即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投进了远处那无边无际的黑夜,那映照在他脸上的月光被假山上的树枝挡住了,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他那一双放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令他心底的疼痛减弱了几分。余光中,宛可笙脸上那一抹舒心的笑容在漂浮着。而不远处的范苒,身躯分明有一瞬间的剧烈颤抖,脑袋随即埋了下去,好像是在寻找一个地洞钻下去一般。
良久,两人才又开始打破沉寂,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见到天已隐隐泛白,宛可笙才和宛景玉各自回屋休息。
“小姐,天亮后老夫人便会喝新夫人奉上的媳妇茶,您得赶紧回屋好好休息下。”路上,素雨小声禀告着。
宛可笙微笑着点了点头,脚步加快了一些。回到屋子里,碧青及时上前伺候她洗漱就寝。她便准备上塌休息一会,范苒快步走了进来,近身小声禀报道:“小姐,今晚上老爷并没有在新房过夜。而是去了七姨娘房里,说是七姨娘刚开始睡得好好的,可没睡多长时间猛然间从梦里惊醒了过来,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闹得个天翻地覆的,非要老爷过去不可。”
宛可笙身子一僵,目瞪口呆仿若石雕。良久才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新房里没什么动静吗?新夫人没说什么?”新婚之夜新娘子却独守空房,这是何等的羞辱和委屈!
范苒压低声音说道:“这说来还真的奇了怪了,的确是前所未有的现象。那新夫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及时令人给她换下那一身凤冠霞帔,穿着常服带着礼品前往七姨娘的院子,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明明也是半夜时分了,新夫人还亲自为七姨娘请来了大夫,可是大夫一番仔细诊断后,并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七姨娘便又闹开了,死活不让父亲跟新夫人回新房……”
她望了望窗外,继续小声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到底下的丫头婆子们都在议论着呢,每个人都说咱们老爷好福气,娶了一个观音娘娘转世的新夫人,要不然,心肠没有这么好的。还说七姨娘做事太缺德了,心肠歹毒手段高明,简直是令人难以接受!”
宛可笙没有说话,心底却泛起了嘀咕。看来这个新夫人的确不一般啊!当新郎官半夜被人强行拽走后,她能够放下自己这刚进门的新娘子,而且一进门便是堂堂的当家主母,还拥有一品尊位的身份,默不作声地成全新郎官,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做到了。可是,她还亲自带着礼品前去安抚,这份心胸——的确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只是,日后,自己恐怕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在一旁端着洗脸水还没离开的碧青嘴巴一瘪,小声说道:“难保不是故意做给人看的!”
“即使是故意做给人看,那也得有做得如此到位的实力啊!如果是你,你有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么?”宛可笙看了碧青一眼,不由得笑了。自然,她也想到了这点,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故意而为,也绝非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步。
碧青一听,不由得尴尬一笑,咬了咬嘴唇,终究说不出话来了。
事实上,这世界上真正的傻子并不多,一般人都能想明白很多问题。然而,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以实际行动表现出来,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就今日这新夫人进门的第一天晚上,新婚之夜遭受了独守空房的屈辱不说,她还能蹲下身姿,做到如此地步,这不得不令人震撼敬佩了。
想也知道,新夫人来自于韩家,进宛府,又是背负着使命而来,这在进门之前,必然是经过了韩家人费尽心力地一番周密严谨的调教。
而对于韩苏丽本人来说,如果不是城府极深,善于伪装,手段十分厉害的人物,便真的是一个心胸极为豁达,善良大度之人。
宛可笙见到马上就要天亮了,挥了挥手,让丫头们都出去,自己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毕竟,她也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黑眼圈。
没过多久,天色便已大亮,素雨赶紧进屋伺候着宛可笙起床洗漱,接着碧青及时端来了一小碗小米粥和点心,宛可笙随便吃了几口,便前往芙蓉院走去。
还没踏进芙蓉院院门,远远便听见从屋子里飘出来的一串串笑语连珠的清脆声,看来府里的女眷们都到场了。宛可笙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悄悄走了进去。
一进正厅,首先看到的是老夫人身穿崭新的华服,一脸笑意地坐在正中央,宛成峰坐在离老夫人最近的下方,他身穿一套深蓝色金丝锦绣衣袍,五官端正的脸上修饰得容光焕发,呈现出一种非常成熟的男人魅力。
新夫人端坐在他的旁边,身上不再是昨日那沉甸甸的凤冠霞帔了,而是身着正红色红色金绣缎衣,三千青丝盘成了妇人发髻,那白质修长的勃子隐隐可见,那一副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风华绝代,疑是从天而来的仙女清丽出尘,不需粉黛便天姿国色,艳冠群妍。
宛可笙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举止优雅地走上前去,向诸位长辈一一行了标准问安礼,随即悄然站在了宛欣如的身边。
老夫人喝了新媳妇奉上的热茶后,那肃穆的脸上漂浮起隐隐的微笑,随即将一封沉甸甸的喜字红包递给了韩苏丽,说道:“日后你房中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房中的李妈妈便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改进配合的,给我说就好。如今你已是宛府的人了,无需客气,这一家老少还得你多多照料,盼着你能早点传来好消息,为宛府续添香火。”
老夫人的语气并没有带多少温度,脸上却看不清任何情绪,简单的话语,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全了。
韩苏丽面带微笑,稳重而文雅地回答道:“是,老夫人。苏丽谨遵您的教导。”说到这里,好像猛然间醒悟了什么似的,轻轻侧过脸去,含情凝睇地看向一旁的宛成峰,脸上随即漂浮起一团潮红,娇羞妩媚的迷人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眼前的一幕,宛可笙不仅在心底十分大逆不道的揣测着,莫非昨晚上七姨娘要死要活的闹腾,还是没能整晚留住父亲?要不然这新娘子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就觉得他们已经洞房了呢?不过,这人生最得意最销魂的莫过于洞房花烛夜了,想必父亲也断然不会狠心让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小娇娘独守空房,空留遗憾。再说了,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即便是为了顾及到韩家,为了大局,他也会千方百计地顾及到韩苏丽的感受。
宛可笙不仅在心底叹息一声,说到底,这个庄秋艺的确是太不懂事,太不知分寸。仗着有父亲的宠爱,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也不看看对方是谁,自己又是谁!
心念至此,宛可笙不仅看了一眼韩苏丽,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一幅羞答答的笑容,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一双美丽动人的凤眸,犹如一汪清透明净的泉水,不带丝毫瑕疵。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宁静明媚。
宛可笙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嘀咕着,这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面前这位新母亲绝对不是一个阴险毒辣,手段高明,前来报仇的小人呢?
老夫人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随即说道:“可卿,赶紧和你的妹妹们上前来,正儿八经地给你们的母亲行拜见礼。”
正儿八经?昨晚上不是拜见的时候难道是假意而为的?宛欣如脸上急速地飘过一丝不情愿,然而也只是昙花一现,极快地恢复如常。于是,宛成峰的三个女儿,都一一走上前来,施施然行礼道:“给母亲请安了。”
韩苏丽整个脸上覆盖着完全无害的微笑,眼睛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亲和力。她所表现出来的整个神态是那么地温暖和善,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她,拥抱她。就这一点来看,她与宛可卿的亲生母亲便有了天地之别。虽说以前宛府的当家主母,很多时候也是面带微笑,然而,她那笑里藏刀的神情,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和厌恶。
宛可笙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宛景玉曾经给她说起这新夫人的成长历史。按理说,韩苏丽能有此超凡的修为和教养。难道她真是一个大智如愚之人?能够依靠自己的聪慧伶俐让继母不得不特别宠爱她?因此,她在家里的地位才会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来?而她能嫁进宛府,实际上是看中了宛成峰身居一品宰相之位,自己与他联姻便是尊贵无比的宰相夫人了,荣华富贵自然享受不尽。而所嫁之人,既没有粗暴脾性,长相也不难看。因此,她才不顾及那些世俗眼光所认为的东西,丝毫不在乎宛成峰年龄比自己大不说,府里又是妾室儿女成群,心甘情愿嫁进了宛府。因为她内心知道,这桩在外人眼里并不完美的婚事,实际上,要比嫁给那些名不见经传在官员家里做原配夫人要实惠得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排出韩苏丽很有可能是由于成长中的家庭教育有关,发自内心的真实性。毕竟她能够在威寒将军府里维持这么多年的独一无二的尊宠,这的确不能完全排除她的那位继母本身就异于常人,是一个心底十分善良,胸襟非常宽广之人,要不然,怎么会对那些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丝毫没有轻视?
宛可笙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感叹一声,真要是能做到这一步,那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毕竟,对于对于任何一个继母来说,都是半路嫁进来的,其身份和立场无一不是给人一种难堪至极。她的儿女尽管也是滴出身份,但终究是矮了原有的嫡出小姐与少爷几分。再说了,正常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位继母能够在对待自己亲生与原有的儿女问题上真正能做到一视同仁。当然,如果是名门望族,继母即便是看在仅仅能为家庭带来利益的份上,不管个人意愿如何,也会想方设法为丈夫的其他儿女寻得一份好姻缘。
韩苏丽一脸和善的笑容,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三个貌美如花,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女,恭恭敬敬叫着母亲。她的神情中丝毫没有任何不适与尴尬,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这对她来说,不过是顺理成章不可厚非的事。
“赵妈妈,赶紧给女孩们发红包啊。”韩苏丽抬头对身边的妈妈交代了一声。
“多谢母亲。”宛可卿,宛可笙,宛欣如接过厚厚的红包,又施施然行了一个标准谢礼,方才站起身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在经过五姨娘的身边时,宛可笙瞟了一眼自家那个小得像粉团儿的亲弟弟,见到那小家伙居然对着自己咧嘴笑了一下,宛可笙恨不能上前亲吻几口。然而,这终究只是她此刻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这种特殊场合下,她只能快速的转移视线,沉稳地走到原先的位置,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那里。
接下来上前拜见新夫人的自然是宛成峰的各个妾室。看着五姨娘怀里的小人儿景天,韩苏丽的脸上显露出万般慈爱与千般欢喜,忍不住地伸出柔荑手指,一个劲地捏着小人儿景天那胖嘟嘟粉嫩嫩的脸蛋和小手,两道眉毛笑弯了腰,嘴里情不自禁地感叹着:“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好逗人爱啊!”
宛可笙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这话还用你说呀?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宛可笙忍不住地在心里嘀咕着,就凭自家小弟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高挑的鼻子和小巧玲珑的嘴巴,就完全可以看出这个小家伙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长大了必定是一个出挑的美男子。而最惹人怜爱的是他明明还小得可怜,连牙都没有长出来,站都站不稳,成天只能由大人抱着。可是他却不像其他婴儿成天哭闹过不停,还见人就咯咯地笑,两只如藕小手,不停地舞动着,特别喜欢与人亲近。
这绝非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连老夫人和宛成峰也显而易见的十分喜爱他。只是,让宛可笙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莫非自家这个小弟是弥勒佛转世,天生具备笑功?不然,他为什么与寻常孩子不一样,不哭光笑呢?
宛可笙心念至此,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小景天身上。而这一看,她却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韩苏丽完全是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抱在怀里一个劲地摇晃着,逗乐着,完全舍不得放手。一大一小,两人那绚烂如霞的笑颜,清脆悦耳的笑声,组合出一幅天然温馨的生动画面,明媚温暖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心。
看着七姨娘在一旁那眼巴巴的模样,宛可笙不由得恨恨地看向躺在襁褓上手舞足蹈的小景天,心里念叨着,这个小不点也太没有危机感了吧?如此不畏生,日后岂不是经受不起外界的一点诱惑?任何人轻而易举就能带走他?
时间差不多过去大半个小时了。老夫人看着韩苏丽似乎忘记了正事,只顾着抱着小不点景天独自欢乐,不由得狠下心来,假意的咳了一声。五姨娘便下意识地伸手来抱孩子了,韩苏丽万般不舍的小心翼翼的将孩子还给五姨娘,那双眼睛却久久不愿转移。
接着便是其他姨娘依次拜见,等到了七姨娘庄秋艺抱着小灵馨来到新夫人面前行礼时,韩苏丽的目光好不容易才放过小景天,看着襁褓中的小女孩,忍不住的又想抱抱。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庄秋艺却表现出一种本能地抗拒和排斥,身子一侧,错过新夫人那双伸过来的玉手。
韩苏丽看着自己那双悬在半空中的玉手,脸上急速闪过一丝尴尬。
庄秋艺也随即醒悟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不由得露出难为情的笑容,讪讪地说道:“夫人,这孩子最近不知怎么了,老是哭闹。只怕夫人抱着会闹心。”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特别是老夫人和宛成峰眉头隐隐皱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退了不少。大家都在这一瞬间达成一个共识,这个七姨娘,过于狂妄,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韩苏丽却丝毫不介意,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柔声说道:“没关系的,孩子毕竟还小嘛。”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小灵馨在看了看站在身边穿着一身红衣的韩苏丽,不知道对那红色有畏惧,还是天生有种对陌生人的抗拒,她竟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是稀里哗啦,好似她正饿急了又吃不上奶一般,委屈得一塌糊涂,很快,小小的婴儿嗓子便有了嘶哑症状。
庄秋艺急忙抱在怀里摇晃着安抚着,可是,无论她这个亲娘怎么哄,这个奶娃娃的哭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现象。
百般揪心千般无奈的七姨娘不得不求助似得看了看老夫人和宛成峰。可是,老夫人却假意没有看到她的目光,阴沉着一张脸,独自端起了茶杯。
宛成峰脸色暗沉的说道:“赶紧把孩子抱回屋,好好哄哄吧,嗓子都哭哑了!”庄秋艺一听,看了一眼众人的神情,急忙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退出了大厅。
宛可笙看着庄秋艺慌乱的神情,急促的脚步,不由得陷入沉思。就刚才那一幕来看,庄秋艺对韩苏丽所产生的巨大畏惧怎么看也是发自内心的,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庄秋艺昨日才刚嫁进府,身为一个当家主母,对姨娘的孩子表示亲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庄秋艺会有那突如其来的惊恐?好像只要她的孩子到了新夫人的手里就有受莫大的伤害一般!难道是……真的与孩子有关?
宛可笙脑子里猛然间出现一个画面,顿时,她的脸色巨变,她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五姨娘怀里的小景天,看着自家那仅仅两个月大的小弟还在一个劲地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傻乐着,宛可笙那双隐藏在长袖里的手,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亲弟弟,绝对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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